「姑娘近來確是貪酸嗜睡,我記得二夫人身邊的圓兒說過的,二夫人初初有孕時,也是這般口味大變。」畫薔興高采烈道,「姑娘與世子爺成親日久,也該是有孕了。我即刻便去請梁太醫過來為姑娘診脈!」
畫薔說著,就要往外去找梁太醫。
文杏眼疾手快將她攔下來,憂心的望一眼姜嬤嬤,道:「怕是不妥。如今這府裡什麼情況尚且不分明,二公子一直隱而不發,誰也不知他在計劃什麼。太太與四姑娘眼看也要回來了,若姑娘真的有孕在身,在這當頭只怕並非是好事!」
知微深以為然,見她們都一臉緊張嚴肅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不過是猜測罷了,這事兒哪是想有就能有的。」
她垂眉斂目,將手覆在肚子上,眉目此刻柔和的看不到一絲銳氣,瞬間春暖,一時花開,讓人心底隨之也變得柔軟起來。
「若真有了,也用不著怕。」她低低開口道,「我這做娘的,自當拼盡全力保全他,任他是誰,也別想傷害他!」
那繾綣般的柔軟瞬間被鐵血冰寒所取代。
畫薔咬牙,堅定道:「姑娘放心,還有我們在呢,管他是誰,都別想傷害姑娘與小主子!」
知微笑,眼裡的冷光退卻,「梁太醫到底不是自己人,便不用驚動他了。反正過兩日要去建寧侯府賀壽,到時設法見吳大夫一面也就是了。」
文杏道:「我即刻去安排。」
知微放心的點頭,身邊幾個丫鬟跟著自己也算是歷練出來了,尤其還有姜嬤嬤從旁調教著,文杏如今更是她離不了的左右手。
知微默歎一聲,能培養出如此默契也不是容易的事,是以文杏畫薔的歸宿也讓她甚是頭大。若是在府中找人配了,兩人倒是離她近,但府中多是小廝護院之流,就這般配了,她總覺得太過委屈她們。
姜嬤嬤見她的視線不住在畫薔與離去的文杏背影上打轉,便也猜出了幾分,安撫道:「姑娘想太多也無用,這人間世事呢,講究的都是個緣法,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姑娘心急也沒用的。」
「嬤嬤說得有理。」知微笑道,將畫薔二人的事先放一放,「侯爺的意思,是盡快將太太與四姑娘接回來,悠然居許久沒人住,雖然有丫鬟婆子時時打掃,到底還是要仔細些方好,否則極很可能又要被扣上一頂不孝婆婆苛待婆婆的大帽子。」
「姑娘放心,明日我便領了人去整理。」姜嬤嬤說著,頓了頓,皺眉道:「昨個被昊大夫人過來一鬧,便沒細看二太太與瑞二夫人那邊交過來的賬簿,方纔我趁空翻了翻,似乎有不少出入。」
知微微愣,「難不成這麼些年當真是二太太拿自己的銀子貼補中饋?府中個人收入,以及交上來的銀兩不是都有記載,嬤嬤拿來我瞧瞧。」
姜嬤嬤本不欲她太累,但此事非同小可,也只好讓畫薔去取了賬簿來。厚厚兩摞賬簿記載著府中的收入支出。
收入是各莊子以及店舖的所得,侯府自老侯爺去世後,侯爺不知是無心還是不是經營之才,先時還能維持老侯爺在時的風光。但也不知何故,有一年侯爺竟變賣了好幾處莊子鋪面,再加上經營不善,侯府一下子便變得捉襟見肘起來。賀氏又沒有強硬的家庭背景可以依靠,這時候便是二太太站了出來,解了侯府的燃眉之急,自此後侯府的中饋便一直由二太太把持著。
知微一目十行,將賬簿翻得嘩嘩作響,莊子和鋪子交上來的所得,的確並不足以應付這一府人的開銷。雖然個個院子每月也會意思意思交一點生活費來,可交來的那麼十幾二十兩頂個什麼用,這點銀子都不夠他們用一天的!
「每本支出的賬簿上,二太太都有標記著,她貼補了多少銀兩進去。若真是這樣,可說整個侯府都是二太太以及安康伯府養著的。」姜嬤嬤指著賬簿末頁娟秀的小字對知微說道。
知微手指落在那行小字上,輕輕地點了點,凝眉道:「若真是這樣,太太費盡心機想奪回中饋的目的是什麼,她可沒有二太太那樣背景雄厚的娘家人來填補侯府的窟窿。」
姜嬤嬤點頭贊同道:「那麼還有一個可能,這些賬簿都是假的,是二太太故意做了假賬來故弄玄虛。姑娘你看,這胭脂樓在京城也算得上數一數二,可每月的收入卻只有區區八百兩。還有這鴻宇樓,隨便一頓飯便要上百兩銀子的營生,且又是多年老字號,怎會每月只有二千兩?想來二太太與這些個掌櫃之間另外還有一本賬,只不知那賬簿在何處。」
「嬤嬤言之有理。」知微合上賬簿,眼中幽光一閃,「二太太所謂的拿自己的私己補貼侯府,必然也是不實的。這麼些年也不知貪墨了多少銀子,難怪太太要眼紅,非要奪回中饋不可了。」
「姑娘,眼下二太太進了戒香營,庫中銀子不多,便是到了月底等那些掌櫃繳納月盈,怕也是不夠用的。」姜嬤嬤分析道:「那些掌櫃如何不知道二太太短時間內是出不來的,他們早已與二太太達成了默契,又如何會老實將月盈如實交出來,只怕都會按照這本賬簿上的來行事。到時咱們豈不真的要拿自己的私己出來補貼了?這樣大的窟窿,姑娘便是有座金山,也遲早會被掏空的。」
知微冷笑道:「就是這樣的窟窿,不還有人搶著要嗎。」
姜嬤嬤會意過來,「昊大夫人若不是知情者,便是以為這是個肥差呢。昊大夫人娘家的兄長前幾日在醉花樓裡與人搶花魁,失手將對方打死,被人家訛上了。佟家的小子親眼看見昊大夫人娘家有人送信來,當日昊大夫人便回了一趟娘家。昊大夫人的父親兄長雖在朝中官職不高,出了這種事,又有御史參本,想來也是頭疼的緊。各種關節需要打通,哪裡都少不得銀錢二字。」
「這事如今已然壓下來了?」知微眉頭微動,沉吟道。
「昊大夫人托人通過監察院御史才將她兄長保了下來。」
「我想著也是,若她兄長仍被羈押著,她也春風得意不起來。」知微微揚下巴,笑著將賬簿捲成卷兒,輕輕敲了敲手心:「嬤嬤,找到那戶被害的人家,給足他們銀兩,讓他們狀告殺人兇手,將此事鬧得越大越好!」
姜嬤嬤應道:「老奴這便去辦。」
畫薔端了寧神湯來,「如此一來,昊大夫人自顧不暇,也沒精力再找咱們的麻煩了。只是,這樣的教訓斷斷是不夠的。」
「這不僅是教訓。」知微接過寧神湯,輕輕對著碗沿吹了口氣,正要喝下,忽又頓住,下意識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重又將碗遞還給畫薔,「今兒先不用了。」
畫薔的疑惑在知微撫摸肚子時便解開了,笑瞇瞇的道:「是奴婢疏忽了,從今日起,不但一應湯藥補品需注意,便是平日裡吃穿用都得小心著才行。姑娘放心,我一定謹記在心的。」
她將碗放回托盤,重又端了點心來,「姑娘方才說,這不僅是教訓,難道還有別的深意?」
知微拈了一枚八寶桂花糕,笑得意味深長:「我要她來求我!」
她能為別人所用,自然也能為自己所用!
畫薔雖不明白知微心中打著怎樣的算盤,卻也並不擔心,想了想道:「姑娘,那這些賬簿?」
「既是假的,不看也罷。」知微將手中的賬簿丟出去。
畫薔叫了如進來收拾,又道:「可這貼補之事,難不成真要咱們自認倒霉不成?便是眼下認了,可也如嬤嬤所言,咱們便是有再大的家當,也填不了這個無底洞啊。姑娘可得想想法子,令那些人不敢再貪墨,甚至將之前吃下去的全吐出來才好!」
「這事卻不好辦。」知微淡淡道,那些人與二太太合作慣了,想來也只會認二太太一人。侯爺能那麼放心的要她接手中饋,不定就是要她當個馬前卒,將這些糟心事兒先擺平了,把條光明大道給賀氏鋪好了。
如果她沒有法子整治那些個貪墨的掌櫃,那麼就得自己掏腰包來貼補。
知微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試圖整理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
「如今庫中現銀已是不多,今個前院總管遞了採買清單來,我與文杏合計了下,竟需要八百兩之多。」畫薔一想起這數字便忍不住咂舌,「各房各院列出來的清單看的我眼花繚亂,舒姨娘要一隻純種波斯貓,這麼稀罕的玩意兒,咱們便是想買也找不到地兒買去。這才多久呢,她就出來蹦了,原本還讓人覺得她驟然失子很是可憐,果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麼。」
知微聽著畫薔不平的抱怨,不免失笑,「你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她說要,我就一定要給嗎?那些清單你與文杏好好整理一番,若是合理的,滿足她們也便是,若是太離譜的,便叫她們來找我。」
又安排了一些繁瑣雜事,知微已有些精力不濟,畫薔忙道:「姑娘歇下吧,明個還要早起,還不知會有多少刁難的事兒等著咱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