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香縣主似瞧出了知微的擔心,拍著她的手背安慰道:「這次北征乃是我父王掛帥,且還有陳老將軍,何將軍等老將在,李思淵定然不會有事。」
知微感激的衝她笑笑,「不知怎的,他從前又不是沒上過戰場,那時卻並不像如今這樣擔心放不下。姐姐可別笑我,有時我想著,與其這樣成天提心吊膽的,倒還不如從前那般無所事事。」
她苦笑一聲,面帶赧意的低下頭去。
允香縣主卻並沒取笑她,含笑道:「從前如何與如今作比?從前他未與你成親,旁人眼裡也不過是個紈褲子弟,你對他也並未傾注任何感情。如今你們夫妻一體,你自然關心則亂。在堅強厲害的女子,也是如此。」
知微心有慼慼焉,正欲說話,卻聽畫薔與金鈴在旁興奮的叫她:「夫人快瞧,輪到咱們世子爺誓詞了!」
知微忙抬眼瞧去,遠遠地,只見李思淵手中端了一碗酒,仰頭一口喝了,隨手將碗丟下,平日隱而不顯的殺伐決斷盡顯無疑。他的聲音並不似旁的將官一般激慨昂揚,卻是沉冷肅殺。
知微鮮少見到他這般張狂決凌厲的模樣,一時瞧得怔愣住了。
允香縣主卻是讚道:「怪不得哥哥們會道李思淵實則是罕見將才,我原還不信,今個只看他誓詞,便也覺得他不凡起來了。」
「姐姐說笑了。」知微因為他被人認同而心中驕傲,面上卻是謙虛道:「他還得與平郡王爺好好學學呢。」
「祭品來了。」金鈴探出大半個身子興奮的往外瞧,「咦?是活人啊。」
允香縣主也詫異的看過去:「往常祭旗的祭品都是牛羊,今個卻是活人。」
知微只一眼就認出了那些人,正是當日擄走她的那群人,包括初一在內,一個也沒少。
他們手腳都帶著鐐銬,由獄吏鞭打著,緩慢走向祭台。
圍觀百姓似也有些懵了,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雲善旭對身旁的小太監耳語兩句,小太監便高聲道:「這些人全是北疆派來的細作,今日拿他們祭旗,祝我征北大軍早日拿下北疆賊子,凱旋而歸!」
人群立刻爆發出一陣陣叫好聲。
禮炮三聲後,便該斬殺祭品以他們的血來祭旗。知微見李思淵似乎說了句什麼,雲善旭便沖祭台上的儈子手招招手,扛著鋒利大刀的儈子手忙跑步到他身邊。
雲善旭與他交涉了兩句,那儈子手便將手中的刀往李思淵遞去。
知微皺眉,聽允香縣主道:「李思淵難不成要親手斬殺祭品?」
李思淵卻並沒有接他的刀,他按著腰間寶劍,大步走向祭台。
離祭台尚有幾步遠,他竟直接飛躍而上,雙腳還未落地,腰間寶劍已鏘然出鞘。
知微只覺得那劍太鋒利,強烈的陽光映著那劍身刺眼無比,她忍不住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李思淵已經落於台上,手中長劍微垂向地面,滴滴答答的鮮血順著劍尖在地上匯聚成一小灘血漬。
祭台上,跪成一排的祭品,身體與腦袋俱都分離,已沒有一個活人!
知微心中一窒,見李思淵朝這邊望來,明知距離這樣遠他根本不可能看見自己,仍是不由自主避開了目光。
忽的覺得手上一緊,愣愣的低頭去看,卻是允香縣主大力抓著她的手。
「這……」允香縣主頭一次直面這樣血腥的場面,嚇壞了,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姐姐,你還好嗎?」知微想起允香縣主有孕在身,忙道:「五妹妹九妹妹,快來搭把手,扶縣主姐姐過去歇著。」
允香縣主卻搖頭,白著臉道:「虧我還是將門之女,這種場面都受不住,實在慚愧的緊。你且想想,這般場景與戰場之上壘屍成丘血流成河如何比?我們要面對的不過爾爾,他們……」
允香縣主指一指平郡王等人的方向:「他們要面對的,比現在不知要殘忍多少倍。你看沈滄眉,再看看我……當真要羞愧死了。」
知微手上不是沒有沾過血,然仍是被眼前這一幕衝擊的有些不適,尤其做這件事的還是李思淵!
然聽著允香縣主這般愧然的話,知微不覺也起了愧意。
她在那一瞬間,對李思淵如此利落的殺人手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無法克制的起了恐懼。
卻是允香縣主這一席話令她醍醐灌頂,她的丈夫本就是武將,戰場上比這不知道凶險緊張多少倍,他若沒有這樣利落的身手與殺伐決斷的勇氣,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她在第一時間應該感到的居然不是慶幸,若被他知道,不知心裡會不會難過?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望過去,目光堅定而平和,再不復方纔的驚慌恐懼!
她是武將的妻子,若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她也該叫畫薔她們給她買塊豆腐來撞了。
百姓轟然叫好,個個熱血沸騰,振臂高呼,呼聲如熱浪,震耳欲聾!
祭旗儀式完畢,平郡王領著李思淵等人整裝,拜別雲善旭與百官,動作整齊的躍上馬背,在雲善旭與百官的相送下,策馬而去!
城外等候的數十萬大軍得令開拔,血色大旗繡著騰飛的蛟龍高高飛起,連百姓的歡呼都掩不住那整齊的馬蹄聲聲聲震盪。連城門都為之震動起來,高遠的天地也因此而瞬間變得肅殺緊張起來!
驚天動地也不足以形容此刻將士們的氣勢。
知微引頸張望,大軍終是越走越遠,慢慢淡出視線,再也瞧不見。
「瞧你這癡樣,影兒都看不見了你還捨不得眨眼睛,若讓李思淵瞧見,不定會怎樣笑你呢。」允香縣主見知微依依不捨的模樣,忍不住取笑道。
知微歎一聲,並未覺得不好意思,「姐姐與羅世子成日恩愛相對,哪裡能明白我的心情。罷了,姐姐今兒要笑便由姐姐笑個夠好了。」
「瞧你這小氣樣兒,我不過取笑你一句罷了。」允香縣主搖搖頭,還欲說話,卻見璇兒快步走來,身後竟是跟著一臉急色的羅世子。
知微笑道:「瞧瞧,我方才說什麼了,不過片刻不見姐姐,羅世子便急成這般模樣,姐姐與羅世子這般恩愛,可真是羨煞旁人啊!」
允香縣主臉上一紅,嗔責的瞪知微一眼,剛起身羅世子就已走到她身邊,熟練的扶了她的手與腰,語氣關切略帶薄責:「怎地出來也不與我說一聲,今個外頭這般光景,也不怕出什麼事。快回府吧,祖母都快急死了。」
知微給羅世子行禮,羅世子似這才發現知微,不好意思道:「李夫人也在啊,真不好意思,方才太著急疏忽了去。李夫人若不棄,不如我們送你回去吧。今個外頭太亂,你們又都是女眷,還是當心些為好。」
羅世子言辭誠懇,知微不好拒絕,也不想一走出去瞧見於錦瑟與三皇子妃或五皇子妃,實在懶得與這些人應酬,便笑道:「如此,便多謝羅世子了。」
羅世子忙搖手道:「要說謝,你才是我們夫妻二人的恩人。我不過舉手之勞,當不得的。」
這般溫柔紳士又不失俊秀的男子,知微真心為允香縣主感到高興。一行人便結伴而行,羅世子小心翼翼扶了允香縣主上車,回頭正要請知微上車,知微卻知趣的上了安樂侯府的馬車,這當頭才不要去看他們恩恩愛愛,被刺激到失了態就不好了。
姑娘們一上車立刻嘰嘰喳喳討論開了,五姑娘雙眼只發亮:「嫂嫂嫂嫂,你有沒有瞧見,方才淵哥哥祭旗之時斬殺細作」
她以手勢做了個砍殺的動作,意猶未盡道:「真是太威風了!」
九姑娘的臉亦是紅撲撲的,「還有大軍的軍容,果真是鐵血精英,咱們北征大軍定然會旗開得勝的!」
七姑娘絞著帕子,附和道:「九妹妹說的沒錯,淵哥哥定然會打勝仗的。」
知微亦笑著道:「嗯,他們肯定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