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桐自不必說,接到知微的信便出宮趕了過來。『.沈滄眉也夠意思的放下手中所有的事,趕到侯府來為知微助陣。
棲桐與沈滄眉見了,免不了一番噓寒問暖,各自詢問最近的狀態。棲桐說起北定國的太子時,語氣輕柔甜蜜,卻也隱約透出一絲惆悵的意味。
想來棲桐雖對這樁親事不反對,甚至是有些期待的,但要遠離故土,心情總歸還是會不捨的。
沈滄眉說起軍營之事,雖然很累,但看她眉飛色舞的模樣就知她是樂在其中。
棲桐忍不住問道:「滄眉兒,如今知微已經嫁作他人婦,我的親事也定了下來,倒是你。難不成你真要當一輩子女將軍,建功立業掙回鎮國公府昔日的榮耀,全然不管自己的事情了?」
棲桐與知微都知道沈滄眉的宏圖大志,自她對雲錦亭死心後,兒女之事上便再不做她想,一心一意建功立業,以光復鎮國公府為己任。
知微對此事也關心的緊,只是她知道謝東離對沈滄眉的心思,卻無從探查沈滄眉對此是個什麼態度。憑心而論,她覺得謝東離這人還不錯,雖然性格是悶了點,但就她見過的那幾次,謝東離對沈滄眉不離不棄的姿態卻還是看的很分明。
每次她想與沈滄眉談一談這件事,卻總是被她不耐煩的帶開話題,顯然她與謝東離之間有著什麼不愉快的心結。只要解開了這心結,兩人在一起怕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知微當然希望沈滄眉能幸福,如果這幸福是謝東離能給她的,她自然也會舉雙手雙腳贊成,甚至還會幫著謝東離去說服秦夫人。
沈滄眉落拓一笑:「我很喜歡現在的狀態,用知微的話說,我甚至很享受。或許在別人眼中,認為女子耍刀舞劍已是不好,更別提整日裡跟一大群男子打交道。戰事吃緊時,與他們同吃同住之事也不是沒有。試問,便是我想嫁,又有哪家會要?再者說了,我已發過誓,這輩子也不會離開鎮國公府,所以想娶我的人,只能入贅。但凡有些家底兒的,誰願意入贅?且還不知道皇上會不會讓我襲爵呢,眼下要練兵,要檢閱,還要收拾那些個刺頭兒,我哪兒有時間想那些啊。」
棲桐聽得一陣唏噓,「雖說女子建功立業聞所未聞,不過父皇言語之間對你還是很看重的,否則也不會將福家軍撥給你。我聽聞當日當日那個誰自請帶兵,父皇都未答應。如今朝中年輕一輩,父皇最看好的莫過於你與李思淵了。想來,這襲爵之事,也不是沒得商量的。不過,就算你心心唸唸全是振興鎮國公府,但女子在世,再怎麼要強,也不能獨自過完一生啊,那得多孤單寂寞啊。」
沈滄眉笑道:「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我有公主,還有知微,這對我而言已是天大的幸事,至於其他的,老天若心疼我,自然會給我。順其自然便是,公主便莫要再為**心了。」
知微歎口氣,索性挑明了,「那謝東離,你到底是什麼想法?」
沈滄眉嘴角笑容一僵,隨即若無其事的笑道:「我對他能有什麼想法?他是我最得力的副將,戰場上最驍勇善戰的悍將,為我排憂解難不少,我很看重他!」
棲桐聽出了蹊蹺,看看力持鎮定的沈滄眉與意味深長的知微,忍不住道:「那謝東離可是小時常跟在你身邊的那一個?怎地知微特意提起他來,莫非有什麼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沈滄眉終於垮了笑容,無可奈何的揉一揉額角:「我們不提這個人好嗎?」
「那你得告訴我你對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知微不打算讓她再一次避而不談,何況棲桐在,兩人一起逼供比她自己一個人要有效得多。
知微與棲桐,兩人四道目光齊齊望住沈滄眉。
沈滄眉睜大眼與她們對視,最後無奈的敗下陣來,輕歎道,「在邊城時,我看到他,他跟見鬼似的一見我就逃。後來終於不逃了,卻是一開口就要我回京。我煩他,他倒每日裡都出現,罵也沒用,趕也趕不走,他甚至特意稟告父親後留在我身邊就不走了。你們都知道,軍中男兒向來不拘小節,我的性子又是大大咧咧的,他們慣了後也願意帶我玩兒。其中魏一鳴那傢伙最懂得玩,我們又都是京城去的,比起旁人自是要親近些。不想他竟認為我喜歡那魏一鳴,還跑去警告人家不准欺負我要好好待我,氣得我半死!結果這事兒還在軍中傳開了,令我與魏一鳴都頗為尷尬。我真是恨不得敲死他算了,不管如何,是不想再理會這個人了。我便去跟父親說,父親要將他調回去,誰知他竟在父親帳外跪了一夜。第二天敵軍來犯,他為救我受了重傷,我也不好撇下不管,這才在邊城逗留了段時日。待他養好傷後,我要回京,他就也跟著回來了。就是這樣,滿意了沒?」
知微聽得無語極了,若那謝東離現在在跟前,她也很想砸開他腦袋瓜看看他的腦回路都是怎麼長的!明明他自己喜歡,卻非要這般大方的將沈滄眉拱手讓人,她要是沈滄眉,恐怕更要不給他好臉色了。
雖然棲桐只聽了個大概,其中關節卻也聽明白了,「那謝東離可真夠矛盾的,說他喜歡你吧,他又將你推給旁人。說他沒那個意思吧,又肯捨身相救,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知微道:「謝東離喜歡滄眉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只是這人自覺身份不高,配不上滄眉,故而才將滄眉推給旁人。上回我見他,似乎已經有了悔意……」
「打住打住。」沈滄眉終於叫嚷起來。「平日裡我便得時時刻刻面對那個人,我真不希望他沒在跟前的時候我們還要說起他。除了上下級的關係,我是真不想跟這人有什麼好牽扯。別說我現在不願意碰這些事兒,便是有一日我想成親了,也不會是謝東離,好嗎?」
知微見她反應這般激烈,也不好再勸,只得道:「滄眉,我只是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放過唾手可得的幸福。」
沈滄眉擺擺手,告饒道:「咱們今兒來,不是替你解決問題的嗎。」
知微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恰巧畫薔難掩興奮的進來稟告道:「夫人,二夫人方才領了人往二太太院子裡去了。」
知微笑著點頭,起身道:「二太太這兩日不大舒服,公主,沈小將軍,二位願意陪我前去萱月園探望二太太嗎?」
棲桐笑瞇瞇的起身來,「左右無事,本公主便陪你走一趟吧。」
知微的計劃,她自然全都知道。答應幫忙,一來事關知微她義不容辭之外,還因著宮中靜妃的關係。靜妃這幾年仗著自己生養了兩個皇子分外得寵,連皇后都是不大放在眼裡的。她早看她不順眼了,這二太太可是靜妃得用的左臂右膀,若能剪除了二太太,讓她在宮外少了個助力,這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沈滄眉也道:「咱們上門做客,沒得知道當家主母病了我們卻不去瞧一瞧的道理,也太失禮了。咱們這便去吧。」
三人相視一笑,攜手而出。
知微三人的突然到來,讓守在院門口的王婆子嚇了一跳,忙跪下給三人請安。
知微微笑著令她起身,「今兒公主與沈小將軍到府裡來,聽聞二太太身子不適,所以過來瞧瞧。二嬸嬸眼下是何情形,可有請梁太醫過來瞧瞧?」
說著,舉步就要往裡走。
王婆子嚇了一跳,忙道:「夫人請留步。」
知微回頭,略沉了臉,淡淡看著她,「怎麼了?」
「請……請夫人容老奴先行稟告一聲。」王婆子緊張的看著知微,又看看神色傲然的棲桐與嗤笑出聲的沈滄眉,硬著頭皮陪著笑。
「公主親自來瞧二嬸嬸,你這奴才不知好歹的攔著不讓進,卻是何故?」知微好整以暇的拿眼一掃,畫薔金鈴幾個立刻將想要進去通風報信的丫鬟攔住了,「若讓二嬸嬸知道你竟敢攔公主的駕……你怕是不用活了吧。」
「公主金枝玉葉,前來看望二太太,這是多大的殊榮。卻叫你這個奴才擋了不讓見,旁人不知道的,還當咱們侯府如今是你說了算呢。」
知微語氣輕柔,彷彿說著無關緊要之事,然王婆子卻突然站立不穩,冷汗連連,口中連呼:「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知微紆尊降貴,彎腰去扶她,語氣愈發輕柔:「你最好是不敢,二太太的怒火你可承受不起。便是不為你自己想,也得替你在侯府裡頭的子女著想。家破人亡可不是誰都承受得起的,你說是不是?」
王婆子嚇得瑟瑟發抖,不住道:「奴才知道……」
知微早就知道這王婆子是個軟腳蝦,不過因著自己的丈夫在外替二太太管理莊子,二太太放心不下,便將王老頭的家眷全都弄進府裡頭,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王婆子一無手藝二無手段,不堪得用,二太太才勉強安排她把守萱月園的院子。
知微放開王婆子,滿意的衝她一笑。
三人繼續往裡走,遇到想要前去報信的,便令丫鬟婆子們攔下來。一路順遂到達二太太的房間,守在門口的丫鬟一驚,正要高聲提醒,畫薔幾個幾步上前,摀住丫鬟們的嘴將其拖到一邊。
知微三人並未立刻進去,因為裡頭傳出的說話聲。
安佳怡的語氣帶了些不耐,「二太太,你叫我來又有何事?不會是烏香又沒了吧,我前兒才剛給你的,怎地這樣快就沒了?你也省著點用,那東西越來越不好弄了。」
二太太咳嗽兩聲,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出來:「你這是什麼態度?誰叫你來了,我可沒讓人去叫你。不過說到這個,這回弄來的香是不是摻假了,怎地不似以前的好用了?瑞兒媳婦,我可告訴你,別拿那些個次品來蒙我……」
安佳怡不耐煩的打斷她:「你說不是你叫我來的?」
知微看了身邊一左一右兩人,伸手挑了簾子往裡走,笑語如珠道:「二嬸嬸,聽聞你身子不爽利,我來看你了。」
她一頓,似沒聽見裡頭兵荒馬亂乒乓作響的聲音,又道:「公主與沈小將軍聽聞你生病了,也心急的不得了,便一道來了。咦,弟妹也在啊?」
二太太與安佳怡面色慘白的跌坐在羅漢床上,二太太手中還握著烏香桿子,屋裡也是煙霧繚繞,一股子濃郁的香甜氣味。
安佳怡勉強反應過來,給棲桐行了禮,結巴道:「我也是聽聞二太太病了,過來瞧瞧。既然嫂嫂來了,我便先回去了。」
沈滄眉將手一攔,怒目道:「朝廷明文禁止,不准吸食烏香。你們好大的膽子,竟這樣明目張膽不將朝廷律令放在眼中!」
安佳怡險些站不穩,急急分辨道:「我並沒有吸食烏香,這……這是二太太她……沈小將軍明鑒,我真的沒有碰過這東西。」
「如今內憂外患,大敵當前,朝廷不指望你們上陣殺敵,卻也容不得你們這般拖朝廷的後腿!私藏,吸食,販賣烏香者,一律以重罪處置。別告訴我你們不知道!」沈滄眉一臉正氣,鏗鏘有力的說道。
二太太嚇得從羅漢床上跌了下來,「沈小將軍手下留情啊,我以後再也不碰了。」
棲桐淡淡道:「安康伯府一直為朝廷效力,靜妃在宮裡也養育了三皇子與六皇子,功勞甚大,父皇心中對安康伯府亦是十分看重。卻不想……二太太,國有國法,既然父皇頒發了這一律令,身為臣子便該排除萬難的執行,卻非你們這般陽奉陰違。這實在……太叫人失望了!」
「這,這是我一人之過,與安康伯府和靜妃娘娘無關吶。」二太太這是被人捉了個現行,便是想抵賴不認也是不行的,「況且我這也是初初開始,公主大人大量,便饒了我這一回,日後我是再也不敢了。」
知微眼角餘光掃到安佳怡貼著牆根想悄悄溜出去,笑著喚她:「弟妹這是要去哪裡?」
安佳怡怎還會沒反應過來,她這是叫知微給算計了,不用說方才去請她過來說是二太太找她的丫鬟也是她一手安排的了。安佳怡心裡恨極,面上卻是一副可憐的楚楚表情:「嫂嫂,難道連你也不信我嗎?我真的沒有吸食烏香,二太太可與我作證的。」
「沒有吸食,可不代表你沒私藏或販賣。」沈滄眉冷聲道:「今兒這個事既叫我碰上了,便沒有不管的道理。公主,此事你如何看?」
「事關烏香,這確已不是安樂侯府的家事了。父皇下達禁香令後,一直是沈小將軍與李將軍著手處理的。今日這事,既是國事,便聽由沈小將軍處置吧。」棲桐一頓,轉而面向知微,神色凝重道:「我知二太太與瑞二夫人都是你的親人,只是你也深知烏香的危害。如今她二人明知故犯,你不可為她二人求情,可聽清楚了?」
知微忙福身道:「是,臣婦遵命。沈小將軍為人公正,想必定不會失了公允的。」
棲桐滿意道:「你這般想就對了。沈小將軍,那就開始吧。」
沈滄眉點頭,禮讓棲桐先落座後,才在她下首坐下。棲桐又賞了知微座,沈滄眉才沉聲道:「我們方才一進門,便瞧見二太太手裡拿著烏香桿子,正在吸食烏香,這是抵賴不得的。」
二太太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活了這麼久,從沒像今日這樣狼狽過,被人抓了當場不說,還被一個小輩審犯人般的對待,心裡焉能好受?
然而此事不但她看到了,其中還有當朝公主。她手腳無措的站在那裡,冷汗涔涔而下:「沈小將軍,便念在我是初犯,便揭過這一次吧,我保證日後再也不碰了……」
「是嗎?」沈滄眉不置可否,「你這烏香都是何處弄來的?現在手中還有多少?」
「我……」二太太下意識去看安佳怡。
安佳怡縮了縮肩膀,低眉垂眼的模樣。
知微卻見她正緊張的擰著帕子,貝齒不安的輕咬著嘴唇。
知微不由自主的跟著緊張起來。雖然佈置好了一切,又有棲桐與滄眉壓陣,但一切沒有塵埃落定前,都會有變數。
這沒有火光,不動聲色卻緊張壓抑的較量,知微不能輸,也輸不起!
要知道籌謀這一出並不是易事,天時地利人和她幾乎全佔了,若都不能扳倒這兩位,日後哪裡還有這樣好的機會!
想來二太太也知兩個人全完不如保全其中一個,她是保全不了了,若現在能將安佳怡摘出去,說不得日後還有能用上她的地方。
二太太這樣想著,便回道:「那烏香,我也是托人買的……只買了一點點,並沒有剩下多少。」
「請二太太把剩下的拿來我瞧瞧。」沈滄眉並不放過,目光淡淡掃過悄悄鬆了口氣的安佳怡,唇邊倏地揚起一抹冷笑。
二太太無奈,只得在眾目睽睽下令丫鬟將剩下的烏香取出來。
那丫鬟將烏香取來,戰戰兢兢的雙手捧給沈滄眉。
沈滄眉打開那層層包覆的油紙包,低頭聞了下,冷冷道:「這樣的貨色,怕是尋常人弄不到的吧。」
她拿手掂一掂那油紙包的重量,又道:「這裡頭少說也有一二兩之多,瞧這油紙包的容量,恐不像二太太說的,初初開始吸食的吧。二太太還是老老實實說了,我給你這個體面,就不送你去刑部受審。」
「你……」二太太倒抽一口冷氣,齜目欲裂的瞪著沈滄眉,「你敢,我可是安樂侯府的二太太,我父親是安康伯爺,我姐姐是靜妃娘娘,你敢如此對我!」
棲桐皺眉,適時插嘴道:「父皇曾說過,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便是六哥哥如今也被父皇罰閉門思過。二太太自詡身份高人一等,莫不是還能高過我六哥哥去?「
二太太啞然,卻一咬牙,紅著雙眼狠狠瞪一眼知微,道:「我已經說了,這東西是托人買來的,至於那人是誰,我卻也不知道,我不過負責給那人銀子罷了。」
「二太太負責給人銀子,想必也知道那人是何容貌,還請二太太詳細說說。我們也好將此人捉拿了,免得她再禍害旁人,二太太想必也深受這烏香之苦,定然不願意再見旁人受這罪。二太太若說了,定是功勞一件,公主在此,想必也能替你在皇上與皇后娘娘面前求求情。」沈滄眉慢言細語的誘導。
知微心道這傢伙愈發懂得心理戰術了,她這話一落,方才才暗暗鬆了口氣的安佳怡立刻又緊張了起來。
顯然,她是極害怕被二太太供出來的。
可惜了,不管今日二太太供不供出她來,她那私藏、吸食烏香的罪名是落定了!
二太太果真掙扎了起來,抬眼求證般的盯著棲桐,聲音緊繃道:「公主,可是真的?你真的會在皇上與皇后娘娘面前替我求情?」
「若你言盡如實,我定然會求父皇與母后從輕發落。」棲桐曼聲說道。
安佳怡面上血色頓失,幾乎站立不穩,險險扶著牆壁才沒摔下去。
知微在旁瞧見了,立刻關切道:「弟妹這是怎麼了?怎麼大汗淋漓的模樣,莫非是哪裡不舒服?畫薔,快過去伺候著二夫人。」
畫薔應了一聲,走過去扶安佳怡坐下,斟茶遞水十分周到。
安佳怡卻手滑的連杯子都捉不穩,匡啷一聲,杯子從她手裡落下,濺起的茶水打濕了她的衣裳。
她忙站起身來,哆嗦著唇瓣歉意道:「公主,沈小將軍,嫂嫂,我衣服濕了,這般失禮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就回去換一件。」
棲桐看一眼她只濕了一小塊的裙擺,皺眉道:「我瞧著並未打濕多少,這天氣一會也就干了。外頭日頭大,你這樣一來一去,當心中了暑氣,先將就著穿穿吧,左右這屋裡也沒外人。」
安佳怡的神情猶如吞了一隻蒼蠅下肚般,有苦說不出,只得憋屈的重又坐下來,「是,臣婦多謝公主關心。」
那廂沈滄眉便接著道:「二太太,你可以說了。」
二太太一咬牙,心一橫,手指指向安佳怡的方向:「那烏香,便是瑞兒媳婦給我弄來的。公主,沈小將軍,我知道的都說了,是不是就沒我什麼事了?」
面對二太太的指控,安佳怡此時反而鎮定了下來,她捏著帕子,抬眼直視二太太,一臉受驚過度的驚懼和不可思議,細聲細氣道:「二嬸嬸,你怎可胡亂攀誣我?我什麼時候給你弄過烏香?那東西我一個深宅婦人,怎麼可能弄得到?二嬸嬸快別說笑了,公主與沈小將軍若信了,卻要將我置於何地啊?」
「瑞二夫人這意思,卻是你並未給二太太買過烏香?」沈滄眉挑眉,緩聲問道。
安佳怡忙道:「沈小將軍明鑒,我一個無知婦人,聽聞烏香此物如此厲害,哪裡還敢沾染半分。無意中知道二太太身子不適是這烏香之禍,這才斗膽前來,想勸說二太太日後切莫再碰,卻不料……」
她一邊說,一邊拿帕子按著眼角,雙眼通紅受盡委屈的模樣。
知微看的嘖嘖稱奇,以前怎就沒發現這安佳怡還有這等好演技呢!
沈滄眉望著臉色赤紅的二太太:「二太太,瑞二夫人的話你可聽清了?」
「公主,沈小將軍,你們相信我,我沒有攀誣她,確是她買了烏香與我的。你們若不信,可傳我的丫鬟婆子一問。」二太太急聲分辨,忙不迭的叫自己的丫鬟婆子進來。
安佳怡咬住唇,泫然欲泣道:「二嬸嬸身邊的丫鬟婆子,自是向著二嬸嬸的,二嬸嬸要她們說是,她們哪裡敢說不是呢。我對二嬸嬸尊敬有加,卻不知二嬸嬸為何要這般污蔑我?便是我平日裡有不周之處,二嬸嬸打我罵我都可以,何以這般……這污水潑在我身上,日後可還叫我如何見人啊。」
說著竟是掩面痛哭起來。
二太太也被她哭的一愣,半晌回過神來,跳腳道:「你個小賤人,我何時污蔑你潑你髒水了?我說的分明是實情,前頭幾次的,可都是你主動來找我,我分明都快要戒掉了,你卻偏偏拿了那物來引誘我。要我將府中事務分給你打理,我也應了你,如今你卻不承認,還道我污蔑你,還有沒有天理了啊!」
「這般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也不好斷定事情真相究竟為何。公主,你如何看?」沈滄眉似十分為難,轉頭徵詢棲桐的意見。
棲桐想了想,道:「既二太太道瑞二夫人不止一次為她提供烏香,若二太太說的是真的,那瑞二夫人能隨時提供烏香不正說明她那院裡定是備著此物?」
沈滄眉恍然大悟,正色道:「公主言之有理。既如此,瑞二夫人介不介意我們去你院裡搜一搜?」
安佳怡一邊痛哭一邊豎起耳朵在聽沈滄眉與棲桐的說話,聞言自是點頭回道:「還望公主與沈小將軍搜過後,能還我清白。」
沈滄眉安慰她:「你放心,公主與我定不會冤枉了好人去。未免二太太與你覺得不公正,安樂侯裡的人我們便不用了。勞煩公主身邊的房姑姑帶幾位宮女姐姐前去搜查,公主覺得可妥當?」
待棲桐點了頭,沈滄眉又轉向二太太與安佳怡,「你二位意下如何?」
二太太與安佳怡忙道:「公主定不會有失公允。」
兩人都沒意見,沈滄眉交代下去,「房姑姑與幾位姐姐不熟路,勞煩瑞二夫人撥個丫鬟給她們領路吧。」
安佳怡自不會推辭,忙喊了身邊的丫鬟陪著同去。
卻沒有發現,那丫鬟匆忙低頭間,視線與知微匆匆接觸又快速的移開了。
待人出去後,知微瞧著安佳怡鎮定的模樣,輕輕挽了下唇角。
「唉,沒想到陪公主與沈小將軍前來探病,卻發現了這樣的事情。」知微難為情的說道,瞥一眼二太太鐵青的臉色,她歉意而語重心長道:「二嬸嬸,那烏香對身體的傷害真的極大的。若是用得久了,五臟六腑都會因此損害,慢慢的人也會瘦的弱不禁風,整日裡除了那東西便不會想其他了。更甚者,不出一年恐還會有性命之憂的。原本我也聽聞二嬸嬸在用那物,可是聽說你是戒了的。沒想到……二嬸嬸還是盡快戒了吧,咱們府裡若沒有你操持,還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呢。」
二太太死死盯著知微,她如何不知道知微與公主以及沈滄眉的情誼,連安佳怡都悟出這是她設的一個局,她又怎會半點都不懷疑?只是沒想到,她下手竟是這樣快准狠,半點退路也不給她留下!
「淵兒媳婦,你一直是個能幹的。便是我有個什麼,這府裡不是還有你嗎?你又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在我跟前裝出這副嘴臉來!」二太太從齒縫中擠出話來,目光陰沉而狠戾。
知微哪裡會被她嚇到,一副不敢勝任的慌張模樣,不住搖手:「二嬸嬸太抬舉我了,連侯爺都道弟妹才是可造之材,若二嬸嬸真有個什麼,咱們侯府可得仰仗弟妹才是。二嬸嬸,你說是不是?」
二嬸嬸一雙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恨恨瞪著安佳怡,「你果然不安好心!」
安佳怡依然一副弱不勝風的模樣,「二嬸嬸這話我卻是不認的,至於公公那話,想來也只是為了激勵我,不想嫂嫂卻上心了。若論處事來,嫂嫂勝過我不知多少倍。若嫂嫂介意,等公公回來,我便與她說,還是讓嫂嫂來打理侯府事務罷。」
她這樣說,一方面顯出侯爺確實更看重她,另一方面,卻是暗指知微妒忌她,甚至不能容她。
當然即便她再如何暗示,棲桐與沈滄眉也是無動於衷的。
她們之間,若真是讓人隨便挑撥兩句便懷疑其人品有問題的話,還交什麼心,做什麼手帕交呢!
「可千萬別。」知微忙道:「我就是個懶的,府裡事務這樣多,我可不想成日裡腦仁疼。弟妹管著府裡事務,讓我躲著懶,我感激你都還來不及呢。」
言語中,竟是完全當二太太是過去式了。這般無視,可把二太太氣的夠嗆,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嫂嫂這般謙虛,叫我真是無地自容。」安佳怡含笑道:「只要嫂嫂不嫌我做人做事太過古板蠢笨,日後,定不會叫嫂嫂失望的。」
她這話,可做示好聽,也可作威脅用!
知微亦是含笑道:「我向來看好弟妹,想來二嬸嬸也是如此。」
二太太哼道:「居心叵測,包藏禍心。也是我眼拙,錯看了你,還當你真是個無害的。淵兒媳婦,你可別被她騙了才好!」
「二嬸嬸真是冤枉我了。」安佳怡不安的看一眼知微,急急說道:「嫂嫂當年還曾與我同窗多時,我是怎樣的人,嫂嫂定然是清楚的。」
知微笑的一臉和善,「是的,弟妹的為人我又怎會不知呢。許是二嬸嬸對你有些誤會吧,你也別著急,我自是信你的。」
幾人言語刺來刺去間,房姑姑與幾位宮女已經搜完院子返了回來。
二太太伸長脖子去看,滿臉期待。
安佳怡神色平靜,似乎篤定搜不出什麼東西來。
然而當房姑姑將一包東西交給棲桐時,安佳怡瞬間變色,不敢置信的瞪著那一包東西,再一次失手打翻了手邊的茶杯,猛地站起身,不住搖頭,喃喃道:「不可能,不會的……」
二太太卻是一臉狂喜,長長出了口氣,幾步奔了過來,搶過來放在鼻端一嗅,哈哈大笑道:「公主,沈小將軍,你們看,這物就是烏香!我所用的,全是她給的,她不安好心,誘我吸食此物,弄得我沒心思顧忌府中事務,好從中奪取中饋。這般陰毒心思,簡直天理不容!」
「不,不是的!」安佳怡慌張叫道,目光慌亂的從眾人臉上掠過,落在滿眼驚詫的知微臉上,竟是不管不顧奔了過來,緊緊抓住知微的手,「嫂嫂,你說過相信我的!你信我,我真的沒有私藏烏香,這不是我的,是有人要陷害我。嫂嫂,你說過你是相信我的!」
知微被她抓的極痛,卻強忍著沒有甩開她,憐憫而為難的瞧著她:「我是說過信你,可是這東西確實從你院裡搜出來的……與二嬸嬸的說法不謀而合,你叫我如何幫你呢?這東西,真如二嬸嬸說的,是你不懷好意想要謀奪中饋,還是你自己用的,這也要分辨清楚的啊!」
知微這般殷殷的看著她,暗示一般捏一捏她的掌心。
安佳怡一愣,二太太卻已經叫了出來:「什麼自己用的,根本就是她尋來給我用的!她就是不安好心,淵兒媳婦,你可不能偏幫她,只信她不信我!」
知微忙道:「二嬸嬸這是哪裡話,咱們都是一家人,我自是沒有偏幫誰的道理,這事兒……公主交由沈小將軍處置,便還是聽聽沈小將軍如何說罷。」
沈滄眉看戲正看的入神,聞言立刻板了臉,目光帶著沉沉壓力盯著全然沒了鎮定與章法的安佳怡,道:「你且說來,到底這物是你自己用的,還是用來謀害二太太的?」
安佳怡撲通一聲跌坐在地,張口喘息著,面如死灰,嘴唇動了又動,幾經掙扎終於聲若蚊蠅的開口顫聲道:「是……是我自己用的。」
「你胡說,你自個兒根本不會用這東西,都是給我備著的。」二太太反駁道,「你以為這樣說,公主與沈小將軍會信了你?公主,沈小將軍,她就是想要用此物來謀害我!你們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二太太奮力死咬,安佳怡有苦說不出。本以為此次借由知微的手,扳倒二太太也是好事一件,沒想到知微還留了後招,不用想也知道,那東西定是她趁她不注意放在她院子裡的。
本以為她才是那背後的黃雀,不成想自己卻是知微眼裡的螳螂。
而眼下,她也只能死咬著那東西是自己吸食的,否則謀害當家主母的罪名,她如何背負得起!
是以,想通這一點的安佳怡連滾帶爬摔到棲桐面前,哭的哀戚悲切:「公主,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存害人之心。那物……真是我自己用的,二太太得知後,便一次次伸手問我要。二太太是長輩,又拿捏著清暉園裡的吃穿用度,我……我不能不給啊!二太太怎麼能因此攀誣我要謀害她呢?公主,求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這……」棲桐一臉為難,顯然不知該信誰才好,便瞧向沈滄眉。
沈滄眉亦是清官難斷家務事的模樣,揉著額角道,「想來你們都用了此物良久,是麼?」
二太太不甘不願的點頭,還不忘狠狠瞪一眼安佳怡,真是恨不能撲上來咬她的肉喝她的血。
沈滄眉又瞧向安佳怡,安佳怡含著眼淚,委屈的磨蹭著也點了下頭。
她確實非常委屈,明明沒有吸食,卻不得以要承認下來,心裡頭同樣也恨透了知微。
「既如此。」沈滄眉起身,肅穆道:「瞧在知微的面上,此事便不交由刑部處理了。只是你二人如今身染煙癮,卻是必須要戒的!只是戒除心癮是個複雜又漫長的過程,如若放任你二人繼續呆在侯府中,只怕很難戒除掉。是以,你二人即日便住到戒香營中,直到真正戒除心癮後才得以回府。你二人可有意見?」
兩人聞言,皆是傻了眼!
二太太率先回過神來,失聲嚷道:「這怎麼可以,這絕對不行!」
沈滄眉冷聲道:「為何不行?」
「我堂堂安康伯府的女兒,靜妃娘娘的親妹子,若是去了那禁香營,日後還有何面目見人?」二太太嚎啕嚷道,一副悲憤欲死的模樣。
沈滄眉嗤道:「皇上連六皇子妃都送進了戒香營中,只為了戒除心癮,二太太百般推脫,莫非覺得安康伯府比天家更為尊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