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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五十章 文 / 未小七

    知微走出水閣,等在外邊的金鈴立刻迎了上來。『.

    「姑娘,都安排妥了,兩位表少爺都在水閣裡,這四周也讓陸虎暗中守著的,不會讓旁人闖了進去。」

    知微回頭瞧了眼水閣,含笑點頭,「那就好,切記莫聲張了出去。」

    待知微離開後,金姑娘與林姑娘倒也並不無聊,兩人輪流陪著小知語玩耍,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只是沒多久,小知語不知怎地卻突然大哭了起來,兩位姑娘哪裡有帶小孩的經驗,一時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金姐姐,小知語莫不是餓了吧。」林姑娘見小知語哭的傷心,心疼的將她抱在懷裡,笨拙的搖晃著。

    金姑娘也急的臉都紅了,手足無措的拿著糕點果子去哄小知語,小知語卻是看也不看,兀自哇哇大哭。

    「她都不吃,不是餓了的緣故吧。」金姑娘邊擦汗邊挫敗的說道。

    林姑娘瞧著哭得滿臉通紅的小知語,期期艾艾道:「會不會是她要小解了?」

    金姑娘看著林姑娘,「那你趕緊給她把尿啊。」

    林姑娘都要哭了,「可是我不會啊。」

    「這可怎麼辦啊。」金姑娘也急的團團轉,「小知語的奶娘呢?我們快去找奶娘吧。」

    「孔府這樣大,我們怎知道奶娘在哪裡。方纔我們答應在這裡等知微姐姐的,要是先走了,知微姐姐回來瞧不見人,不是也得擔心嘛。」林姑娘竭力鎮定,一邊提高音量說話,一邊還得喔喔的拍哄著懷裡一刻不停的小知語。「咱們方才過來時,就不該扔下嬤嬤她們,若有她們在,咱們也能知道小知語到底為什麼哭了。」

    「那不是因為想要圖個清靜的緣故麼,一大群人整天跟來跟去的,瞧著都眼暈。」金姑娘與林姑娘合力哄著小知語,只可惜收效甚微。

    「兩位姑娘,小知語恐是餓了所以哭鬧。」正當金姑娘與林姑娘全無章法胡亂哄著時,一個清朗的嗓音從樓上傳了來。

    兩人俱都嚇了一跳,抬頭朝樓上瞧去,卻見兩名模樣幾乎一致的少年逆光而立,一人白袍黑髮,膚色白皙,氣質溫和如玉。一人黑衣勁裝,膚色略黑,更顯俊朗堅毅。

    金姑娘皺眉喝道:「你們是誰,不知有女眷在此麼?如此無禮,定是狂徒,還不趕緊離開這裡!」

    「這位姑娘好生無禮。」黑衣少年不悅的皺起眉頭,「很顯然我與家兄先二位姑娘進入這水閣裡頭,若是先前知道有女眷在此,我們兄弟二人便也不會進來了,姑娘這樣紅口白牙的胡言亂語,怕是不妥吧。」

    金姑娘氣的紅了臉,費力仰頭瞪著柳弘文道:「誰胡言亂語了,便是你們先來的,知道有女眷來了,也該避一避才是,道你是無禮狂徒,不成還冤枉了你麼!」

    「若非你們連個孩子都看不好,我們兄弟二人也不會出聲打擾你們!」到底少年氣盛,柳弘文針鋒相對道。

    柳習遠忙喝止柳弘文,息事寧人道:「是我們兩個欠缺考慮,不該突然出聲嚇到二位姑娘,給兩位姑娘賠罪了。」

    金姑娘氣嘟嘟的道:「這還差不多,瞧在你面上,我們便不同你們計較了。穿黑衣服的,你倆還長一模一樣呢,你也應該學學人家的氣度。幸好是遇見本姑娘,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若換了旁人,定會教你好看的。」

    柳弘文嗤笑:「本少爺夠好看了,不需要旁人多此一舉。」

    「你……你不要臉,明明是個醜八怪!」金姑娘氣的跳腳,大聲嚷道:「你就是全世界最醜最醜那一個,我府上看門的老頭都比你好看!」

    柳弘文黑了臉,正要回敬回去,便被身旁的柳習遠制止住了,「這位姑娘莫惱,家弟不懂事,我代他給姑娘賠罪。此處偏僻,為著二位姑娘的閨譽,我們兄弟二人先行告退。」

    說這便拉了黑著臉的柳弘文下樓來。

    林姑娘若有所思的看著樓上那兩人,忽然醒悟過來,拉了拉金姑娘的衣袖,小聲道:「金姐姐,這兩位公子怕是柳府那兩位,知微姐姐的表弟吧。」

    金姑娘被柳弘文氣的牙癢癢,哪裡管得了對方是誰,「我管他是誰,惹我生氣,我定要教他好看。」

    待從樓上下來,柳習遠強行拉著柳習遠給兩位姑娘道了歉,這才轉身欲要離去。

    「等一下。」林姑娘忙開口喚道。

    金姑娘瞪她道:「你做什麼,趕緊讓醜八怪從我跟前消失,我看了就眼疼。」

    林姑娘苦笑著將懷中仍在哭鬧的小知語往氣昏了頭的金姑娘面前一遞,「總不能叫小知語一直哭吧。」

    金姑娘一噎,忿忿的哼一聲,背過身去不看柳弘文。

    林姑娘只好抱著小知語對柳習遠請教道:「柳公子,你方才道小知語是餓了才會哭鬧,可我們方才餵她糕點,她卻並不吃,這是何故?」

    柳習遠溫聲道,「這閣裡的糕點太過硬了些,小知語平素愛吃軟和的食物,並不慣這些,故而才會哭鬧不休。兩位姑娘若是不信,可讓人去尋些軟和的吃食來。」

    林姑娘為難道:「可我們身邊伺候的人都不在,便是想吩咐人去尋也不行啊。知微姐姐要我們在這裡等,若我們離開了,一會知微姐姐回來見不到人恐會很著急。」

    柳習遠忙道:「兩位姑娘在此等著,我會吩咐人送吃食過來。此處離園子有些遠了,兩位姑娘還是小心些好。一會我會讓人通知你們的丫鬟,讓她們過來伺候著,兩位姑娘便放心呆在此處吧。若是無聊了,樓上有不少藏書,可供兩位姑娘消磨時間。」

    柳習遠這般周到,林姑娘自然感激不盡,連金姑娘的臉色都緩和了不少,「你說的倒都是人話,不像某些醜八怪,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柳弘文登時怒了,「你說誰是狗?」

    金姑娘一點都不怕他,得意的挑釁道:「我說狗了嗎?我說的是醜八怪,你自己要對號入座你怪得了誰!便就是說了你,那又如何!還是雙生子呢,你也不好好跟人家學學,討厭死了!」

    「你這蠢女人,別以為你是女人小爺便不敢揍你!」

    「有本事你來揍一個!」金姑娘大聲叫板,「真好意思說,欺負女孩子還叫的這樣大聲,也不怕別人笑話!」

    「金姐姐,少說兩句吧,我們還指著他們出去找人送食物來呢。」林姑娘忙勸道。

    這邊柳習遠也趕緊將暴怒的柳弘文連拉帶拽的弄了出去,一場「戰火」這才平息了下來。

    金姑娘猶自憤憤不平,揚著小拳頭道:「什麼人啊,真是個討厭鬼,沒風度沒氣度,半點不像他那哥哥。以後再讓我見到他,一定要狠狠教訓他。」

    金姑娘道:「這位柳二公子據聞是棄文從武的,原本柳夫人死活不同意,還派人將柳二公子從軍營裡綁回府去,誰料這位柳二公子卻是認準了便不鬆口,尋了機會跑出去,又進了軍營,還自己去領了二十軍棍。我哥哥說起他,還道他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呢,不似那些個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兒。」

    「哼,什麼有擔當。」金姑娘眼中厭憎消去不少,卻仍是嘴硬道:「我看他就是個會欺負女子的醜八怪!倒是他那哥哥,還算是個講道理的。」

    林姑娘抿嘴一笑,眼中似有羞意一閃而逝,道:「我爹爹說,柳大公子今年會試最有望金榜題名,說他學問做的很好,日後定有大出息。」

    金姑娘卻有些心不在焉,「是嗎?哎呀,不提他們了,還是趕緊哄哄這位小祖宗吧……小知語乖乖,不哭了啊,很快就有東西吃了,咱們先且忍一忍,一會兒想吃多少有多少的……」

    等知微回到水閣,金姑娘與林姑娘都被小知語折騰的精疲力盡了,知微忙從金姑娘手中接過活力十足的小傢伙,歉聲道:「兩位妹妹辛苦了,方才陪老太太說話,一不小心便忘了時辰。」

    金姑娘甩甩手臂,假意抱怨道:「姐姐再不來,咱們兩個可都要被這小寶貝給累死了。本想讓丫鬟婆子哄著她玩兒,誰知她竟認準了我們似的,碰都不讓她們碰一下,我這兩條手臂可都要斷掉了。」

    「這小傢伙就是個磨人精。」知微笑著刮了刮小知語的鼻子,道:「給兩位妹妹添麻煩了,我方才走得急,丫鬟全給帶走了,兩位妹妹方才定然十分不便吧。」

    林姑娘不疑有他,直爽道:「是呀,幸好柳公子幫忙喚來了我們的丫鬟,身邊沒個伺候的,一點都不方便呢。」

    「柳公子?」知微故作詫異。

    林姑娘道:「便是姐姐外祖府上的那兩位雙生子啊,不想他們竟然也在水閣中,可嚇壞了我們。」

    知微似受了驚嚇,小小的驚呼一聲,忙問道:「他們沒衝撞兩位妹妹吧,我也是太不小心了,竟沒讓人先查看上面有沒有人,都是我的過失。」

    金姑娘嘟嘴道:「怎麼會是姐姐的錯,都是柳弘文那個醜八怪不好,姐姐見著他,可得替我好好教訓他!」

    知微一聽壞事了,這才第一面就給人留下了壞印象,金家這門親事怕是沒指望了。口中卻道:「這是自然,不管他如何惹妹妹生氣,我都一定會告訴舅母,讓舅母給妹妹做主,好好教訓那傢伙一頓。」

    金姑娘一愣,想著柳夫人連去軍營綁人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面上便有些不自然,不自覺搓著手心道:「倒也不用特意告訴柳夫人吧,也,也不是什麼大事。算了,看在姐姐的面上,我不與他計較了。」

    知微一瞧,莫非還有戲?

    「哪能不告訴舅母,弘文那傢伙就該好好教訓,你看他,好好的書不讀,偏要從軍!從軍便從軍吧,還要從最底層的傳令小兵做起,我家夫君有心提拔他,他偏道自己需要歷練,不需要旁人提拔扶持。你們聽聽這都是什麼話,實在太氣人了。」

    金姑娘嘴唇動了動,忍不住道:「從底層做起有什麼不好,我哥哥在太醫院裡還是從最底層的使喚醫員做起的呢,現在不也得到皇上的賞識被提拔了嗎?只要不是那起子靠著祖蔭父輩還一事無成的浪蕩子敗家子,你管他願意不願意從底層開始呢,人各有志嘛。」

    知微心中暗笑,面上卻一點也不顯露,頗是奇怪的瞧著金姑娘:「我當妹妹十分討厭弘文呢,不想妹妹竟還會為他說話。」

    金姑娘一張俏臉立時爆紅起來,捏著帕子吭哧道:「才,才不是為他說話,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時辰不早了,我娘定是在尋我了,晚間大姐姐要回府來的,她難得回京一趟,我得去城門口接她……那我先走了。」

    說罷,顧不得招呼林姑娘一聲,起身便蹬蹬的跑遠了。

    林姑娘掩唇笑道:「金姐姐這是害羞了呢。知微姐姐,我可是瞧出你的意思了喔。」

    知微拈了一塊紅棗軟糕喂小知語,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妹妹覺得這事可能成?」

    林姑娘狡黠笑道:「這事卻得知道柳二公子是何態度,姐姐這般做可不厚道,萬一柳二公子沒心,金姐姐卻因此上了心,卻如何是好。」

    「金妹妹是個好姑娘,弘文不是膚淺的人,他總會明白金妹妹的好。」知微卻並不擔心這個,林姑娘已把話挑明了,她自然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屏退左右伺候的人,這才笑問道:「林妹妹覺得我那大表弟可是好的?」

    林姑娘先還怡然的神情頓時變了,一句話便讓她鬧了個大紅臉來,呸一聲啐道:「知微姐姐好不知羞,我不要與你說話了。」

    說罷,提了裙擺就跑。

    知微抱著小知語笑瞇瞇的自言自語:「看來都有戲,這回舅母終於可以放心了。得先知會舅母一聲,準備準備就該上門提親了。」

    這廂了了一件心事,知微沉思著如何先下手解決安佳怡這個隱患時,灩姨娘匆匆的來了。

    她來的很匆忙,在門口頓了頓,整理了下髮鬢,這才走進來,神色小心的惴惴的給知微行禮請安。

    知微仿若不見,逕直與小知語一塊兒呀呀說著話。

    灩姨娘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至極,終是咬牙說道:「多謝姑奶奶還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姑奶奶放心,日後我再不會令您失望了。」

    知微冷淡道:「若你是因之前新房的事向我道謝,那大可不必。新夫人與我有過節,那只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灩姨娘如何瞧不出知微這仍是在惱她,急忙道:「不管姑奶奶是因為什麼,我……我都該跟您道謝的。」

    「你有你的能耐,便是今日沒有我,新夫人也不是你的對手。」知微冷嗤道:「沒別的事便退下吧,我不想看見你。」

    灩姨娘一窒,不想知微竟會這般直白的說出討厭她的話來,心裡一慌,雙腿一軟便跪了下來,「姑奶奶,我知道自作主張是我不對,我也不該對老太太不孝,我……我是豬油蒙了心了我。姑奶奶便瞧在從前我尚有可取之處,原諒了我這一回。日後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我真的長了教訓,不敢再妄想別的,只求能平平安安帶大二姑娘,求姑奶奶成全啊!」

    「我一個外嫁的女兒,如何能成全你,姨娘切莫再說笑了。」知微絲毫不為所動。

    「姑奶奶,我知道我叫您失望了,我……」灩姨娘猛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反手又啪的一聲抽了回來,「是我糊塗,我該打,我……」

    「行了。」知微不耐的打斷她,哀求無用便用苦肉計,也不怕嚇壞了自己的女兒。

    知微一邊拍撫著受到驚嚇的小知語,一邊冷冷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識時務的人,卻不想一不注意你便捅出這樣大的簍子來。且不說新夫人是什麼脾性的人,只看新夫人身後的建寧侯府,那可是明明白白站在五皇子那邊的。如今朝廷形勢詭譎難辨,皇子爭儲,勝了固然皆大歡喜,若是敗了呢,你的九族都不夠你誅的,更別提平平安安養大你的女兒!我與世子爺為了不用站邊與一眾人等極力周旋,你倒好,二話不說惹了建寧侯府來!」

    知微越說越氣,想著自己與李思淵辛辛苦苦與三皇子五皇子等人周旋,就是為了在避開這個禍端,卻不想竟是孔府給了別人可趁之機。

    就算今日她與於錦瑟不和的傳聞會傳出去,但別人有意將安樂侯府與建寧侯府綁在一處,再被人後頭推波助瀾一番,只怕最後還是得上五皇子這一條船!

    灩姨娘面色愈發蒼白起來,愧悔道:「是我的錯,都是我……可如今,卻要如何是好啊?」

    「管好孔府和你自己!」知微冷聲道,「下次再動歪腦筋之前,想一想後果是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便是不為你自己想,也為你年幼的女兒想一想!」

    知微說完,將知語交給一旁的雲珠,起身就走,從頭到尾也沒看灩姨娘一眼。

    待得知微走了,跪在地上的灩姨娘仿似被人抽掉了骨頭,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雲珠抱著小知語蹲在她身邊,擔憂道:「小姐,姑奶奶已經走了,你快起來吧。」

    灩姨娘眼眶發紅,拿帕子用力壓了壓眼角,長歎一聲,無限悔恨:「是我做錯了,差一點害了我的知語,幸好,姑奶奶尚且念著過去的舊情,還願意幫扶一二……雲珠,日後你千萬提醒我,切不可再做糊塗事了。」

    回侯府的路上,李思淵迫不及待的詢問知微喜房之事,一邊檢查她身上有無傷痕。

    知微將事情經過說了,慶幸道:「虧得我當時反應及時,否則現在被眾人指責的可就是我了。那於錦瑟可真小氣,不過就是與她言語衝突了一回,竟就這樣記恨上了。這事前院也傳開了?」

    知微知道這事不可能瞞得住,卻也沒想到會傳的這樣快。

    「壞事傳千里嘛。」李思淵歎口氣,「果然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女人,瞧瞧,為著那麼點小事,結果丟盡了自己的臉面不說,還連累建寧侯府。我們日後生了女兒,可千萬不能慣成這樣,太不讓人省心了!」

    知微打掉他撫摸自己平坦小腹的手,白他一眼道:「還沒有呢,就想以後了。」

    李思淵粲然一笑,低頭親一親她光潔白皙的脖子,「急什麼,總會有的。」

    兩人膩歪著回到府中,還未坐下便有人來報,說宮裡來人了。

    知微納悶的緊,這麼籠統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宮裡是來人傳旨了?太后老人家知道她今日受了委屈,特意讓人來安撫她了?還是皇上又有急差找李思淵進宮去?這麼語意不詳,讓知微猜測了半天,結果來人一進來,知微就傻了。

    「做什麼這副表情,這樣不願意見到我?」來人語氣不悅,挑眉凶巴巴的望過來。

    知微回過神來,激動地一下子站起身來,差點拌翻了凳子:「棲桐,你終於回來了!」

    棲桐哼一聲,撇唇道:「你在孔府裝肚子痛的時候。」

    知微聞言也不覺得尷尬,笑著上前給了棲桐一個大大的擁抱:「一直算著你回來的日子呢,只是前兩天聽聞你們遇到泥石流,得耽擱一陣,我還以為還有幾天你們才會到京城。棲桐,你回來了可真好。」

    棲桐見她開心的都語無倫次了,言語裡也流露出真切的歡喜來,這才緩和了臉色,「還以為你嫁人了更要沒良心呢,這麼久居然一封信都沒給我寫。」

    知微詫異的抬頭來:「我寫了啊,每月一封,倒是你從沒回過,我還以為你在生我的氣,所以才不回我信。」

    棲桐皺眉,審視著知微的表情:「你真寫了?」

    知微忙點頭,拉了棲桐往房間裡走去,從小櫃中找出厚厚一沓紙來,「我怕內容有重複,所以每封信都謄寫了一遍,你瞧瞧,我真寫了,沒騙你的。」

    棲桐接過來,近兩年時間,厚厚的拿捏不住的紙張,清秀熟悉的小楷筆跡。棲桐一字一字看完,眼眶一點一點濕了。

    「總算你還記掛著我,我還以為,你還跟我置氣呢。」

    知微委屈道:「天地良心,一直置氣的不是你麼。你一聲不吭的跑去北定國,我還想著如何與你和好如初。若不是進宮給太后請安,還不知道你去北定國了呢。要說沒良心,你才是大大的沒良心呢。」

    知微提到棲桐的不到而別,果然令她十分心虛愧疚:「當時我氣你的緊,我哥哥那樣好的人你不選,偏選了李思淵,我還氣的半死呢,誰要理你。不過後來,聽聞李思淵轉了性兒,且還上戰場立了大功,對你也好,這才覺得你似乎也沒選錯人,心裡才不那麼氣你了,可又拉不下臉來給你寫信……知微,你可怪我?」

    知微瞧著棲桐羞愧汗顏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快兩年未見,棲桐的模樣兒愈發嬌俏,北定國又是一個民風開放的國家,想來在那裡她也過的極為舒心的。

    「我知你當時並非全為了你哥哥,你希望我好的心情我能理解,所以我怎麼可能會怪你?」

    事隔這樣久,兩人才這樣心平氣和的論起當年的事,棲桐歎道:「一直當李思淵是個不學無術,只知招貓逗狗惹是生非的廢物,不想卻是我看走了眼。你不知道父皇費了多少心力,也沒讓他浪子回頭。他有今日,想來與你脫不了干係吧。」

    知微笑道:「他本性並不壞的,大約……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才變成那個樣子的吧。」

    棲桐神色微變,試探道:「他遇到什麼事情,跟你說過?」

    知微心中一動,面上卻是難以言說的模樣,「事關重大,他只提到一些……」

    棲桐見狀,忍不住歎道:「想不到他連這都跟你說了,也是,他對你倒不像是虛情假意的。當年那件事,我其實也看到了。」

    知微大驚,勉強維持鎮定道:「他沒說你也看到了。」

    棲桐神色黯然,目光迷離,彷彿陷入了某種沉思中,半晌,才沉重的開口道,「那時候我們三個都還小,父皇特別偏愛李思淵,我與哥哥都不服氣,明明我們才是父皇的孩子。也曾因此生事,父皇每次都罰我與哥哥,護他護的緊。哥哥身子不好,父皇也從沒像疼他一樣疼過哥哥,一旦我們有衝突,父皇從不管原委,總是先斥責我們。後來我與哥哥便刻意與他交好,常常跟他一起玩,心裡卻十分討厭他!可為了能讓父皇多看我們一眼,為了能與他一樣得到父皇哪怕一句誇讚……」

    「後來有一次,我們發現父皇殿裡的書房中有一處密道,那天我們三個都進了密道中。密道的出口是一塊特別美麗的小竹林。我還記得那座院子非常漂亮,裡面種了許許多多說不出品種的花,比御花園裡的花兒還好看。那院子裡住的人也好美麗,我從沒見過比她更美的人了。她看見我們,先是很緊張很驚訝,可是接下來就對我們好好,請我們吃東西。」

    「她做的點心很好吃,宮裡的御廚也做不出那樣的美味來。她還會捏各種各樣的小動物,我們吃過小兔子,小老虎,還有小馬小牛。她一直微笑著看我們,可是當她看到李思淵時,會悄悄地背過身去擦眼淚,轉回頭就接著對我們笑。她的手好巧的,會用葉子編織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兒,她還教我們用葉子吹出好聽的調子,我們都好喜歡她。」

    「後來我們離開的時候,她叫我們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可以告訴任何人這裡的事情。我們問她以後可不可以再來找她玩,她很高興的說可以。後來我們又去了幾次,她都很高興,雖然對我們都很好,可是小孩子天性,還是覺得她最偏心李思淵,每次都會好溫柔的看他好久好久。有一回,她不知怎地抱著李思淵哭了,我們都嚇壞了。問她怎麼了,她說她有個兒子,和李思淵一樣大了,一時想起他,忍不住就哭了,還叫我們不要介意。我還記得李思淵特別認真地給她擦眼淚,說你不要哭了,我也沒有娘的,要不我以後叫你娘好不好?」

    知微猛地摀住嘴,眼眶熱的難受,忍不住別過頭去,強行忍住眼裡的淚意。

    「那一次,她給我們每人做了一個荷包,特別精緻好看,我愛不釋手,連夜裡睡覺都拿在手裡。那一天母后照例來看我,看見了那個荷包,便問我是誰做的,我……我脫口說了出來,母后大吃一驚,叫人照顧我,匆匆忙忙就走了。第二日,我們再去那裡時,看見了皇祖母與母后。」

    棲桐用力閉上眼,眼角濡濕一片,語氣卻十分平靜,「皇祖母很凶的在罵她,她跪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我們都嚇壞了,躲在大樹後邊不敢出聲。我還記得皇祖母當時嚴厲而憤怒的罵她不知廉恥,罔顧倫理,死不足惜。還道當日容她嫁人已是最好的安排,不想她卻瞞天過海躲在此處。」

    「她一直在求饒,但是皇祖母和母后都十分生氣,她們罵了半天後,皇祖母命母后拿出一條白綾來,她們將她……李思淵當時想要衝出去,我和哥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拖住。我們從密道返回去,都嚇得說不出話來。恰逢父皇進來,看見我們竟打開了密道的門,臉色大變,什麼都沒說急急忙忙就進了密道。很久他才出來,像是丟了魂兒一樣,只是眼睜睜的看著李思淵,半天才說,你沒娘了,說完父皇就發起抖來,像是很冷很冷一樣,可我分明記得那時正如現在一樣,是一年裡頭最熱的時節。」

    「父皇大病一場,不見任何人,連皇祖母都不見,然而李思淵卻是個例外。皇祖母與母后本就不喜他,自那以後,對他更是厭惡,甚至多一眼都不想看見他。後來,有一次李思淵不知怎地掉進了御花園後面的錦湖裡,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好了後,他就吵著鬧著要出宮,父皇無奈,只得將他送回侯府!再以後,他就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壞的令人髮指,參他的奏本幾乎每天都有好幾本。我和哥哥但凡有喜歡的東西,他定然要與我們爭搶……我和哥哥都知道,那是因為他沒了娘的緣故。」

    棲桐的聲音低下去,漸漸不可聞。

    知微輕輕歎口氣,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顫抖難聞,「珍月公主,她不是皇上的妹妹嗎?」

    棲桐苦笑著搖頭,「後來我與哥哥才知道,原來她並非是皇祖父流落在外的骨肉,卻是當時的官員弄錯了。可皇祖父認回她卻已經被載入史冊,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故而雖然她享有公主的稱號,卻並沒有公主的殊榮。」

    知微嘴唇微顫,卻還是艱難的開口,「世子爺他,是皇上的……」骨肉嗎?

    棲桐目光微凜,卻很快放鬆下來,「十有**,你沒發覺他比我與哥哥更像父皇嗎?這是皇室秘聞,我說與你聽本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這事情在我心中藏了這麼多年,一直找不到人說,我也藏得很辛苦。」

    她笑一笑,狡猾而得意,「從今後,卻該你好好藏著了。」

    知微鄭重的看著她含有濕氣的眼睛,「你放心!這世上再沒有比我更能保守秘密的了。事情已經過去這樣久,珍月公主那麼善良,她一定不會怪你的,所以棲桐,你不需要再自責了!」

    棲桐被說中心事,頗惱怒的瞪了知微一眼,胡亂擦了擦臉,粗聲道:「誰自責了?敢在本公主面前胡言亂語,當心我掌你的嘴。」

    知微微笑著拉過她的手:「他現在真的變好了,有責任心,懂得擔當,功名全是自己搏來的,對我也很好。他已經完全放下過去的事,不再放任自己麻痺自己。棲桐,你和殿下也放下了吧。」

    每個人都背負著一段沉重的過往,這麼多年,棲桐與雲錦亭面對李思淵時,未必就會好過。所以李思淵總搶他們的東西來洩恨,所以他們放任他搶走他們的東西。

    都該放下了!

    棲桐看著知微的眼睛,一行清淚慢慢滾落下來,她卻翹起唇角,勾勒出一朵笑花,如釋重負的長長舒一口氣,「知微,你不怪我,真好。」

    知微不想再繼續這樣沉重的話題,她忽然很想見到李思淵。

    那個小孩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娘親死在自己面前,一夕之間知道真相,差點溺水身亡……那麼小,卻經歷了那麼多的他,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想抱抱那個面對親娘的死亡而無能為力的他,她想安慰得知甚是不知會憤怒成什麼模樣的小小孩子,也想照顧溺水生病的他!

    她想,如果能早些認識他,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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