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燕郡主太過淡定安然的表現,實在讓知微放心不下來,下令全速前進爭取早點進城。
她忍不住思索著,菲燕郡主被擒,明知她不可能答應同她交易將她交給六皇子等人,為何還能這般沉得住氣?莫非她早就留了後手?她的後手又是什麼?
她方纔那樣篤定的說皇帝病入膏肓時日不多,她為什麼這樣篤定?如今的形勢,是三皇子六皇子以及靜妃勾搭上了北疆,勢必要黃袍加身坐擁天下。皇帝的身體雖然有損,可也並非如她所言,她好幾天沒進宮,是不是這幾天裡宮裡已然發生了變故?
難不成……三皇子等人竟是等不及,這是準備要直接篡位了不成?聯想到李思淵不同尋常的忙碌,知微心裡一個激靈,宮裡肯定出了什麼事,可惱李思淵那混球竟是半個字也沒告訴她!
九姑娘見知微陷入沉思,瞥一眼氣定神閒閉目養神的菲燕郡主,悄聲問:「嫂嫂,咱們直接將人帶回府中嗎?」
「不!」知微直覺不妥,微皺眉頭,這才生出自己是不是捉了個麻煩的煩惱來。宮裡形勢不明,這菲燕郡主也不能帶進侯府,誰知讓人知道了會傳出什麼可怕的流言來。通知李思淵?萬一這菲燕郡主有什麼陰謀,會不會反倒害了他?皇上當真病危的話……沒選邊的李思淵不管落在哪個皇子眼裡,怕都是一個不小的威脅,會不會被人抓著這件事來個欲加之罪誰也說不清。
知微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來,這才驚覺就算保持觀望哪邊都不選,原來也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且李思淵還手握重兵,只怕更令人忌憚!頭一次,知微如此深刻地明白了,李思淵如今的處境有多危險!
如果皇帝真的一病嗚呼,失去最大依仗的李思淵,只怕真會被人生吞活剝了去!
皇帝無論如何也不能死!
是帶著人直接進宮去?宮裡有個靜妃,如果皇帝病重屬實,定然少不了靜妃的功勞,她帶著菲燕郡主進宮,豈不是羊入虎口?
知微脊背寒意陡升,眼見就要到達城門口,再不拿定主意只怕更要壞事!知微緊咬牙根,瞥一眼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正含笑望著她的菲燕郡主。
「想好了嗎?」菲燕郡主似笑非笑,「你看起來很為難。」
知微淡淡道:「郡主好心機,只可惜今日要讓郡主失望了。」
「什麼意思?」菲燕郡主挑眉。
「你言語間不斷明示暗示我,皇上惡疾纏身時日不多,三殿下等人已經牢牢把持了皇宮以及政務,引我上當好與你交易。」知微盯著她的眼睛,連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輕放緩,盡量營造出一種她已經識破了她計謀的愉悅姿態,「三殿下等人便是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半分消息都流不出來。靜妃娘娘若真的把持了後宮,太后她老人家便不會催我入宮陪她看戲。你故意以此誤導我,原因無非有二,放了你,以及成為你的同盟,或者三殿下的同盟。如果事情真如你說的那麼順利,你不可能還冒險留在京城不離開。你留下,是為了繼續提供烏香給三殿下,為何要繼續提供烏香,因為他們需要用此物將朝中某些用得上的官員牢牢綁在三殿下的陣營中。」
菲燕郡主神色不變,似聽了個極好笑的笑話,勾著嘴唇直笑:「你若堅持不信,我也沒法子。」
說這話時她的一側肩頭微微聳了一下,被綁在身前的雙手,尾指輕顫了下。那是最簡單的肢體反射,她在緊張。
顯然知微這一把沒賭錯,菲燕郡主這是在跟她玩心理戰術呢!她先慌了,她就輸了,幸好現在也不算晚。
「畫薔,咱們直接進宮去!」知微吩咐道,「進了城門便讓瑞夫人與姑娘們先回府。」
菲燕郡主雖嘴角仍有笑意,但那笑意卻僵澀的不自然。儘管已被知微識破,卻並沒放棄打算最後一搏:「知微,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奉勸你莫要意氣用事,須知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賣的。」
「多謝郡主的好意,不過我意已決,郡主還是想一想一會面聖之事吧。」知微垂下眼,悄悄鬆了口氣。
「你就不怕我在皇帝面前反咬你一口?」
「皇上若相信我是你的同黨,早就將我抓起來了。便憑你一句話,皇上就會信我是細作?」知微想,皇帝確是多疑之人,更何況烏香事件後,菲燕郡主可以營造出她們兩個交好的假象更是險些累她被猜忌。她進宮獻上藥方,皇帝也不一定全然信了她,不然李思淵就不會告訴她府裡新安排了些侍衛,是宮裡來的。皇帝賞下侍衛,明面上是保護侯府,實則,誰說不是用來監視她的?皇帝監視了她這麼久,難道還不能明白她一清二白堪比小蔥拌豆腐嗎?
如果皇帝真的憑菲燕郡主一句話就疑心自己是她的同黨,那他那麼久的皇帝也算是白做了!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進了城,知微正要叫畫薔去後邊傳話,就見芸豆匆匆跑過來,神色焦急道:「夫人,不好了,五姑娘與七姑娘不知為何突然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什麼?」知微一把揮開車簾:「怎麼回事,方才不還好好的嗎?」
芸豆道:「奴婢也不清楚,二夫人叫奴婢來請夫人過去瞧瞧,兩位姑娘瞧著……已經不省人事了,夫人您快去瞧瞧吧。」
知微心急如焚,姑娘們是她帶出來,這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啊!叮囑畫薔與九姑娘好生看著菲燕郡主,便隨芸豆往停靠在路邊的馬車走去。
「兩位姑娘在寺廟用了什麼食物?」知微邊走邊問。
芸豆回道,「彷彿除了井裡湃的瓜果,便沒用別的了。」
「你家夫人吃過那些瓜果嗎?」
「二夫人身子不好,不敢貪涼,便沒吃。」
「難道跟那些瓜果有關?」知微疑心著,搭著芸豆的手登上馬車,還未瞧清裡面的狀況,一記手刀快准狠的劈在了她後頸上。
這是一個漆黑,悶熱,顛簸卻狹窄的空間。知微脖子一動,痛的她叫了出來,但口中卻被塞了布條,連嗚嗚聲都發不出。用力睜大眼,黑暗中什麼都瞧不見,雙手雙腳都被繩索緊緊縛著,應該綁了太長時間,血液循環不佳,手指麻木的連動彈一下都不能。
知微感受著身下的顛簸,耳邊隱有噠噠馬蹄聲。
她應該在一輛飛馳的馬車裡,蜷縮著無法伸展的身體,一動就碰到壁……這應該是馬車的暗格!
知微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忍不住想要苦笑,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被人打暈帶走了。頭一回李思淵及時找來沒讓她凍死在荒郊野嶺,這一回,只怕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吧。
暈倒前,她分明看清楚了對她出手的那個人。
是初一。
金鈴給她描述跟在菲燕郡主身邊的那人時,她就已經猜到是初一,她動作已經夠快,得手後立馬就走人,沒想到還是被初一追了上來!
現在,換她成了肉票。
不知道他們會將她抓到哪裡去,會被殺嗎?初一方才在馬車上沒有殺她,她對他們應該還有些利用價值。不知道他們會拿她做什麼,也許會拿她當人質與李思淵交換條件……
不知道幾個姑娘是不是安全,有沒有像她一樣被抓起來,七姑娘膽子那樣小,可別嚇得哭鼻子……
不知道李思淵要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她被綁架了,他那麼忙,如果菲燕郡主不特意通知,想來要很久才會發現這件事吧……
連絲光亮都透不進來的嚴實密封的暗格中,除了胡思亂想,知微委實找不到法子緩解自己的恐懼和害怕。
身子發麻,別說活動四肢,便連轉身都不能,知微總算能理解那些患有幽閉空間恐懼症的人,任誰被關進這麼個狹窄又不見天日的暗格子中,也會感到恐懼與孤獨的。
她想緊緊咬牙,卻因口中塞了布條,也只能緊緊咬著布條,鼻端一陣陣的發酸。再怎麼膽大,再怎麼心狠,她也只是一個人而已。這樣的事情經了多少,以後還有多少?
老天爺怎就這樣看她不順眼,想簡單平安的過一輩子,就這麼難嗎?
千百個念頭在知微腦中盤旋紛雜,害怕,孤獨,不安,幾乎要逼出人的絕望來!
渾渾噩噩中,知微睡過去又醒過來,醒過來又睡過去,馬車一直在奔馳,沒有食物,沒有水,無從判斷方向和時間,只有被顛簸馬車撞出來的滿頭包。
不知道過了多久,知微覺得自己強撐著的意識越來越來越模糊,很熱,很餓,很冷……她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也許下一秒就要死了。
昏沉中覺得顛簸停止了,耳邊聽得敲敲打打的聲音,下一瞬,暗格被人打開,有人將知微提了起來。
知微驀地驚醒過來,努力想睜開眼,刺目的光線卻似千萬根針齊齊紮在眼皮上一樣。
她被人不客氣的拖著走,一直蜷縮在暗格中,全身都僵硬的像石頭,此刻被人拖著,全身骨頭疼的彷彿要裂開。
卻連呻吟都發不出,只眼角逼出的眼淚在陽光下倏忽一閃便消失在鬢角。
「怎麼回事?這娘們是誰?郡主呢?」
說話的是個大嗓門,聽口音不似京城人士。
「郡主還有事,這女人交給你們,好好看著。」
回答的人聲音冷厲,知微聽出他確是初一無誤!
「這細皮嫩肉的長的真不錯,郡主莫非是體恤兄弟們辛苦,特地找了這個女人來給我們大傢伙兒解悶來了。」
那大嗓門喜滋滋的說道,還伸手想往知微臉上摸一把。
初一隔開他的手,冷聲道:「不要命了你就動!」
大嗓門不滿的嚷了起來:「初一你這是什麼意思?找了女人來卻不讓我們動,莫非是想憋死我們!咱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窩了多久了,別說女人,便連個母猴都沒看見過,如今有這麼個水嫩嫩的小娘子,你卻不讓動。莫非你要自己留著吃獨食,眼饞咱們兄弟幾個不成!」
知微在拖拽中,刺痛的眼睛稍稍適應了眼前的光線,瞇著眼看去,眼前是幾座寒陋殘屋,破敗的遮不住風雨。
眼前幾人高大粗獷,尋常獵戶的打扮,若非面上戾氣深重,實在瞧不出與普通獵戶有何不同。
「這個女人郡主有大用處,誰敢壞了郡主的大事,殺無赦!」初一冰冷的聲調不帶半點溫度。
知微全身無力,頭暈胸悶,噁心欲嘔,喉嚨乾澀欲裂,她疑心自己在暗格中呆久了怕是中了暑。張口想要水,口中的布條卻讓她發不出聲音。
初一拖著她,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推進一間屋裡。
手上繩索終於被解開,口中布條也被粗魯的掏出來,知微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眼見初一轉身要走,知微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指尖奮力抓住他的褲腳,「水……給我水……」
初一冷聲讓人送水進來,知微端碗的力氣都沒有,那大漢趁機將知微摟在懷裡,溫香軟玉在懷裡,竟是忍不住就要動起手來。初一冷哼一聲,劈手將知微奪過來,連同水碗一起,冷冷喝道:「滾出去!」
大漢臉色一變,卻不敢違抗,罵罵咧咧的悻悻而出。
知微終於喝到了水,卻是被初一灌下去的,被嗆得咳嗽起來,初一一鬆手,她就倒在地上,咳的驚天動地,似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初一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將剩下的半碗水擱在地上,起身走了。
不多時,有人送了一碗糙米粥進來。不是初一,也不是那個猥瑣的大漢。知微掙扎著爬起來,將難以下嚥的糙米粥喝的一滴不剩。倒下去,重又陷入黑沉夢鄉中。
不知過了多久,知微再次恢復神智,感覺有人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跟著就有個冰涼涼的東西搭在她額上,讓她幾乎要舒服的喟歎出聲。
身下傳來的熟悉的顛簸感令她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猛地睜開眼睛,就見懸在她臉上的那隻手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拿開她額上的帕子,重又換了一塊。
知微沉默的抿唇看著他,對方神色不動的繼續手上的動作。
「幾天了?」知微認輸,要跟初一比沉默,她自愧不如。
「兩天。」
「你要把我帶去哪裡?」知微皺眉問。
似乎並不怕她知道,初一淡定道:「北疆。」
「什麼?」知微不敢置信的瞪著初一,「你們不是打算拿我跟李思淵講條件?」
譬如想要把她換回去,就將兵權交給三皇子。
初一不作聲,知微急了:「你們不會真要把我弄到北疆去吧?」
初一不理她,知微霍的坐起身,火大的扯了額上的涼帕,咬牙怒瞪著初一面無表情的臉,半晌,兀自平息下來,重又倒了回去,沉默的拿後背對著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