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二話不說拉了知微就走,雖提出讓知微幫她分擔府中事務乃緩兵之計,但為了堵住賀氏的嘴,她還是將修繕前院以及上白塔寺送香油錢的差使交給了知微,滿面親切慈愛的拉著知微的手輕言細語叮囑,知微做足耐心,一一點頭應了。!
二太太一臉欣慰:「有什麼難以應付的便與我說,知道你是能幹的,旁的我便也不多說,免得你嫌我煩。」
知微忙連聲道不會,兩人又說了一陣,卻都心照不宣的避開了清暉院的事兒,二太太又坐了坐,這才起身走了。
畫薔送了二太太回來,便見知微歪在軟榻上,閉著雙眼似是睡著了,畫薔忙放輕腳步,拿了條薄毯想給她蓋上,才走近,便見知微悄無聲息的睜開眼睛。燈光下知微的眼眸幽沉無底,畫薔無意識望見竟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知微眨了眨眼,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沉便被狐疑所取代:「怎麼了?」
畫薔忙收起失態來,將薄毯搭在知微身上,垂眸笑道:「姑娘,咱們今兒這算不算是意外之喜呢。太太殫精竭慮想奪回掌事權,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倒成全了姑娘。」
知微嘴角溢出一抹笑來:「太太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這會兒只怕氣的不輕呢。」
她一歎,神色微微有些黯淡:「倒是可憐了那舒氏。」
畫薔窺她面有憐憫,管不住好奇輕聲問:「姑娘,舒姨娘小產,到底是誰做的呢?」
知微搖頭,「你還沒看出來,重要的不是舒氏小產,所以到底是誰害她小產,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除了賀氏一開頭的惺惺作態,後來與二太太爭鋒相對之時,誰還管過小產的舒氏?
畫薔小聲道:「可是姑娘,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到底是二太太還是太太,或者是瑞二夫人?」
「二太太的嫌疑怕是最小的。」知微揉了揉微微發脹的額頭,沉吟道:「她沒有理由對一個對二房沒有絲毫威脅的姨娘動手。」
「可是那人參,邵太醫信誓旦旦說那人參是三月前便被有心人動了手腳的,姑娘方才也該瞧上一瞧的。」
正巧文杏捧了賬冊來,聞言道:「姑娘若真瞧了,二太太哪裡還會讓姑娘沾手侯府的事。姑娘那是在與二太太表明立場呢,二太太知道姑娘並非向著太太,這才會大方分一些事務給姑娘歷練吧。」
知微讚賞的看了文杏一眼,點頭道:「邵太醫敢信誓旦旦道那人參有問題,且邀我一道察看,便知那人參的確是被人動過手腳的。二太太面上有驚疑有憤怒,可想被人誣陷的可能性是比較大的。至於太太……」
知微頓了頓,「還記得我初到侯府,敬茶那一日,侯爺對舒氏的胎表現的十分憤怒,太太與李思瑞一道求情,這才保住了舒氏的胎。我也一直以為太太是在乎舒氏這一胎的,更別提平日裡好吃好喝的供著,稍有不如意便連安佳怡都要送到她跟前任她作踐使喚。可是剛才你們也瞧見了,太太看重府中的權利,更甚舒氏腹中的孩兒!」
畫薔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姑娘的意思,莫非太太竟是故意要讓人覺得她對舒姨娘腹中孩兒的看重,好好伺候著舒姨娘,為的卻就是今日這一出?」
「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知微擺擺手,「沒有真憑實據,真相到底如何誰知道呢。」
「那,瑞二夫人呢?她難道就沒有嫌疑嗎?」畫薔追問道。
知微緩緩搖頭,面上神色難辨:「如果人參的確跟二太太無關,你想想,最容易在清暉院裡得手是誰?」
畫薔倒抽一口冷氣,連正在削皮的水果都忘了,「瑞二夫人那麼柔柔弱弱的性子,她真的敢麼?」
知微淡淡道:「人被逼到一定的境地,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對了,二夫人被放出來了嗎?」
畫薔猶自心驚著,如論如何也將素日裡表現的唯諾膽小的安佳怡與心思縝密膽大狠辣聯繫起來。文杏見她發呆的樣子,忙道:「方纔佟家的已經讓人來回了,說二夫人已經被放了出來,舒姨娘傷心過度,又暈了過去,二爺正忙著照看她,也顧不上二夫人。奴婢想著,二夫人一會兒定是要來咱們這邊的。」
知微點點頭,看了眼天色:「晚膳爺估計趕不回來了,讓廚房多做幾個二夫人愛吃的菜。」
知微話音剛落,如便挑了簾子進來稟道:「姑娘,瑞二夫人來了。」
安佳怡一進來,嚇了知微一跳。渾身狼狽髮飾凌亂且不說,身上衣裳多有髒污,怕連衣裳都沒換便慌慌張張過來尋她的,一張愈見消瘦的小臉慘白失神,與過分瘦削的臉龐不相符的黑漆漆的大眼滿是驚惶無措。一見知微便淚珠直滾,一聲嫂嫂還未出口便已哽咽出聲。
知微忙起身拉了她坐下,為著安佳怡的顏面著想,還是將一臉八卦的畫薔和文杏遣了出去。文杏倒沒什麼,畫薔卻是一臉的不甘,走到門口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
「莫再哭了,我也知道你今兒受了委屈,你這身子骨向來不好,再這般傷心,若是傷著了根本可如何是好?」知微半是安慰半時提醒道。
舒姨娘小產之事,實則知微對安佳怡也生出了警惕來,小丫鬟口口聲聲說,小庫的鑰匙一直是舒姨娘自己保管的,但舒姨娘為了羞辱踐踏安佳怡,夜裡值夜也曾讓安佳怡睡在外間小榻上的,就知微自己就能想到許多不驚動任何人就能拿到鑰匙打開小庫的法子,安佳怡不是笨蛋,她在被一個妾室這般羞辱之下,真能忍得下這口氣?所以,她的嫌疑也實在不小。
只是賀氏與她都有嫌疑,那到底……知微腦中靈光一閃,福靈心至的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會不會,根本就是賀氏與安佳怡聯手做的?她們兩人都不期待舒姨娘的胎,賀氏要布下這樣一個精妙的局,必須要有一個放心得下的執行者。而安佳怡,無疑是最合適的!
知微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然而細細一想,卻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那麼幾分的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安佳怡……
知微眸裡銳利光芒一閃而逝,只怕她接近自己,也是沒安好心了。
安佳怡並未察覺知微的細微變化,猶自哭的淒慘萬分:「嫂嫂,你也瞧見了……我這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旁日裡使喚我便罷了,今兒夫君根式二話沒說便將我關了起來,這讓我日後在府裡可怎麼做人……嫂嫂,我是真不想活了啊……」
知微勸慰道:「快別說這些傻話了,二爺不過一世情急罷了,他再如何看重舒姨娘,你也是正經正室。平日裡便是你這樣軟懦的性子,才叫一個姨娘爬到自己頭上作威作福。依著我說,那胎落也就落了,真要生了下來,日後清暉院裡還有你立足之地麼。」
安佳怡驚愕的抬頭看著知微,顯然沒料到知微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怎的,目光慌亂地閃爍了下,下意識避開了知微的視線,低頭囁嚅道:「話……話不是這樣說的,我雖然……雖然總被她糟踐,可孩子,孩子到底是無辜的……況且,太太與夫君都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
知微瞳孔飛快一縮,她方纔那話,自是為了試探安佳怡而說,安佳怡閃躲的態度,至少說明,她的確是不希望舒姨娘生下那個孩子的。
「如今事情儼然已是這般模樣了,多想也是無益。」知微拍拍她的手背,將倒好的涼茶推到安佳怡面前,「太太痛失孫子,二爺痛失孩子,這時候你更應該顧好自個兒身子,太太和二爺那裡都需要照顧和開解。你若一味沉溺在痛苦委屈中,會白白失去很多機會不說,只怕有心之人也會趁虛而入。」
知微這話聽著似安慰,實則卻是在提醒安佳怡,她若抓住機會趁機上位,可就要便宜別人了。可別以為舒姨娘一時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無法自拔就暫時沒有威脅了,依著李思瑞的花心胡搞的作風,要捧出第二個舒姨娘來騎在安佳怡頭上作威作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安佳怡果真怔住了,豆大的淚珠兒掛在眼睫上,將落未落的模樣格外楚楚可憐,她的神色變了幾變,終是低了頭,抿了一縷苦笑道:「我再是如何,夫君也不會多看我一眼……」
「你都沒試過,怎知他不會對你另眼相待。」知微也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心態,一方面警惕著安佳怡,一方面又忍不住可憐她同情她,便是今兒這事真是她做的,她也不覺得自己會對她生出厭惡之心。
易地而處,若是她,還不知道會對舒姨娘和李思瑞做出怎樣可怕的事情來。
安佳怡愣愣的出神,輕輕歎出淺淺的一聲,神情古怪而艱澀:「不會的,你不懂,夫君他對我……他怕是徹底的厭棄了我,無論我做什麼,他都不會多看我一眼的。」
知微只好道:「凡事總要試過後才好下結論吧。好了,你也別多想了,我讓人打水來,先梳洗一下。在我這兒用了晚膳再回去,我讓人去清暉院傳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