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兩個敘話一陣,便聽人來報,道二太太來了。:九姑娘極有眼色的起身道:「本想在嫂嫂這兒叨擾一頓的,看來卻是不行了。二太太前來只怕一時半刻不會走,嫂嫂不妨先吃點東西墊墊。」
二太太果然怒氣沖沖的前來,一進門便是厲聲問責:「淵兒媳婦,你可知今兒五姑娘如潑婦一般大鬧萱月圓,你便是這樣管教的?」
知微一副理虧的模樣,賠罪的笑著迎了氣憤難平的二太太上座,又親手奉了茶:「二嬸嬸別動氣,身子要緊,先喝口茶順順。我方才從宮裡回來,一進門便聽九妹妹說了這事兒,原想換身衣裳便去跟二嬸嬸請罪,都是我太過疏忽才發生這等事。二嬸嬸大人大量,便原諒我這次。日後一定嚴加看管五妹妹,再不叫她鬧出今日這事來。」
二太太一腔怒火無從發作,知微這般做小伏低的姿態,她作為長輩,若是大肆發作卻要落個不容人的名聲,尤其這知微還是她一力拉攏討好的對象。二太太臉色難看,胸口起伏劇烈,到底還是按捺住滿腔怒火,緩了緩神色道:「淵兒媳婦,當日我也是瞧著這闔府上下約莫只有你能管束五丫頭,為了咱們侯府的臉面,也為了咱們侯府眾人,這才不得已讓你受累管束著她。你老實告訴我,可是對我的安排不滿意?」
知微立刻誠惶誠恐道:「二嬸嬸這話卻是冤枉我了,我身為侯府的一份子,能為侯府出力是我的本分,怎會心生不滿?二嬸嬸待我不似外人,我心裡只有感激的。」
二太太聞言,見她神色誠懇不似作偽,神色又緩了一些,輕歎道:「今日之事,五丫頭是全不顧我面子,這讓底下的人看了去,成何體統?」
「都是我的疏忽。」知微爽快的認錯道,「也是我人手安排不當,姜嬤嬤到底年紀大了,五妹妹突然衝出去,姜嬤嬤哪裡攔得住?我方纔已經安排了幾個粗使婆子過去伺候著,總會教五妹妹學會規矩的。」
知微這言下之意,是安撫二太太,她定會責罰五姑娘給二太太出氣。
二太太氣息漸平,揉著額角歎道:「倒不是我非要與小輩計較,實在五丫頭今個鬧的太不成樣子了,我這會子腦仁還疼得厲害。」
知微繼續安撫道:「五妹妹跋扈慣了,這些日子被拘在咱們院裡,從前從未有人約束過她,怕是一時心氣不順。不管怎樣,總歸人現在在我院裡,她出了錯,便是我的責任。二嬸嬸放心,便是拼著我不顧,這事兒也得給您一個交代!」
二太太聽她這樣一說,便是有滔天怒意也不好再緊揪著此事不放了,終是和顏悅色的道:「這事兒也怪不得你,我看你這院裡怕是人手不夠用,不若我再給你安排幾個人,這樣也沒旁的疏忽,你也不用時時擔心五丫頭稍不注意又給你闖了禍。」
知微當然不能同意,院子裡烏煙瘴氣的奴才都還沒除乾淨,還往裡頭塞人來,是嫌她現在還不夠頭疼頭大嗎?「二嬸嬸為我著想,我心裡都明白。不過二嬸嬸的好意,我卻只能心領了。且不說如今院子裡人手夠用,如今也各司其職沒出什麼亂子。若二嬸嬸還往我院裡安排人,我不好安排是其一,再來,只怕旁人心裡也要有怨言了。丫鬟婆子都有定數的,不好弄得我與大家不同,旁人埋怨二嬸嬸獨對我好,可怎麼辦?」
二太太哪裡不明白知微這是推托之詞,意味深長的看了知微一眼,道:「罷了,便依你吧。」
原是想將知微擺上棋盤,讓她與賀氏對著幹,不想知微卻是個滑不丟手的,不論她們怎麼做,她就是能做到八風不動兩不相幫。她倒也想棄了這顆棋,反正聽聞李思淵對她也不甚滿意,可誰知那休妻傳言一過,這兩人莫名其妙又好了,前往三皇子府邸時,人人都看見李思淵對她極是體貼,道兩人極為恩愛。更有娘家安康伯府傳了話來,要她如論如何將知微拉進他們陣營裡,只要知微的心向著他們,要她說服李思淵站在三皇子陣營裡,許還是易事一樁呢。
二太太正猶疑不定時,宮裡竟也傳了消息來,靜妃娘娘也要她切不可小覷知微,務必要與她打好關係。是以,知微拒絕她的提議,若放在從前,她定要罵她不知好歹。此時心裡再不滿,卻還得笑著道:「你這孩子便是顧忌這顧忌那的,知道的人曉得你是安守本分的,不知道的還不得道你膽小如鼠麼。這樣可不行,輕易便叫人欺了去。」
知微不好意思道:「是,知微謹記二嬸嬸的教誨。」
二嬸嬸心裡更是氣堵,她就是這樣,不管你是拿話激她也好刺她也好,她都這般笑笑的彷彿毫不介意的受了,就像一拳頭打出去砸進了棉花裡,旁人都牙癢癢的,她卻是不痛不癢的,倒弄得人沒有半分成就感。
「今兒下晌你匆匆進宮,所為何事?」二太太話鋒一轉,直言問道。
知微並不吃驚二太太的耳聰目明,斟酌道:「許久未見太后她老人家,碰巧新的話本兒寫好了,尋思著無事便進宮去陪陪太后她老人家。」
二太太眉頭微蹙,自是不信,目光銳利的在知微臉上轉了一圈,「這不年不節的,你事前也沒遞個帖子,這般進宮壞了規矩太后也不怪責與你?」
知微不動聲色的笑道:「宮裡早前便傳了話來,道只要有新的話本兒就緊著先送進宮去,太后她老人家一直等著呢。」
二太太見知微的嘴緊的就像蚌殼似的,她平日裡擅長打太極,故而她方才乾脆開門見山的詢問,卻仍是套不出一丁半點的口風來,不免有些挫敗,詢問了幾句太后的鳳體,見著實問不出什麼來,神色有些不佳,「太后鳳體安康,我也便放心了。還有一事,連翹那丫鬟,你是不是不喜她服侍,你若不喜,便同我說,我讓她回萱月園便是。」
知微佯裝一驚,道:「二嬸嬸這話從何說起,連翹一直盡心盡力的服侍,我極是喜歡的。不知是哪個奴才亂嚼舌根,這般胡話都編排了出來,不知是何居心!」
「果真如此便好。」二太太語帶深意道,「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了吧。」
二太太和顏悅色的叮囑了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待二太太一走,畫薔忙吩咐人傳膳,「姑娘,可餓壞了吧,飯菜早備好了,姑娘多吃幾口便歇了吧。」
知微朝她安撫的笑笑,點點頭,「問問姜嬤嬤,五姑娘若是缺什麼少什麼,盡量滿足她。」
畫薔忙應了,等文杏領著如幾個端了晚膳進來,忙與文杏幫著布菜,「姑娘為何不告訴二太太烏香之事?」
「我既已決定要主持侯府中饋,二太太便是勁敵。」知微淡淡道,「說我自私也好,無恥也罷,有這樣令對手自毀的機會,我樂得輕鬆,為何要說?」
「姑娘,我不是這意思,你才不自私無恥呢。」畫薔忙道。
「我知道。」知微並不放在心上,喝了一碗熱熱的口蘑雞湯,像是終於喚起了食慾,將文杏布的菜也吃了個精光。幾個丫頭見狀,都舒了口氣。
淨手時,知微見文杏神色似有恍惚,「文杏,怎麼了?」
文杏略一思索,便道:「方纔奴婢去領食材時,瞧見畫眉從假山後頭慌張的跑出來,彷彿是在哭。沒多久,一個男人也從那假山後頭出來了。奴婢離得遠,瞧得不甚清楚,只是從那人衣著身形上,瞧著彷彿是二爺。」
「什麼?畫眉那丫頭竟不聲不響的與二爺勾搭上了?」畫薔聞言頓時炸了。
「你說畫眉在哭?」知微微瞇了眼,聞言也有些意外。
畫眉平日裡在跟前伺候的很是慇勤,這兩天不知為何卻不大進屋伺候了,她原還道畫眉是想通了呢。只是若她當真有心勾搭李思瑞,又怎會哭著跑出來?難不成被李思瑞拒絕了?知微想著那李思瑞在崔府之時就敢公然與丫鬟有染,這種急色鬼怎會捨得推開送上門來的?
「她跑得快,奴婢也沒瞧清楚,就見她掩著面。」文杏仔細回想著,盡量還原當時的情形。
知微歎口氣:「一個個的都不安生,百靈不是與她住一屋嗎,叫她多注意著些。」
「姑娘,畫眉與二爺勾搭在一起,誰知道他們背地裡做了什麼事,不若早早處置了落的乾淨!」畫薔忿忿的建議道。
「便是要處置,也得有個好的由頭,否則便是咱們理屈了。」知微不緊不慢的淨著手,淡淡勾了下唇角,「邱明可有話回來?」
金鈴忙上前道:「回了,邱掌櫃道,他觀察多日,近幾日出入榮國公府特別平凡的,是建寧侯府的馬車。」
知微微愣:「建寧侯府?」怎麼哪兒都有建寧侯府的事兒啊!
「是,邱掌櫃道,有時馬車裡下來的是年輕姑娘們,也有時是夫人們,似乎與榮國公府十分要好,每次去總要停留很長時間。」
知微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二太太暗示她多親近靈舒翁主,靈舒翁主是榮國公府的媳婦,親近她自是親近了榮國公府,可她卻一直沒太弄明白二太太的用意。如今建寧侯府竟也上趕著親近榮國公府,為什麼呢?
腦中忽的靈光一閃,莫非那榮國公府如今也還未站邊,二太太借由她親近靈舒翁主,便是想拉攏榮國公府站在三皇子這邊。而建寧侯府若也抱著相同的目的,那麼,建寧侯府支持的必然不是三皇子。難道建寧侯府支持的竟是五皇子一派?
李思淵將近三更天才回府來,便見知微歪在美人榻上,手裡拿了卷話本兒,眼睛卻是發直,半天也不見翻頁,可見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話本兒上頭。
「怎的還沒歇下?」李思淵在門口站住,解了沾滿塵土的衣裳才大步走過去。
知微自冥想中回過神來,不用她吩咐,幾個丫頭已經有眼色開始張羅起來,熱水熱飯都得備下,最重要的是眼下得讓兩位主子單獨說會兒話。
知微忙起身迎著他,親手替他更衣,雖然他自己脫了外衣,可裡面的衣裳仍是沾染了塵土,黑亮的頭髮亦是蒙了灰塵,彷彿許久沒喝水,原本漂亮的薄唇乾裂出好幾條裂紋來。這人從前漏液從邊城趕回來時亦沒這般狼狽,知微不由得有些心疼,「若是太晚了,歇在營中便是。」
「你一人在府裡,我總不放心。」李思淵自然而然的說道,想摟一摟知微,又恐身上異味熏著了她,只近身親了親她的臉頰,音色暗啞道:「府中可還安生?」
知微不欲他擔心,點頭道:「府中一切都好,你不必擔心。倒是軍中的情況不太樂觀吧。」
李思淵也不瞞她,怒氣瞬間湧上:「今日一查,諸多將領竟都在吸食烏香,好些已經上了癮,每日都得吸食。嚴加審問,追查出好幾個私底下偷售烏香的店舖,如今將人一一拿下,送進皇宮交給皇上審問。」
李思淵頓了頓,看著知微道:「還有件事,北疆王妃死了,菲燕郡主如今不知所蹤。」
知微眉頭一跳,驚駭道:「什麼?」
「那些偷偷售賣烏香的人都指證,那烏香是北疆王府的管事交給他們的。皇上當即下令緝拿北疆王妃與菲燕郡主,但北疆王府的人顯然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他們趕去時,北疆王府除了死去的王妃,早已人去府空。」李思淵神色頗有些複雜,「太醫檢驗了屍體,北疆王妃乃是暴斃而亡。」
知微下意識抓著李思淵手腕的手指痙攣的抽動了下,臉色發白,喃喃道:「北疆王妃是吸食烏香過量導致暴斃還是……菲燕郡主弒母逃逸?這太可怕了……」
李思淵安撫的拍拍她的後背,「皇上下令無論如何也要緝拿菲燕郡主等人,他們便是想逃也逃不了。最近京城戒嚴,沒事便別出門,我擔心那菲燕郡主狗急跳牆,京城裡頭也不見她同旁人交好,卻惟獨待見於你。不管如何,還是小心些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