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打聽到究竟出了何事?」知微緊張的詢問。
畫薔小聲道:「說是宮裡丟了東西……」
「知道丟了什麼嗎?」知微心一緊。
畫薔搖頭:「只說是十分重要的物件。姑娘,那菲燕郡主……咱們要告訴老爺嗎?」
「不,一個字都不准說!」知微下意識望了望四周,「記住,咱們從不認識什麼菲燕郡主!」
畫薔被知微凝重的表情嚇了一跳,連忙點頭應道:「奴婢記住了,咱們從沒見過菲燕郡主!」
如此又過了兩日,知微過的那叫一個心驚肉跳,擔心再捉不到人就該挨家挨戶的搜了,若在孔府搜出要犯來,抄家滅族只怕是跑不了了。她已經兩天沒踏實睡過了,急的滿嘴都是泡,喝口湯都疼的淚珠兒直在眼眶裡打滾!
她的異狀雖瞞得過別人,可卻瞞不過卓然。
這日知微仍在火急火燎的擔憂時,卓然上門了。
「說吧,什麼事情把你急成這個樣子?」
知微哀哀一歎,「附耳過來」
貼在卓然耳邊將初一跟來府裡的事情交待清楚了,知微狠狠咬一口汁水四濺的甜梨:「別說我了,如今京城是人人自危,就算想把這禍害丟出去,也不知道該怎麼丟啊!我都快愁死了,聽說御林軍現如今已經挨家挨戶的搜查了,都已經排查到朱雀街了,再有一條街就該搜到咱們這兒。到時候將人抓個正著,你說咱們是死路一條呢還是死路一條呢!」
「他這些天都藏在哪裡的?」卓然皺眉問道。
知微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躲都來不及,我還找死去管他啊?」
卓然冷眼睨著她:「我可記得這個人是受了傷的,要是不小心死在咱們府裡,可就更要說不清了。」
知微手一抖,「……不至於就死了吧,我也沒見他傷的有多深啊!」忽而一聲冷笑:「真要傷的重了,還能再趴在馬車底下一路跟咱們回府嗎?」
兩人這才沒說幾句話,畫薔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姑娘,奴婢有事稟告。」
知微聽她聲音急的很,忙應了聲,就見畫薔急急忙忙走了進來,見卓然也在,知道姑娘與少爺很要好,又見知微點頭,便也不隱瞞,語氣輕快的道:「奴婢方才聽門房的覃三兒說,御林軍與京畿衛都撤了,說是捉到朝廷要的要犯了。」
知微急聲追問:「當真?」
畫薔忙點頭:「應該沒有假,奴婢方才瞧見老爺急匆匆的往官署去了。若還是全城戒嚴,老爺定也不敢隨便出府的。」
知微癱在椅子裡,長長的舒了口氣:「阿米豆腐,謝天謝地……」
懸在心上一寸一寸凌遲的劍到底沒有落下來,知微已是感激涕零了。卓然卻皺著眉,顯然不如知微樂觀。畫薔下去後,卓然又問道:「你當真不知道那人都躲哪兒的?那你是跟哪兒發現他的?」
知微一愣,隨即面上的慶幸便不見了,僵著臉說:「就……就我這屋裡。」
卓然氣急敗壞一捶桌子,「你這笨蛋,要讓人發現了,你還要不要活了?」
知微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來,她按一按胸口,對著空氣道:「你還在不在?在就給我滾出來!」
卓然也僵著臉瞪著她,片刻,兩人面無表情的一起看向神出鬼沒的初一再度出現在眼前。
「你果然一直躲在我屋裡!」他果然沒有被抓住!
知微氣的咬牙切齒,一臉奔潰:「我吃飯的時候,我洗澡的時候,我睡覺的時候……老子淨房裡頭出恭的時候,你是不是都在?」
初一垂了眼回答:「姑娘無需動怒,在下都有迴避的。」
「迴避你媽個頭啊!」知微忍無可忍爆了粗口,霍的起身衝向那一臉正氣毫無愧疚之心的初一,謝東離教的那兩招花拳繡腿毫無章法往他身上招呼去。
彷彿是為了感謝知微這幾日的收留,初一站在原地任由知微拳打腳踢一通發洩。
卓然依然木著臉坐在椅子裡,自初一出現後,他就不方便說話了。
知微打的累了,這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不為什麼清白名譽,僅是這幾天的提心吊膽,這麼揍他一頓,她還覺得輕了呢。
初一大概是第一次在京城見到如知微這般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的大家閨秀,一時間連眼睛都是直的,北疆姑娘個個潑辣,可那是在北疆。便連郡主來了京城,都得收斂了性子,學著閨秀們端莊大方舉止優雅。
這個京城姑娘撒起潑來,可一點兒也不比北疆姑娘遜色啊!
「現在御林軍已經撤了,你也安全了。」知微歇了半天才喘勻了氣,冷冷道:「你什麼時候從我這兒滾出去?」
初一神色終於不似之前那般冷,大概是有求於知微,因而垂了頭,道:「還得麻煩姑娘送我出城。」
知微氣得腦仁疼,冷笑道:「我憑什麼要送你出城?你去皇宮裡做賊,卻要老娘給你擦屁股?你們這主意打的真好,還要我送你出城?!你還真就篤定了我不敢報官抓你是不是?」
初一道:「姑娘的恩情,郡主與在下定會銘記在心。只是事態嚴重,姑娘即便報了官,也未必能洗脫貴府的嫌疑,何況原就是姑娘救了在下!」
知微磨牙:「還敢威脅我,很好!」
初一抬眼望過去,只見小姑娘一張臉幾乎要燒了起來,惡狠狠地笑著,只是笑意並沒到達冰冷的眼底。這於初一而來,是很奇異的景觀,明明像是一團烈火在燃燒,可似乎從她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卻是讓人不寒而慄的冰冷!
初一當然不知道,他們主僕倆,已經徹底的惹怒了知微,成為如今她排行榜上的頭等敵人!
初一抿了下唇角,他鮮少與姑娘家打交道,一板一眼說出之前的話,算是好話歹話全都說完了,此時也不知還能說什麼,遲疑了下,才道:「姑娘若沒有別的事,在下先告辭了。」
知微一口銀牙都快磨成粉了:「你給本姑娘死遠一點,再敢藏我房間裡,我一定會殺了你!」
這對知微而言,已經是她所能說出口的最嚴厲的警告了!
初一點頭,這回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跳窗走了。
卓然跳下椅子去看呆立在房間正中的知微,見她氣的兩眼發紅,眼裡似有淚花閃爍,很是嚇了一跳,拉了拉知微的袖子,有些忐忑的說道:「喂……你別哭啊,那菲燕郡主短時間離不了京城,要報仇日後有的是機會,大不了我幫你就是。」
知微狠狠咬住下唇,她用了極狠的勁兒,自虐一樣要讓自己疼,待鬆開牙齒後,下唇赫然一圈深深地齒痕,「這麼點兒破事我才不會哭!我自己的仇,自己會報,你少操心。」
她被人設了這麼大個套兒,確實怒不可遏,可也只怪自己太粗心著了人家的道兒。不過這才是第一回合,誰道她就輸定了?她只是覺得太他祖***憋屈了,她還從沒栽的這樣狼狽過!
對於她的遷怒,卓然竟然好脾氣的沒有發作,從荷包裡掏出個東西給知微:「給你!」
知微接過小瓷瓶,待心頭憋屈平息了,才問:「什麼東西?」
「辣椒水。」卓然淡淡的說。
又拿出一個小紙包:「生石灰。」
知微嘴角抽了下,接過來,「萬一有狀況,我是先撒石灰還是先潑辣椒水?」
「先撒石灰,再潑辣椒水,燒也燒死他!」卓然淡然說道。
知微一臉肅穆的點了點頭,將自個兒準備的小瓷瓶也拿了出來。
卓然疑惑:「什麼玩意兒?」
知微微笑:「此物學名七步散,俗稱迷藥。無色無味,迷翻人於無影無蹤,實乃居家旅行、殺人越貨之必備良藥。」
卓然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既然如此,辣椒水生石灰你也用不上了,還給我。」
知微默默地收起炫耀的嘴臉,將辣椒水生石灰收好藏妥,「以防萬一,有備無患。」
雖然城內已經取消了戒嚴,然而各個城門把守依然森嚴,學院一時間也沒恢復上課,不過京城裡頭倒是秩序井然,各家各府重又開始走動起來。
劉舒佩妹妹的生日,就在這樣窒悶的時節不期而至。
因是小輩的生日,宴請的客人也自然全是小輩們。徐氏和藹的囑咐知微好好照顧妹妹,又叮囑孔詩喬要聽知微的話,兩人都應了,她才滿意的放行。
直到兩人走遠了,她眼裡和藹慈祥的光驟然消失,換上了冰冷的陰鷙的神色。
到了劉府,劉舒佩親自迎出來,笑吟吟的牽著知微與孔詩喬往府裡頭走。孔詩喬最近彷彿真的安分了下來,在府裡頭也不再找知微的茬兒,也不像從前一樣小動作頻頻,甚至連話都變少了。但知微並未因此失去警惕,尤其今兒這場她不知道摻和了多少的生日宴。
因天氣熱,宴會的場地便設在水閣。知微進去時,水閣裡頭已經有好些人了,放眼瞧去,竟還都是熟悉的面孔。
允香縣主依然清高傲然的與人對弈,見到知微只抬了下眼皮算是打了招呼。
靈舒翁主正與旁人說著什麼,目光卻越過眾人看過來,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知微妹妹來了,我們將才還說起你呢。」
知微也不扭捏,大方的沖眾人笑笑:「各位姐妹們可不是在說我壞話吧,我可要不依的。」
靈舒翁主起身拉著她的手,親熱的笑道:「姐妹們可不敢說知微妹妹的壞話,不說妹妹,太后也要不依的,到時候太后罰下來,姐妹們可都要哭死了。咦?今兒怎地沒戴太后賞你的鐲子呢,我方纔還跟姐妹們說起,太后賞的鐲子可是先皇特特兒送給太后的呢,太后壽辰那一日,好些姐妹沒瞧見,方纔還一直問我是什麼樣兒呢,你也不戴了來讓姐妹們開開眼。」
靈舒翁主這番聽似恭維實則是為知微拉仇恨的話,落在眾人耳裡,自然反應都不一般。知微爽朗笑道:「翁主姐姐可不是在眼熱我的鐲子吧?說起來,該眼熱的是我才對呢,姐妹們可不知道,太后賞給姐姐的好東西,堆了大半個屋子呢。翁主姐姐這般高貴的身份,又住在宮裡頭,時常陪太后說笑談心,聽聞連十一殿下都誇姐姐蕙質蘭心呢!」
要拉仇恨大家一起拉,看是你拉的多還是我拉的多!
誇沒誇什麼的知微當然不知道,但靈舒翁主緊隨雲錦亭腳步、成日裡一副你是風兒我是沙的癡情作態,在座的誰不清楚啊?
靈舒翁主好不容易打下的群眾基礎瞬間被知微毀的七七八八,又氣又惱,面上偏還發作不得,勉力笑了笑,作勢打了知微兩下:「你這張嘴兒,便連太后都道是張伶俐的猴嘴兒,我這也算領教了。」
知微親熱的挽著靈舒翁主,笑瞇瞇的道:「翁主姐姐可莫惱我,我這說的都是大實話啊。」
眾人敷衍的說笑了兩聲,氣氛顯得有些僵凝。知微目光一掃,瞧見了今兒的正主兒怯怯的坐在一旁,烏溜溜的大眼睛不安的掃過眾人。
女孩兒約莫**歲的模樣,穿一件喜慶的紅衣裳,襯得肌膚如雪如玉,容貌生的比劉舒佩還好,冰雪可愛的模樣,就是瞧著怯怯的彷彿有些怕生。
知微送了賀禮,劉舒佩代為收了,笑著道:「這便是我八妹妹,雖然有些怕生,但還算乖巧聽話。」
知微附和著誇了兩句,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粉嫩嫩的臉頰,剛站起身,就見菲燕郡主笑吟吟的迎面而來。她今日穿一身秋香色衣裙,腰上束一條蝴蝶結子淺藍色腰帶,越發顯的身段玲瓏,高挑漂亮。
知微面皮僵了僵,隨即垂下眼,只作不識。劉舒佩與她兩個妹妹將她迎進水閣來,似乎能請來菲燕郡主對她們而言是莫大的驕傲,爭相圍在菲燕郡主身邊向眾人介紹。
知微垂了眼冷笑,這位也不怕請進門的是燙手山芋,這會子自鳴得意,若朝廷真的打定主意整頓北疆,京城裡頭要遭殃的,定是與北疆王府走得近的,這劉家姐妹竟還敢公然跟菲燕郡主示好?
場中一些與知微一般將局勢看的分明的女孩兒們俱都變了臉色,而那些個瞧不出來的,自是要結交一番的。
知微以為那菲燕郡主定要眾目睽睽之下上前來跟自己演一出深情結交的戲碼,正像只刺蝟一樣豎張起全身的刺準備迎戰。不想她卻只是友善的衝她點了點頭,隔了幾人甚是誠懇卻又十足客氣疏離的對知微道:「上回姑娘鼎力相助,都未好好感謝姑娘,他日有空,還請姑娘到王府坐坐。」
知微漾起一抹笑:「郡主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劉舒佩立刻警覺的問道:「原來郡主與知微妹妹早就認識了啊?」
菲燕郡主微笑道:「有一回我出門跟丫鬟走散了,正巧遇見知微姑娘,她好心將我送回了王府。」
知微點了點頭,並不多言。那邊允香郡主起身走了過來,拉了知微便走:「上回咱們對弈被打斷了,今兒你可別想再跑了。」
「香主姐姐,我這破棋簍子,哪裡是你的對手呀,你便饒了我吧。」知微匆忙對菲燕郡主欠了欠身,毫不遲疑的跟著允香縣主去了。
劉舒佩為姑娘們安排了各種各樣的活動,玩耍的玩耍,看戲的看戲,大家也都熱熱鬧鬧的活動開了,水閣裡人便少了。
知微見旁人都未注意到她們這方,手上黑子落在棋盤上,並未抬頭,只輕聲說道:「方纔,多謝縣主。」
允香縣主聞言也未抬頭,淡淡道:「我只是想同你下一盤棋而已。」
知微輕笑不語,片刻,允香縣主慣常冷傲的聲音不耐的響在耳旁:「跟她走太近不是什麼好事。」
知微微詫的抬頭瞧了她一眼,她仍是沒抬頭,眉間略微壓了些不耐,知微心頭一鬆,感激的笑道:「多謝縣主姐姐提點。」
這位允香縣主雖然清高冷傲了點,但卻不是什麼心思狡詐之人,尤其她還肯為自己解圍,而後出言提醒,知微心裡自然對她感激不已。
一盤棋還未完,就聽隔湖而立的樓閣裡遙遙傳來絲竹樂聲。眾人皆覺得詫異,劉舒佩便笑著為大家解惑:「也是我方才忘記同大家說了,五哥哥今兒也約了幾位公子來府裡作客。他們玩他們的,咱們玩咱們的,大家不用緊張。」
眾人聽了解釋,雖仍是覺得不大妥,不過隔著湖,公子們也過不來,再加上自女子騎射成為流行後,男女之防便不如原先嚴謹了。尤其這頭姑娘眾多,也就釋懷了。湖那邊除了絲竹聲音,偶爾還有飄來幾首才子們做的詩,姑娘們索性便臉紅心跳的評起才子們所做的詩詞來。
又一首詩出來了,知微聽了聽,覺得吟詩的聲音有些耳熟,然而隔的太遠,始終聽不太真切。她沒聽真切,自有那聽的真切的,激動地聲音都發抖了:「真是好詩,你們聽出來了嗎?這彷彿是李二公子所作?」
「沒錯,就是安樂侯府二公子呢,哥哥們時常誇讚李二公子才華橫溢,果真名不虛傳,真真是一首好詩!」
「這首詩比前幾首都好,將景色與意境完美融合,李二公子果真不負才子美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