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與沈滄眉從崔府出來,便見謝東離等在崔府外的挺拔身影。
沈滄眉撩起窗簾不滿的瞧著謝東離,嘟了嘴道:「不是叫你不用來嗎?就在這京城裡頭,我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謝東離只淡淡笑了聲,便接過小廝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道:「夫人很擔心。」
沈滄眉無奈的蹙了眉,知微笑著推她一把:「行了,趕緊回去吧,秦姨身體不好,別讓她擔心。最近去你家的人也挺多,你也少往外邊跑,免得秦姨擔心。」
「知道了,你們一個兩個都這樣嗦。」沈滄眉似不耐煩的嘟嚷一聲,眼裡卻有笑意,「那我回去了。劉舒佩給你下帖子了吧,你可別一個人去,想辦法把你那好妹妹也帶去,可別被這兩人聯手算計了。」
知微點頭,劉舒佩的帖子本就是邀請她與孔詩喬同去劉府玩,找的名目是她家妹妹生辰。當然沈滄眉也收到了帖子,不過太后壽宴上的風頭出的太大了,再加上榮國公府那件事,秦姨便不樂意她像往常一樣隨便往外邊跑。
「你都囑咐我好幾遍了,放心,我曉得輕重。」知微笑道,「回去吧,謝東離都等好久了。」
沈滄眉卻還似放心不下的模樣,眉心皺的更緊,想了想道:「不如我回去求我娘,明兒我也去吧。你一個人,我還是覺得不放心。」
「哪裡是我一個人,不是還有好多人嗎?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哄著秦姨,別再讓她生氣了。回吧,我會小心的。」知微握一握她的手,心下微有些酸澀。
若她得知雲錦亭喜歡自己,她還會對她這樣好嗎?
沈滄眉得了她的保證,這才起身往外走。知微目送她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隔著馬車與她道別後,夏荷才吩咐車伕回孔府。
按照慣例到福安院給老太太請安,卓然還未下學孔紹卿原本打算送卓然到學院上學,有兩個姐姐照拂著,也不需要擔心什麼。老太太卻不同意,生怕把寶貝孫子累壞了,讓孔紹卿請了西席來府裡教卓然。
故而知微瞧見老太太不停往門外引頸張望的模樣便忍不住好笑,老太太這般緊張卓然,她心裡自然也很高興。「祖母,卓然就在府裡呢,您都這樣擔心,這要是真去了學院上學,您還不得跟著他去學院啊!」
老太太橫她一眼,見她滿頭大汗,瞥了李嬤嬤一眼,李嬤嬤早已吩咐人送了溫熱的巾子來,「你弟弟還那樣小,每日卻要學習這樣久。他身子骨又比不得別人,萬一坐久了熬壞了可怎生是好?這天氣也這樣熱,也不知書房裡的人伺候的好不好?這萬一遇到不上心的,中了暑氣又怎麼辦?」
「老太太這一上午啊,都讓人去書房瞧了好幾回了,就怕少爺熱著了,渴著了。」李嬤嬤笑著給知微倒了杯涼茶,「大姑娘歇一歇再喝,這剛從外頭進來可別喝涼的,當心鬧肚子。」
京城的夏天酷熱難當,老太太這樣久居京城的都因這酷熱病了一場,知微便琢磨著開了個涼茶方子,用菊花、山枝子、羅漢果等清熱瀉火的藥物熬製涼茶。熬煮出來的涼茶雖比不上某某紅罐知名大品牌,味道卻也不錯,又兼具清熱消暑的功效,老太太一日一涼茶,身子也未見有任何不適。知微便將這方子抄了,鎮國公府崔府以及棲桐那裡都得了一份。
鑒於最近李思淵沒怎麼找她麻煩,知微還想著回頭也給他抄一份。不過,那傢伙估計也不會領她的情。
知微歇了會兒才端了涼茶來喝,笑道:「祖母,誰不知道卓然是咱們府裡最金貴的小少爺,誰那麼大膽敢不用心伺候著?您就放心吧,我方才從書房經過,瞧見丫鬟們伺候的可盡心了。」
老太太聽知微這樣說,這才放了心,祖孫倆親熱的說了一陣話,卓然便下學了,瞥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知微,便回了東廂房。知微打著關心小弟學業的幌子,也跟著去了東廂房。
阿常遠遠瞧見知微,便笑著迎出來:「大姑娘,您來了。少爺已經吩咐奴婢備好了大姑娘愛吃的瓜果,奴婢以為大姑娘這般忙,定不會過來哩,少爺卻叫奴婢只管準備著,奴婢瞧著,少爺與大姑娘果真是姐弟情深。」
「行了,我們大姑娘真是怕了你這張嘴了。」畫薔白了阿常一眼,拉著她道:「我要給大姑娘做雙繡鞋,但挑來挑去也不知道用什麼花樣子。你這兒花樣子最多了,走,去你屋幫我選一個。」
知微每次過來,屋裡都不需要人伺候,畫薔阿常每次也都會找借口避開。待知微進了屋,兩人便一邊小聲說話一邊做著繡活守在門口。
卓然屋子裡比老太太屋裡還涼爽,據說是徐氏將自個屋裡的冰省了下來給卓然用,做足了慈母姿態。
「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卓然端坐在椅子上,黑沉沉的目光瞧著知微,開門見山的問。
小小稚氣的臉上掛著一本正經的沉穩,知微已經習慣了這種違和感,便也懶得再取笑他,歎口氣,將崔府裡頭遇到李思瑞的事情說了,癱坐在椅子裡抱怨:「你說我冤不冤,明明我什麼都沒做,這帳還得往我身上算,憑什麼啊我?還說什麼記住我了,我跟你說,這肯定是憋著壞,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捅我一刀,這簡直就是個不定時的炸彈嘛。還有過幾日的宴會,你瞧著,肯定宴無好宴。誰知道劉舒佩安的到底是什麼心,是不是跟孔詩喬勾結上了,我這心裡頭一點譜兒都沒有,真要發生什麼事,還真怕會應付不來。」
她雖信誓旦旦跟沈滄眉說,什麼事兒也不會有,可心裡卻一點底都沒有,這不安在卓然面前,根本連掩飾的必要都沒有,痛痛快快全都倒了出來。
卓然將她煩躁的情緒盡收眼底,淡淡道:「只要不落單,不管是偽君子也好,還是那些女人,能拿你怎麼樣!你自己先亂了陣腳,就算知道她們的目的怕也沒用。你放心,他們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那偽君子平時難得遇到,想要找你麻煩不是件容易的事。至於那些女人……」
卓然停了停,微微抬起小下巴,似嘲諷的笑了一聲,「大不了就是栽贓陷害的路數,正好讓人抓個現行,讓你的名聲臭不可聞,也算是徹底毀了你。連姓徐的都沒能成功,你還怕那三兩隻跳樑小丑?」
知微白他一眼,苦笑:「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徐氏對我娘的事有所顧忌,我有她必須顧忌的把柄,那就是我娘,所以她不敢放開手腳對付我。可劉府是個什麼情況,我完全不知道,更別提什麼把柄了。就算知道她們要對我不利,我還不是兩眼抹黑就等著她們害我呢。卓然,不然我帶你一起去好了,反正你才五歲,也不用擔心男女有別、男女授受不清什麼的……」
卓然瞧著她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撲到自己跟前來,眼皮都沒動一下,面無表情的說:「你要是能說服老太太,我完全沒問題。」
知微頹然垂下肩膀:「你可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別說出府了,就是去書房念個書,老太太都擔心會餓著你渴著你……怎麼可能放心讓我帶你出門。」
「那你還做這白日夢!」卓然不客氣的諷道:「是不是得到的越多,要顧忌的就越多?你以前不是什麼都不怕?」
知微一愣,旋即苦笑,盯著自己的腳尖,歎道:「你說的沒錯,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反而不怕,可現在呢,一舉一動卻牽扯著多少人,會不會連累了外公一家?會不會連累滄眉秦姨?會不會連累了……你,會不會失去了太后這棵大樹,想得越多,就越束手束腳,做什麼都得三思了又三思。」
她頓一頓,自嘲的笑道:「膽子好像越來越小了!」
卓然垂了嘴角,鄙視道:「真正的親人和朋友,只擔心你會吃虧受罪,若真怪你連累了她,這種親人或朋友,不要也罷!」
知微:「……你這樣說,會不會太自私?」
卓然:「真的親人和朋友,也不會計較你是不是自私。」
知微不信任的瞅著他:「我怎麼覺得你這言論這麼不靠譜呢。」
卓然懶得理她,「你最好注意下蘭心院,灩姨娘已經有好幾天沒過來了,前幾天她過來請安時,我看見她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不舒服?」知微蹙眉,「她沒請大夫來瞧瞧?」
卓然目光閃爍,遲疑了下才僵硬道:「我看她噁心欲嘔的樣子,應該是懷孕了。」
知微瞪大眼:「你確定?」
卓然終於撕破了面無表情的臉,怒道:「我又不是她,怎麼確定?你有這閒工夫自怨自艾,還不如找點正事去忙。灩姨娘若真懷孕了,你就不怕她的胎根本保不住?」
「還真是」知微瞬間滿血復活,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我這就過去瞧瞧。你少看點書,注意保護眼睛,這兒可沒有近視矯正手術,涼的東西少吃點,你那小腸胃嬌弱的讓人發愁……」
卓然額上青筋一跳,奶聲奶氣的喝道:「……滾!」
知微出了福安院,便急急忙忙奔赴蘭心院。蘭心院裡不太乾淨的丫鬟婆子,也在知微管事時換了個七七八八,現在迎出來的芯兒就是跟如漁她們一塊兒買進來的。
「姨娘呢?」知微隨著芯兒往裡走。
「姨娘這幾日身上不舒服,最近天兒又熱,咱們蘭心院一整天都當著太陽曬,院裡冰塊也供應不足,姨娘彷彿是受了暑氣,這會子還在屋裡躺著呢。」芯兒年紀比如漁等人要稍大些,瞧上去是個伶俐的。
「這中暑可不是小事,可有請大夫過來瞧瞧?」
「奴婢早便稟過夫人了,夫人許是事多便忘了吧,奴婢本還想去求老太太的,可姨娘攔了,道不過是小病,不准去惹老太太煩心。」芯兒這話說的挺不錯,她既不敢抱怨徐氏故意的忽視,又趁機表了自己的忠心,更甚者,還給灩姨娘塑造了一個孝順老太太的好形象,同時呢,也道出了自己主子的委屈。
知微不由得多瞧了她兩眼,點頭道:「如漁,回去取了我的帖子,與芯兒一塊兒去請吳大夫來一趟。」
如漁脆脆的應了聲,芯兒感激的朝知微福了福,兩人一塊兒去請大夫了。
知微來了的消息,灩姨娘自然也聽到了,畫薔打了簾子,知微進屋時,就見灩姨娘正掙扎著要從撥步床上起身。知微忙一個箭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緊張道:「姨娘,你趕緊躺著,別隨便亂動,大夫一會兒就來。」
灩姨娘瞧著知微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心裡一暖,順著知微的手勢重又躺下來,雲珠倒了涼茶來,便領著屋裡的丫鬟退了出去。
知微瞥了眼涼茶,忙道:「姨娘,這涼茶你如今是不能喝的,一定要跟底下的人說一說,別讓她們粗心大意。」
灩姨娘感激的瞧著知微,輕聲笑道:「大姑娘都知道了?」
知微怕她多心,以為自己喊了人監視她,忙誠懇道:「我也是猜的,卓然說你好幾天沒去老太太那兒了,說是好久沒吃到你做的糕點,還道瞧見你不舒服想吐的樣子,我這才大膽的往這上頭想。」
知微吞了口口水,盯著灩姨娘平坦的小腹,道:「姨娘,可是真的麼?」
灩姨娘臉色雖有些蒼白,因為不出門也沒細心妝扮,可這般慵懶的半躺著,卻有股從容靜好的意味,精神頭格外好。她微笑著,感激的瞧著知微,點頭道:「應該是的。這都是托大姑娘的福,若非大姑娘,只怕我這輩子都沒機會做娘。」
知微搖頭,認真道:「這是你的福氣。不過,你現在的緊要任務是養好胎,不舒服便要喊大夫來瞧,別用腹中的孩兒去算計旁的,到底還是你和孩子最要緊。」
灩姨娘面上一紅,現出些慚愧來,手指不自覺撫上平坦的小腹:「大姑娘說的是,是我太心急了。」
心裡卻對知微更為欽佩,她讓芯兒稟了徐氏,徐氏惱恨她,怎麼可能會給她請大夫來。不讓芯兒告訴老太太,打著孝順的幌子,實則卻是故意要拖著,等老爺知道她有了身孕,卻連不舒服時連個大夫都請不來,心裡對徐氏這般輕慢定然會生出不滿來。而她有著身孕,雖說眼下已經有了少爺,可府裡多少年沒有這樣的喜事了,老爺定然也會多憐惜些,也能趁機將老爺的心抓的更緊。
不想卻一下子便被知微瞧了出來,灩姨娘如何能不欽佩。
吳大夫很快來了,捋著鬍子診脈後,果然笑著恭喜姨娘,道已有了快兩月的身孕,又囑咐了一番孕婦的禁忌。灩姨娘當即便喜極而泣,招呼雲珠塞了幾個銀子給吳大夫。知微也很高興,忙吩咐畫薔去福安院給老太太報喜,同時讓芯兒去找老爺。
灩姨娘多年夙願一朝得償,哭的停都停不住。知微忙勸了幾句,雲珠也含著淚在一旁勸說著。
吳大夫背了藥箱正要往外走,知微猶豫了下,一咬牙跟著吳大夫走了出去。
出了灩姨娘的屋子,知微讓如漁別跟著,追了兩步,「吳大夫請慢」
吳大夫停下腳步,有些疑惑的瞧著知微:「大姑娘,不知還有何事?」
「有件事想請教吳大夫。」知微似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斟酌了下,還是以開門見山的方式直接問了:「不知前段日子,安樂侯府家的大公子可有找過您?」
吳大夫神色微變,「不知大姑娘打聽這個所為何事?」
吳大夫在這京城裡口碑很好,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醫德,病人的信息,他絕不會隨意透露給旁人知道。
知微心頭一鬆:「這樣說來,他確實找過您對吧?」
吳大夫捋著鬍鬚,微瞇著眼沒說話。
知微低聲道:「實不相瞞,正是我對他推薦的您。之前我曾給他把過脈,覺得有些奇怪,彷彿是洪脈,可我學藝不精,也不能肯定,便讓他去找您。吳大夫,我只是想知道,那脈象我可有診對?」
吳大夫見她一臉誠懇,又聽她道她曾診過李思淵的脈,神色便是一鬆,點頭道:「大姑娘診的沒錯,世子爺的脈象確是洪脈無疑。」
知微忙又問道:「那吳大夫可否相告,世子爺究竟服用過何物?」
吳大夫看了她一眼,卻搖頭不肯相告,只道:「請大姑娘諒解,這事兒老朽說不得。」
知微有些失望,卻也不好勉強,只好回了聲沒關係,便讓如漁送吳大夫出府。
李思淵,到底是先天性格使然,還是後天外力造成他這般惡名昭著的?
知微搖搖頭,轉身回到灩姨娘屋裡。
老太太得知灩姨娘有孕後,當即便頂著烈日過來了,顯見對灩姨娘這一胎也是很看重的。李嬤嬤帶了不少人參燕窩來,老太太又囑咐蘭心院裡的人好好照顧。蘭心院裡因冰塊不足,老太太很快便覺出熱來,皺了眉詢問,雲珠只道夫人說府裡冰塊不夠,要緊著老太太少爺與大姑娘用,因而撥到蘭心院裡的冰塊便不夠。老太太臉色微沉,讓李嬤嬤將自己院裡的冰塊分些來,灩姨娘誠惶誠恐的表示不能接受,知微便適時的提議從自己院裡撥出一份送來,自然換來灩姨娘的感激以及老太太滿意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