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今兒個馬驚了,肯定嚇得不輕吧。、.」徐氏拉著她的手帶她往內室去,語意誠懇關切又憐惜。「身子還好麼,可有傷到哪裡?」
知微留心打量徐氏的表情,她說起驚馬來,神色竟是十分坦然,瞧不出些許心虛或者掩飾來,也不知是演技過於好還是真跟她無關,知微相信,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謝謝母親關心,我沒事的。」知微乖順的笑道,又將驚馬的事情講了一遍,徐氏聽著,不時發出驚呼來,竟像是完全不知情的。
知微心裡疑惑,面上卻是笑著,從袖裡取了一條手帕遞給孔詩喬:「聽何媽媽說妹妹最喜歡牡丹,我這些天緊趕慢趕,才算趕了出來,姐姐的一片心意,妹妹可別嫌棄才好。」
孔詩喬一反方才在灩姨娘面前的趾高氣揚,收了手帕,擠了笑臉,很是親熱的挽著知微的手臂,「祖母都誇姐姐繡活兒好呢,我怎會不識貨呢。姐姐,晚上風涼,趕緊進去吧,娘準備了好些你喜歡的菜色呢,你一定要多吃點才行哦。」
面上一派和樂,就這樣說說笑笑的進去了。
灩姨娘一直跟在她們後頭,知微早就瞧見了她,她只是笑笑的跟她對視一眼,在人未發覺前低下頭去,哀戚委屈的抹著眼淚。
知微心裡便有些明白了,於是經過灩姨娘身邊時,故意重重的冷哼一聲,十分不屑的模樣。
「知微,母親聽說你跟灩姨娘之間發生了點不愉快,這便特意叫她過來跟你道歉。」徐氏將知微的表情看在眼裡,溫聲笑語道,「母親方纔已經說過她了,這般年紀了做事還這麼沒個分寸,也是該罵的。」
這是要試探?知微冷眼瞪著灩姨娘,一臉厭惡:「母親,我不想看見她。」
「灩姨娘到底是老爺的妾室,好孩子,不若看在母親的面兒上,不要再與她置氣。你千金貴體的,跟一個賤妾置氣,傳出去可不要令人笑話了。」徐氏聽似寬慰知微的話語,字字句句卻都是在踩低灩姨娘。
知微皺眉,似多有不願,半晌才道:「母親既然這樣說了,我便不與她一般計較就是。」
「還不過來謝謝大姑娘!」徐氏招呼灩姨娘,要她給知微道歉,無疑又是一重羞辱。
知微不動聲色的端坐在鋪著柔軟織錦鑲毛軟墊的雕花梨花木椅上,冷眼瞧著灩姨娘輕舉蓮步上前來。
徐氏這是在逼著灩姨娘跟她結仇呢!聽著好似在替灩姨娘說話,言語舉動卻儘是折辱,想來她心裡對灩姨娘也是恨毒了的。她這是要借灩姨娘這把刀來除了自己。
可惜她的算盤算是打錯了,灩姨娘若真的覺得徐氏足以依靠,就不會朝她伸出橄欖枝,也不會將畫薔妹妹的賣身契給自己。
不過灩姨娘大概也沒想到,她竟然會被徐氏當成她的刀吧!
灩姨娘上得前來,竟是毫不猶豫的直直跪下了。
知微眼皮一跳,險些握不住手裡的茶杯。她沒想到灩姨娘竟會做到這個地步,她從她那重重的一跪裡,體會到了她幾乎壓抑不住的恨與無奈。
灩姨娘俯下身,慢慢的將頭磕下去:「賤妾言語失妥,得罪之處,還望大姑娘莫怪罪!」
知微莫名覺得很心酸,雖說灩姨娘是自己要攪進這渾水裡,然而瞧著她這般忍辱,知微仍是覺得不太好受。這就是為妾的悲哀,沒有子女所依,又不得老太太喜愛,她在這府裡能憑借的不過只有她的美貌。可美貌在尊卑等級前,又有何用?灩姨娘自己心裡很是清楚,所以才會在知微與徐氏的戰事中插一腳,無非是想永久的立足在這府裡。
知微心裡憐憫灩姨娘,卻還要拿腔捏調不能給她好臉色,「哼,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再有下次,便是母親為你說情,我也是不依的,定要叫祖母趕你出府去!」
「賤妾謹記,再不敢放肆了。」灩姨娘哽咽著,緩緩直起身,雖是垂著頭,然臉上的淚痕仍是清晰可見。
「好了好了,姨娘,姐姐已經原諒你了,你趕緊起來啊!」孔詩喬笑著打圓場,對灩姨娘的態度與之剛才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甚至還親自去扶了灩姨娘起身,「地上涼,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這不就好了麼,知微是府裡的大姑娘,以後可不能輕易與人置氣,平白失了自個兒的身份氣度。灩姨娘也是,你雖是老爺妾室,受老爺寵愛,可也要拎得清輕急緩重,知微這回饒了你,你可得好好反省反省。」徐氏滿意的笑道,灩姨娘受了這一頓氣,還給知微跪下了,心裡頭還不得恨毒了知微。她再稍微點撥些,這蠢女人怕也是忍不住的。
任誰被這般羞辱,也不會忍氣吞聲就算了的。她原是擔心灩姨娘已經同知微達成了什麼共識,兩個人會聯手對付她,起了爭執也不過是做給自己看的,是以這才讓兩個人在這裡碰了面,不過是想試探一番。
待下人將菜擺滿了一桌子,徐氏便招呼知微過去吃飯,也隨口招呼了灩姨娘:「你也還未用膳吧,在我這兒用了再回吧。」
灩姨娘正要道謝,知微蹙眉,驕橫無禮道:「母親,跟這起子人一道用膳,我要沒胃口的!」
灩姨娘咬著唇,漲紅了臉,難堪的頓在原處。徐氏彷彿無奈的歎了聲,便道:「那你便回了吧。」
灩姨娘僵硬的福了一禮,道了聲是,垂首退了出去。
知微這才上了桌,徐氏與孔詩喬對視一眼,也落了座,由嬤嬤丫鬟布菜,三人倒也吃的和樂融融。徐氏又就上學之事提點了幾句,囑咐孔詩喬在學院要多多照顧知微,孔詩喬甜甜的笑著應下了。
知微卻瞧出了孔詩喬眼裡的不懷好意,心知孔詩喬在學院裡不定要怎麼對付她呢!
一頓飯吃的膈應無比,好在終於在知微將臉都要笑僵了時結束了。臨走時,徐氏將準備好的紙筆墨硯交給了畫薔,又叮囑了畫薔要好好照顧,這才放她們離開。
畫薔扶著知微回春熙院,欲言又止的望了知微好幾眼。
「有話就說。」知微淡淡的瞥她一眼。
「奴婢,奴婢覺得,其實灩姨娘也很可憐的。」畫薔吞吞吐吐的說道,不時拿眼觀察知微的反應,見她並未生氣,這才鼓起勇氣道:「方纔在夫人處,她一直在哭呢。」
「你不是很討厭她麼?」知微斜睨畫薔一眼,她本來昨晚就想問畫薔這個問題來著,結果因為要去外祖父家太過緊張激動就給忘了。
「誰叫她……她那樣啊。」畫薔的臉倏地紅了起來,很是氣憤的跺著腳。
知微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她怎樣啊?」
「她……她不要臉!」畫薔的臉更紅了,吞吞吐吐半天才憋出來這一句,「大姑娘,您就別再問了,你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奴婢若說了,老太太知道定會責奴婢拿這起子話來污大姑娘的耳,定不會饒了奴婢的。」
「你要不說,我現在就饒不了你!」知微瞇眼威脅道。什麼難聽的話不能說,還會污了她的耳朵?
畫薔瞧著知微,見知微一臉認真,略一咬牙,便道:「那大姑娘可千萬別跟老太太說這話是奴婢說的。」
「我不說!」
畫薔東張西望,前後左右瞧了又瞧,這才放下心來,附在知微耳邊悄聲道:「灩姨娘她……她淫蕩放浪,她剛進府來,老爺,老爺就有兩天下不來床,身體大虧,老太太非常生氣,還罰了灩姨娘跪佛堂……」
知微聽得目瞪口呆,孔紹卿兩天下不來床?這是腎虛?
他貪圖美色不知節制,耗空了身體那是他自個兒的事吧,這也要算在灩姨娘頭上?這灩姨娘可也真是太冤了吧!
等等,他這樣不知節制的那啥,為何灩姨娘至今也無孕?
是徐氏做的?灩姨娘此番冒著這般折辱與危險要參與進來,所求的,就是孩子吧!
知微搖頭,如此想來,灩姨娘確實挺可憐的!而在這種大環境下,又有多少像灩姨娘這般的女子?
知微想,無論如何,她絕不能重複娘親與灩姨娘的悲劇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