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知微命令的三隻狗,旁的人不咬,專咬那騷包張揚的世子爺。他先時還未反應過來,待到狗都衝到了跟前,才驚慌失措的大聲喚道:「快來人,給爺把這些畜生弄死了!」
登時,「保護世子爺」,「弄死畜生」的口號在混亂的青草地響成一片,人人爭先奔走的趕來相救,那三隻狗發了狂似的,誰擋在世子爺面前便咬誰,一時間,只聽得一聲接一聲的「哎喲」此起彼伏。
再忠心的奴才瞧見這種陣仗也打了退堂鼓,雖不敢明目張膽的撤後,但也不像最開始那樣奮不顧身了,一個個要不受傷要不倒在地上裝死,不多大會兒,那世子爺身後就沒人保護了,可三隻狗還在後頭狂追不已。
「世子爺,快上樹,上了樹就安全了。」底下有人出謀劃策。
「死奴才……連狗都攔不住,爺要你們有何用……哎呀!」世子爺邊跑邊罵,他速度不慢,可再快也快不過大狗們。瞧見旁邊一棵大樹便連忙往樹上竄,卻還是慢了一步,被那只黑狗一口咬在了他尊貴的屁股上。
知微愉快的瞧著大亂的鬥狗場,瞧著捂著屁股狼狽吊在樹上破口大罵的世子爺,解氣的笑了一陣,揮一揮手帕不帶走一片雲彩,清脆笑道:「世子爺,再見了您吶!」
找到方纔那世子爺口裡的那條小河,河水清澈,微風拂著河面蕩漾起一圈圈細小漣漪。知微走近,自己也被河面倒映出來的自己嚇了一跳。吁口氣,動手打理起自己來。臉上與手指間的血液已經乾涸,她用了些力氣才將血漬洗乾淨。那世子爺危機未解除前,她並不擔心有人會來捉她。
接下來,要如何找回去?沒地圖沒導航,京城在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馬車還能用嗎?馬車裡的屍體如何處理?那群公子哥兒應該不知道她的身份,馬車上好像並沒有孔府的標記,日後沒有機會遇到,今兒的事也不怕他們說出去,倒可以不用擔心。
知微重新束好發,露出清清爽爽的一張小臉,整理了凌亂的衣服,雖還是瞧得出狼狽來,倒也不似方纔那般瘋癲狼狽的模樣,至少能見人了,這才起身,繞開那群被大狗追咬正鬼哭狼嚎的公子哥兒們,憑著記憶去尋馬車。
初春的天氣,四面皆是新發的鮮綠枝葉,若沒有剛才那些糟心事兒,知微會很有心情慢慢欣賞春天的蓬勃生機。
她在御史府附近出事,外祖父定然已經得了消息,如今肯定也正在找她,如果問起來,刺殺的事情想來是不能說的,遇見這群公子哥兒的事情也不能說,依外祖父的脾氣,少不得要參那世子爺一本,而依那世子爺的脾性,肯定會對外祖父進行打擊報復。
知微有些煩惱的想著,很快找到了自己那輛馬車,馬兒已經不再發瘋,安靜的站在原處,旁邊站了位青衣公子,背對著知微而立,修長的手指很是溫柔的撫摸馬兒的腦袋,那馬兒溫順極了,親暱的拿腦袋蹭著青衣公子的手心。
知微愣在原地,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想要悄無聲息的退開也已經不能,那人聽見聲音,轉過身來,一雙溫潤的眼睛直直看向她。
很年輕的一張臉,可能跟方纔那些公子哥兒們差不多大的年紀,有點過分瘦削,好在修長挺拔,眼睛很漂亮,睫毛濃長,目光清亮。他揚頭微笑,很寬厚的笑容,溫和明亮,純淨得看不到一點雜質。整個人端的是清貴無暇,溫雅高華。
他主動沖知微一笑,笑出滿眼明亮的善意。
知微愣了一愣,稍稍穩了下心神,莫非他沒發現馬車裡那車伕的屍體?可是不對啊,那麼濃烈的血腥味,便是她站在這裡,也能聞得到,那人離得如此近,又怎可能聞不見?
知微警惕的瞧著他,轉身就走。
「姑娘請留步。」那清貴無暇的少年開口喚住她,他的語氣同他的人一樣,溫潤清雅,很是悅耳。
知微把心一橫,停住腳步轉頭看向他,微抿唇,只是沉默的盯著他。
「這荒郊野地,姑娘若想走著回城,只怕不太容易,這裡岔道多,極容易迷路。姑娘若不嫌棄,我送你一程如何?」那少年並不被知微的冷淡所擊退,依然和煦的笑道。
知微微揚下巴,冷聲譏諷道:「閣下總是這麼熱心?」
「方纔鬥狗場上,我瞧見姑娘的好本事,心折不已,很想結識姑娘,太過冒昧,還請姑娘原諒則個。」那人歉意的欠一欠身,誠懇道。
「你跟他們是一夥兒的?」知微皺眉,不知怎的,一想到這人跟方纔那些無所事事草菅人命的公子哥兒是一夥兒的,便覺得格外不爽。既然他看到了方纔的事,她也沒必要遮遮掩掩。
「不,我只是湊巧路過此地。」青衣少年忙道,「這馬車是姑娘的吧?」
知微的心驟然一緊,正想否認,聽得那人又道:「你這馬兒讓人落了針,故而才會驚馬,姑娘怕是被驚馬帶到此地的吧。車裡那人可是姑娘的車伕?他剛死去不久的樣子,怕是在車裡顛簸太甚扎到了茶杯渣子,這才發生了這等不幸之事吧?」
知微瞧著那睜眼說瞎話的人,愣愣的說不出話來。明眼人一瞧那傷口便知道是被大力劃破的,他是故意這樣說,好降低她的警惕?他說馬兒被人落了針,針那麼細小的東西都被他瞧見了,馬屁股上那根金釵卻為何故意不提?
知微偏了腦袋去瞧馬屁股,那金釵已不知了去向,難道是掉了?
知微瞧不出那人眼裡有惡意,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微微一福,道:「公子心細如髮,此事……正如公子推測的那般。」
他倒給她找了個好借口,看起來是真的想幫她的模樣,可她跟他素不相識,他為什麼要幫她?
青衣少年見知微願意理他了,那笑容便更明亮了些,「姑娘有這等忠心護主的奴才,實屬幸事。此地不太安全,不若我送姑娘回城,如何?」
「這……不太好吧。」知微躊躇道,一來她不認識此人,不知道此人是真善良想幫她還是有別的目的,二來,男女授受不親,男女大防什麼的,落了別人的口實對她的聲譽可不好的。
「姑娘不必擔心會被人瞧見,我送姑娘到城門,再派人給姑娘家裡人送信讓人接你,你看如何?」青衣少年瞧出了知微的為難,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與隨從,溫和的提出建議。
知微對上少年溫和無害的目光,一咬牙點頭,道:「那便多謝公子相助。」
再不離開這裡,等那世子爺緩了過來,只怕立刻就要被抓起來狠狠折磨。
「煩請公子稍等一下,我有東西落在馬車上,想先取了。」
「姑娘請。」那少年體貼的退開兩步,由得知微獨自爬上馬車,目光落在她提起裙擺顯露出的腳時,微微一凝。
知微不察,爬上馬車,微微一掃,便見那馬車伕還趴在血泊裡,她只掃了一眼便移開目光,繞開屍體,往前走了兩步,將那把深深沒入地毯中的刀子拔了出來,寒光微閃,模糊的映出知微的臉來,她用指腹輕輕碰了碰鋒利的刃口,取了手帕包裹住刀身,穩妥的藏在袖裡。
這可是唯一能防身的東西了,萬一那瞧起來像是貴公子的少年有什麼不軌,她也有武器傍身,不至於會沒底氣。
知微藏好匕首,從容的跳下馬車,等在旁邊伸出手準備要接她的少年見她這般利落的跳了下來,愣了一下。知微也是一愣,才驚覺方才自己的舉動實在太不淑女,太不像矜持的閨中小姐了。
她正懊惱,那少年卻回過神來,瞧著知微因為懊惱而漲紅的臉龐,笑道:「姑娘,我們先離開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