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哄了老太太吃了飯,又一味的討巧賣乖,將小時候做過的丟人事件撿了幾件說與老太太聽,直哄得老太太消了氣,拍著她的手笑道:「你是個好孩子,今兒你也受了委屈。、.不用陪著祖母了,回去喊自個兒院子的做些吃食給你,院子裡材料不夠,便叫姜嬤嬤到廚房去領。」
知微著意哄起人來,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聽聞老太太這樣講了,又見她面上的笑容不似作偽,這才乖巧道:「那知微就先回去了,祖母您好好歇息,可千萬不能再生氣了,知微晚一點再來看您。」
老太太點點頭,知微又行了禮,方才離開福安院。
李嬤嬤親自送她出去,又特意囑咐了跟來的丫鬟婆子好好侍候大姑娘,才轉回屋裡。見老太太神情萎靡的靠在大引枕上,忙走近,遣了丫鬟下去。
「老太太,可是頭還疼著?奴婢給您揉揉吧。」
老太太擺擺手,語氣雖是平和,卻不難聽出其間的倦意,「坐吧,跟我說會子話。」
老太太賜了座,李嬤嬤應了一聲,連忙搬了個杌子坐在老太太腳踏邊。
老太太閉上眼睛,慢慢道:「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我當初就不應該同意將她接回來,也就不會鬧的現下這般家犬不寧的。」
「老太太並未做錯。」李嬤嬤寬慰道,「老太太可還記得,大姑娘今兒說她原本是想直接去柳大人府上的。老太太若非快了一步,大姑娘如今恐怕已經進了御史府,那柳御史怕早就一紙狀紙告到了皇上跟前了。」
便是李嬤嬤這樣拘在深宅後院裡的婦人也知道,御史是言官諫臣,雖官職不大,但卻是專門負責替皇帝監察百官,更具有參奏百官的職責。若柳御史參了老爺一本,對老爺的前途可是相當不利的。
「可恨府裡頭那些眼皮子淺的,還要在我跟前鬧。」老太太氣道,猛然睜開眼來,「那徐氏再不好好約束喬兒的言行,只怕……今兒你也見識了那孩子的手段,那孩子的手段,哪裡像是十二三歲之人會有的?如今她進了府裡,也不知是福是禍。」
「老太太,奴婢覺得大姑娘心性不是壞的,怕是小時候被人欺負得狠了,才養成這樣的性子。她方才也說了,小時候被人騙到山洞裡,整整兩日才轉出來,出來後自個兒找了個大坑,哄了那騙她的人到坑邊,將人推下去後還不忘在坑上做好偽裝,等那人足足挨過了四日她才告訴了村裡的人。再有之前,姑娘借口牌位的事讓老太太發落了打她的婆子們,足以說明姑娘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怕都是小時候的遭遇造成的,奴婢覺得,只要沒人欺負她,沒人招惹她,又有您從旁悉心調教,大姑娘定然不會是府裡的禍事。」李嬤嬤倒是很樂觀,「大姑娘不是那種會主動生事的人。」
「她那個故事,怕也是說給我聽的,這便是在提醒我,她是不會主動生事,可惹了她她也是不會忍的。就如同今兒,雖然沒有主動招惹喬兒,卻也會火上澆油。你沒瞧出來她是故意激怒喬兒的?」老太太神色說不上好看,雖說知微說的十分隱晦,可再隱晦那也是透著威脅勁兒的。
老太太這麼大把年紀,被個小輩這樣威脅,心裡能高興?偏還發作不得,她那般天真的姿態,又是講著小故事,言語間更是沒有半點無禮逾越的,真真兒是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老太太恕奴婢直言,奴婢瞧著,是二姑娘先辱罵大姑娘,大姑娘這才……又仗著老太太,大姑娘她才敢的。」李嬤嬤倒是很公正,她一面說著,一面瞧著老太太的臉色,見她並未因她的話而生氣,這才繼續道,「不過大姑娘的鋒芒太過鋒利,恐怕也不是好事。」
「那孩子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借我來告訴徐氏,她不是好欺負的,她連我都敢質問敢威脅!」老太太想起那一幕,又是一陣心煩意亂。
李嬤嬤小心道:「大姑娘那般做,怕也是存著敲打夫人的用心。」
「唉!」老太太又是一聲歎息,「她心裡還是有怨,怕是連我都是怨著的。若是讓她知道她娘的事情,只怕不會就這麼算了!」
老太太想到這出,又結合知微的性情為人,不禁皺緊了眉。
「老太太,這事兒怕也是瞞不住的,當初那樣宣佈了,只怕她找有心之人問一問,便會知道的。不若趁著大姑娘還不知道,老太太您對她曉以大義,讓她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大姑娘聰慧著呢,她即便心裡有怨,也得知道孔府現如今就是她的依靠。再說,有您和老爺在,大姑娘便是再生氣,一個孝字也是大過天的,由不得大姑娘亂來呢!」
「眼下已經是這般模樣了,也只好多費些心。經過秦夫人的口,她回府的消息如今怕也是瞞不住的,柳府那頭,恐怕也要有所動作了。多往她那院子裡送些燕窩補品去,叫姜嬤嬤督促她多吃些。」
「奴婢知道了。」不過短時間內灌再多的燕窩補品,也補不成一個胖子啊!李嬤嬤這樣想,卻也不會真的敢說出來。她想了想,又道:「老太太,今兒夫人打了二姑娘,據說這會子二姑娘還在她院子裡哭呢。」
「早該好好教訓了。」老太太聲音微沉,表情難掩心疼,更多的卻是恨鐵不成鋼的失望和惱怒,「仗著外祖父是大學士,她便連我這個祖母也要不放在眼裡,再這樣下去,遲早要惹出禍端來,她那脾性,也該壓一壓了。」
「老太太要去瞧瞧嗎?」
老太太沉默了一陣,開口道:「不去了,徐氏自個兒知道心疼,她那裡什麼好藥沒有。」
李嬤嬤心裡卻是透亮,老太太還是心疼二姑娘,到底是在自個兒身邊長大的。可現在有了大姑娘,二姑娘辱罵大姑娘在先,她自己就佔不了理兒。老太太若是去瞧了她,被大姑娘知道,怕心裡要有疙瘩的。李嬤嬤想,老太太也是挺不容易的!
知微美美的睡了個午覺,剛睡醒,就聽文杏稟道:「大姑娘,老爺傳了話過來,讓您醒了便到書房去。」
知微眨了眨眼,淺淺一笑,這麼快就要給她交代了嗎?
文杏正打算伸出手去扶她起身,瞧見她的笑容,便愣住了。她怔怔地瞧著知微。沒有想到她剛睡醒時笑起來竟會好看成這般,全然不似清醒時即便平靜溫和也是隱隱帶著攻擊性的凌厲。她唇角微微上挑,露出漂亮整齊的牙齒,那笑猶如深湖霧散露出一池碧波,柔和的蕩起圈圈漣漪,看得久了,便疑心要醉人似的。
知微略一偏頭,便發覺文杏正盯著自己走神。「文杏?」
「大姑娘,奴婢立刻服侍你起身。」文杏忙收回視線,與畫薔二人服侍知微起床。
她們的心思,知微自不會去猜測,由得她們將她打扮收拾了一番。這一回她們沒有給她挑華麗的衣裳,挑了一件粉藍色的素衣,只在袖口襟口處繡著幾枝墨竹,這顏色極為襯她,將她的肌膚給映的欺霜賽雪,繫上腰帶後,那身量便顯得嬌柔細挑,比之晨間的華服,這種素色竟也格外的合適她。畫薔將她黑亮的發挽了一個髻,插了支銀鍍金嵌珠寶蜻蜓簪,未施脂粉的素顏,彎如新月的黛眉下面是晶亮靈動的墨玉眼。
收拾妥當,知微起身,行動間便是風姿宜人,嬌柔素淨,腰身盈盈不足一握,端的是清雅動人,再度叫文杏與畫薔看的愣了去。
這位大姑娘,當真是窮鄉僻壤之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