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別墅門前,一位身穿長款黑色束腰風衣的少女,從商務車中款款走下。她神態疲憊,臉色蒼白,強烈的陽光反射在玻璃上,刺痛著她哭了一夜且尚未適應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水汪汪的,梨花帶雨,比掛在書房中那副被羅鄴弄壞的照片還要令人心動。
她就是這幢別墅的主人,也是鼎新國際的新接班人——林宛瑜。
在得知父母的噩耗之前,她還是個愛生氣撒嬌的小公主,還在為聖誕節舞會上該穿什麼顏色的禮裙而苦惱,而現在,她已經是這家市值兩百多億的巨型公司的最高決策者了——她的一個決定,將直接影響著數百億投資的命運。
沒人教她該如何才能迅速的遺忘掉傷痛,並且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生活。她的父母沒有教過她,她所就讀的沃頓商學院也沒有教過她。
面對林家別墅熟悉而心痛的一切,她的雙腿忍不住在長靴中搖晃,使她半天無法邁出一步。
寒風毫不留情,吹的她臉頰生疼。作為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林宛瑜從來不知道被打耳光的滋味,但她覺得,挨耳光跟京華市的風相比,兩者帶來的感覺應該是一樣的——她恨京華市的風。
林宛瑜生活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周的費城,那裡的氣溫跟這裡同樣低,同樣也會下雪,同樣也會結冰,同樣也需要穿暖和的大衣,但費城卻沒有這麼讓人生厭的風。
更何況,這裡的雖然太陽刺眼,卻只是發著蒼白的亮光,沒有半點溫度。
在這幢別墅裡的美好回憶,如今都成了困擾她的苦痛之焰,以寒冷的溫度,灼燒著她的每一寸神經。她一刻都不想留在這裡,她在美國的學業還沒有完成,更沒有做好接管總裁職位的準備,她只想把父母在董事會的股份托管給父親的朋友,她本想在明天的臨時董事會上發佈這個消息——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剛剛下了飛機,就被兩名「便衣警察」攔住了。警察讓她配合調查,並把她直接帶回了這座讓她痛苦的別墅裡,而不是去警局問話——她不知道這是否合乎標準,但無所謂了,她寧願早點結束。
從另一扇車門中走出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壯年男子,嘴唇緊繃,一臉的警惕,眼角不停的掃視著整個別墅大院。
林宛瑜歎了口氣,邁步走上別墅的台階,用客氣但卻生硬的語氣說道:「請進來坐吧,僕人們都放假了,所以沒辦法招待你們了。」
坐在駕駛室的黑色西服男子也走下了車子,朝同伴使了個眼色,「你跟林小姐談談,我四處轉轉。」
他的同伴心領神會,跟在林宛瑜身後走進別墅之中。
這一切都被羅鄴看在眼裡。他屏住呼吸,躲在書房的門口,靜靜的聽著客廳的動靜——
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行為,潛伏、觀察、刺殺、清理、撤退。他習慣性的將飛刀藏在手腕上,可當飛刀藏好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需要做的只是偷聽而已,於是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黑色西服男子坐到林宛瑜的對面,用一種職業的腔調說道:「感謝林小姐願意配合我們的工作。」
林宛瑜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悲痛,盡量抬高了自己的視線,「沒什麼。我只是很奇怪,這次回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你們是怎麼知道我的行蹤?」
黑色西服男子頗為得意的笑了笑,又覺得有些不妥,馬上收住了笑容,用幾聲倉促的咳嗽聲掩飾住一絲慌亂,「我們當然有我們的方法……」
林宛瑜沒有發現黑色西服男子的異常,她依然保持著禮貌的態度,「那好吧,你想知道什麼?」
「你父母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麼東西?」黑西服男子單刀直入的問道:「一些比較特別的東西。」
「鼎新國際百分之四十六的股份算嗎?」林宛瑜苦笑著說道。二百多億的市值,百分之四十六就是接近一百億,她的身價已經足以登上世界富人榜了,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一切可以重來,她寧可什麼都不要,只要父母平安無事。
「不是錢,也不是其他財產。」黑西服男子鄭重其事的搖了搖頭,「而是一份秘密資料。」
林宛瑜不禁蹙起了眉頭,「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事實上,她連父母會搭乘私人飛機去看她的事情都是出事後才知道的。她從不過問父母生意上的事情,父母也很少會在不通知她的情況下,遠赴重洋去看她,這也是讓她感到疑惑的地方。
「你放心,那些資料對你的財產和地位不會有絲毫的影響,」黑色西服男子的腔調變得有些生硬,「但你如果不拿出來的話,對你的生命安全可沒有什麼好處。」
林宛瑜警惕的盯著黑西服男子,「你剛才說你是哪個分局的警察?」
黑西服男子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林宛瑜立刻明白了過來,接她下飛機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警察,而是受人指使的綁匪!
她迅速掏出手機,準備撥打報警電話。黑色西服男子快速的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一把奪過林宛瑜的手機,「啪」的摔在地上。
「林小姐,」黑色西服男子的表情變得凶狠了起來,「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個聰明人,所以你最好繼續放聰明一點,把資料交出來,不然的話,我會送你去見你的父母。」他故意敞開西服的衣襟,露出黑色的槍柄來。
黑色西服男子的威脅牽動著林宛瑜本就支離破碎的神經,但她突然一反常態的站起身來,冷笑著對著黑衣男子說:「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資料,就算我知道,也絕對不會告訴你,不滿意你就打死我吧。」
黑色西服男子非常惱怒,他掏出手槍,打開保險,「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嗎?」
躲在門後的羅鄴輕輕一笑,從林家大小姐的表情不難看出,她是真的不知道什麼「秘密文件」。既然這樣,自己就不用繼續待下去了,反正他的任務已經完成,雖然是個空箱子,可拿回去也算給維多利亞一個交代。至於林家大小姐的生死,本來就跟他無關,他是冷酷無情的殺手,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公子。
他悄悄的走到窗戶邊,準備離開這裡。透過窗戶,他看到另一個黑衣男子一臉凝重的從保安室中走了出來,手裡還握著一把手槍。顯然,他已經發現這裡的異常,正準備去提醒同伴。
客廳裡,劍拔弩張的氣氛仍在僵持著。
「我數三個數,」黑色西服男子凶相畢露,「等我數到一的時候,你還這麼不識時務的話,我就打斷你的一條腿,再不說,我就打斷你的另一條腿——」
林宛瑜冷冷的望著他,用異常平靜的聲音說:「你失去過摯愛的親人嗎?我想你沒有,不過,就算失去過,像你這樣的人也無法體會到心如死灰的感覺。我的父母都死了,我的心也已經死了……」
已經準備離開的羅鄴突然停住了腳步,楞在原地,那一句「心如死灰」觸動了他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疼痛。他的理智告訴自己要狠下心來走出這幢別墅,可腦海裡總是浮現出四年前自己「心如死灰」時的情景——無論他怎麼用力,都無法將這些回憶從腦海中清除出去。
即使是現在,他又何嘗不是心如死灰呢?看來,他倒是和這位身價上百億的林大小姐同病相憐。
他淡淡的笑了笑,飛刀彈至手腕處。
檢查過保安室的黑衣男子已經進入了客廳,皺著眉頭的對同伴說道:「這裡還有其他人,我們要小心——」
話音未落,就感覺身後一陣涼風掠過,他猛的回過身來,只來得及看見一雙深邃的黑瞳冷冷的瞪著他,他驚恐的大叫一聲,抬起手中的手槍——可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羅鄴的飛刀就已經出手了,鋒利的刀刃無聲的劃破空氣,只用一招,就割開了黑衣男子的喉管。那人頓時窒息,蹣跚後退,手裡的槍也拿不穩了,只能靠揮舞著雙臂來維持平衡,臉上的血色飛快的消退。
他又抽搐了幾下,跪倒在羅鄴的面前,喉管的血這才如噴泉一樣噴灑出來。
這些動作全都是一瞬間發生的,等他的身體徹底癱倒後,他的同伴才從驚愕中清醒過來。
如夢初醒的黑色西服男子一把抓住正欲趁機逃跑的林宛瑜,然後慌亂的朝直衝過來的羅鄴扣動扳機。
羅鄴沉著的閃身躲避,子彈以毫釐之差擦過他的身體。
黑色西服男子連續扣動扳機,但羅鄴似乎在每發子彈擊發之前,就已經洞悉到了子彈的軌跡,他的速度快的讓對方手心裡全是冷汗,幾乎無法握住手槍。
黑色西服男子眼看無法遏制羅鄴的衝勢,隨即調轉槍頭,把滾燙的槍口頂在林宛瑜的太陽穴上,自己則躲到林宛瑜的身後,大聲的叫嚷道:「別過來!不然我殺了她!」
羅鄴的眼睛裡卻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我只要殺你,你殺不殺她跟我沒關係。」說著,又一把飛刀彈至手腕,羅鄴連瞄都沒瞄,直接射向黑西服男子。
林宛瑜眼前只見一柄黑刃呼嘯而來,於是下意識的尖叫了起來。只是她剛剛張開嘴,尖叫還沒從聲帶中擠出,一股溫乎乎的、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就噴進她的嘴巴裡。
她急忙閉上嘴巴,屏住呼吸,戰戰兢兢的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黑刃不偏不倚的插在黑西服男子雙眼中間,而他只是張大了嘴巴,似乎連最後一口氣都沒來得及吸入,就已經死掉了。
羅鄴走上前去,踩著黑西服男子的屍體,把飛刀拔了出來。轉過頭來的時候,臉上的冰冷已經被招牌性的壞笑所取代,他對著精神已經接近崩潰的林宛瑜說道:「小妹妹,要不要來塊糖吃?」
林宛瑜緊繃的神經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下,放聲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