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舒榒駑襻將軍府後院。
星月小心翼翼的看著李相宜,不敢再說半句話。
上一次的糕點毒藥雖然不是她下的,但是她其實也算是知情不報,還做了幫兇。
可是如果不那樣做的話,皇后娘娘不但會將她滿門抄斬,更是會把她遠嫁到外番去,後者她不怕,可怕的是從小疼愛她的爹娘以及家中其它的人因此而受到牽連,她的良心會一輩子也不安寧,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說過,不管結果如何,會給解藥的。
可是如今看來,似乎她還是錯了嬈。
沒有料到,小落中毒以後,不但李相宜,她的心也奇痛無比。
想起小落天真可愛喚她姐姐的樣子,星月就悔得恨不能殺了自己,她對李相宜說了無數遍的對不起,希望李相宜能打她罵她,但是她看也不曾再看她一眼,只是抱著小落,默默的流淚,哭累了的時候,就躺在床上和小落一起睡,直到玉無涯出現。
玉無涯是被皇后讓人用馬車送來的,他已經知曉了所有的前因後果敷。
玉無涯看著昏迷中的小落:「對不起,是我不好,若那天帶你和小落一起離開,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我太自私了,想讓你和他做一個徹底的了斷,所以才會發生現在這一切,放心好了,這段日子我會陪在你身邊,驗小落的毒,替他研製解藥。」
「不必了,我想通了。」李相宜仿若靈魂離體一般:「我願意配合她去一起欺騙潘玉,我願意有一個我的替身一輩子留在他身邊,哄他開心。或許……」
她的淚順流而下:「這是最好的結局。」
「都是我的錯。」玉無涯見她痛苦,悔意一點點襲上心頭。
李相宜無力的笑:「可以告訴我,治好我傷的最重要的一味藥引是什麼嗎?」
「你已經知道了。」玉無涯道。
「是潘玉的血嗎,和那一次冷香雪為我們換血一樣,我需要他一些新鮮的血液嗎?」李相宜道。
「是的。」玉無涯道:「我發現你體內的傷,包括你臉上的傷,全都需要血液的新陳代謝,可是你體內的血液原本就換過一次,全是他的,而只有他,給你一些新鮮的血液,才可以治好你身體裡的傷,所以我昨天去了太子寢宮。」
「你和他動手了。」李相宜道。
「他的功力大增,我不如他,輸了,所以被捕。」玉無涯道。
「這也許是一件好事,至少沒有等到他發現我的存在,一切就被隱瞞了。」李相宜道。
「你真的想和皇后娘娘一起騙他。」玉無涯問。
「事到如今,這是最好的辦法,有了一個假的我在他身邊,他會快樂的。」李相宜道:「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會振作起來,成為一個合格的王位繼承人。」
「你真的不想再找尋真相了嗎?」玉無涯道。
「什麼真相?」李相宜不解。
「你和潘玉,是否真的是近親血緣?」玉無涯自小落出生後,一直懷有這個逢問。
李相宜搖了搖頭:「那又怎樣,我已經不想再去追問過去的事情了,只想平平靜靜和小落一起相守到老,直到他長大,過自己的新生活。」
「可是你的傷?」玉無涯道。
「求你了,玉無涯,不要再幫我,不要再讓我痛苦,就算我真的有傷,也請你尊重我的意願,我不想再治了,順其自然吧,你若真的想幫我,就靜靜的守在我的身邊,什麼也不要做,待我完成了皇后娘娘交待的事情後,就隨我一起離開,這一次,我是真的決定放手了。」李相宜從未料到自己會如此平靜的說出這一段話來,她只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剝落,她的心很疼很疼,可是卻沒有辦法阻止那東西的剝落,沒有任何人可以明白她此時此刻心裡的感受,只有一種生生的疼,在折磨著全身的神經,令她幾欲抽搐。
星月見李相宜臉色有些蒼白,道:「姐姐,你不要再說了,休息一下吧,你的臉色看起來蒼白得可怕。」
「玉無涯,我不想再看見不相干的人,你請她出去。」李相宜道。
「星月,你還是先走吧,等過了這一陣我們就離開,所發生的一切就一筆勾消了。」玉無涯面色溫潤的看著星月:「既然這是她的決定,我們都要尊重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見李相宜和玉無涯對她如此冷淡而客氣,星月受不了了,畢竟只是一個小姑娘,掩著面飛快的就跑了出去,只感覺心裡難受得要命。
玉無涯微微一聲歎息:「這又是何苦呢,其實你心裡並不怨她。」
「我知道,但是,我如此的冷漠,也是為了她好。」李相宜道:「皇后娘娘不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她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必須要為自己做好全身而退的準備,要了無牽掛,不希望有一天,她再用星月來威脅我。」
「是我沒用,幫不了你。」玉無涯道。
「我願意幫你,我也可以幫你,我可以聯合一些人起兵造反,讓她交出解藥。」林逸突的出現,他滿目的焦急,看樣子是星月找他來的。
星月,當真是越幫越亂。
「你不要自己的妻兒了嗎,你知道造反是會被誅連九族滿門抄斬的。」李相宜厲聲道。
「可是我願意為了你付出一切。」林逸看了玉無涯一眼道:「絕對不會比他少。」
「可是我需要的不是這些,不是義氣用事,我需要的,是有人能尊重我內心深處的決定,讓我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需要這些,你懂嗎,解藥皇后娘娘會給的,你不要再操心了,林逸,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活當中,我受夠了你的一切。」李相宜道。
「好,你不願意,我就不做。」林逸道。
他再一次的伸出了自己的胳膊:「但是,剛才我聽到了,你們要新鮮的血液,我有很多很多,全都可以給你。」
說完他驀的拿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鮮血直流。
李相宜驀的倒吸一口冷氣,因抱著小落不方便,示意玉無涯上前止血。玉無涯點住了他的穴道:「林公子,你這又是何必。」
「我沒有其它的意思,只是想幫幫媚雲。」林逸道。
「那你知道一切了嗎?」李相宜心裡一驚,這一切是秘密,皇后不應該讓這麼多人知道。
果然。
林逸道:「什麼一切?我不明白,我只是聽說,玉公子為了替你治傷,進宮去盜一件寶貝,被抓了,你去救他,衝撞了皇后,害得皇后遷怒於小落,所以給他下了藥以懲罰你。」
「你說得沒錯,的確是這樣,可是如今,我給她賠禮道歉,皇后已經答應給小落解藥了,不必再費神,而我的藥引,皇后也給我了,不需要你的鮮血了,謝謝你,林逸,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但是,請相信,我真的不合適你,放我一條生路,好嗎,如果你再糾纏下去,我一定會瘋掉的。」李相宜一改之間的那種疏遠和陌離,驀的一下,做了一件讓玉無涯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她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林逸面前,淚流滿面。
沒錯。
她的確累了。
現在的事情越多越亂,她的承受能力已到了極限。
林逸不要再糾纏了,不然她會瘋掉的。
「求求你,當愛不在的時候,你放過我吧,看在曾經愛過的份上。」李相宜痛苦的道。
「真的這麼痛苦嗎?」林逸呆住了,他第一次看到李相宜如此痛苦的眼神。
李相宜點了點頭:「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和不再愛的人有糾葛。」
「你真的不是在怨我怪我,你真的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並保證永遠不會後悔。」林逸道。
「別再問了,再問我真的要瘋掉了,啊——」李相宜驀的一聲尖叫:「走啊,你快走,我不想再看見你,真的,求求你了。」
「好。」林逸被李相宜這種下跪的姿態給怔住了,他看著李相宜俯在自己腳邊的身影,突然間覺得,內心裡珍藏的那個驕傲的沈媚雲的影子全都一點一點的散去了,心裡剩下的,只有破碎的痛苦的片影,李相宜俯在地面,痛哭不已,她是真的,無可奈何了。
雖然這種方式不光彩,但是刀斬亂麻,只能如此了。
「你起來,我不再糾纏你便是了,我不再糾纏了,怎麼會這麼痛苦呢,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因為嫁給了潘玉,覺得對不起我,才拚命的拒絕我,我以為,你之前所說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因為你覺得自己配不上我,而撒下的謊,其實你心裡還是愛我的,只不過,你覺得自己成了別人孩子的娘親,所以才拚命的拒絕,我以為,你的臉傷了,是害怕我看到了不習慣,所以才再一次的拒絕,原來,不是。」林逸總算明白了。
一瞬間,天旋地轉。
他感覺胸口冒出一陣腥鹹。
十多年的感情不是能斷就斷的。
李相宜痛苦。
求他放手。
可是,愛著,放手,是最最痛苦的事情。
為了她,他願意。
這種感情,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刻,他躲在江南小鎮外的柳下,看著屋子裡的人影糾纏在一起,他們洞房花燭夜的聲音,驚破了一池的寧靜,而他站在蓮花池時,將自己的身體冰凍了一夜。
轉身,離開。
這種感覺比那一刻還要痛。
林逸終於忍不住,在快要走出將軍府的時候,撲通一聲,倒地,摔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