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打斷他話的,卻是鳳曦,她冷聲道:「過去的事現在再提還有什麼意思?!」
「怎麼?到現在,你還想替他隱瞞,維護著他麼?」夙璃落眸底滿是玩味的笑意:「你們對外宣稱是他定力好,並未釀成大錯,但事實卻是,你們早就已經……」
「住口!」慕流音怒急地吼出口:「那全都是你魅術所惑的關係!」
夙璃落眉梢一揚,輕哼一聲:「你別以此作借口,要知道,我所下的魅術雖有惑人心的力量,但卻無非是將人心底最深處的渴望給引發出來罷了,若非你心中有此念想,又怎會對自己的徒弟做出這等齷齪之事來?」
一席話,立時又掀起千層波。
胥焱與離草自是對這樣的事實驚詫不已。
而鳳曦則是露出了一絲茫然,隨即似驀然明白了什麼般,眸底又流露出一抹驚喜地看嚮慕流音:「我一直也以為那只是因為魅術的關係,原來……原來……」
他其實並非對她完全無情,他也是愛她的!
「不是!」慕流音卻是一口否決,冷了聲道:「你休要在這妖言惑眾,我是絕不可能會對自己的徒弟懷有那種齷齪的心思?!」
「何必死咬著不承認?」夙璃落卻似是非要逼迫他承認一般,句句咄咄逼人:「當初太清老兒與你商量將她嫁出去時,你並未贊同,只說依她的意思,但你心裡很清楚,她必是不會肯,你不過是想借她的名義將她留在身邊罷了。而後來以她殺崑崙弟子之罪,就算當場處死也不為過,但你卻只斷了她的筋脈,因而保住了她一命,即便她墮入魔道,你亦不曾說過一句要將她逐出師門之話。再至破例收離草為徒,你亦只是因為在離草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她而已!」
夙璃落每一句話都如重錘一般敲擊著他的心,逼迫著他去面對、去承認!
可是,他如何能承認這一切?!又讓他如何能接受,接受自己竟對一直呵護疼愛的徒弟抱有著那樣不可告人的感情?!
那一夜,是個錯誤!卻也讓他真正認清了自己的心。
但正是因為認清,所以才更加不可原諒!
離草聽後,亦是恍然,而後苦笑。
其實她不是沒感覺到,師父其實常常看著她,卻又不像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而看著其他的什麼。
她知道師父一直對鳳曦之事念念不忘,心中有結,卻不曾想,原來,師父竟然對鳳曦……
「師父……」鳳曦滿目含情地望著他,再一次喚起這許久不曾喊過的稱呼,心中一片激盪:「他說的……都是真的麼?原來……原來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庇護我?其實……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若非夙璃落說出來,她真的永遠都不會想到,曾經以為的事實原來並非真相,他狠下心斷自己的筋脈,亦不過只是為了保全她!
而他……愛她,這是她更不敢想,不敢奢望的!
慕流音緊蹙著眉,聲音冷淡絕然:「你要怎麼想我無法阻止。」
鳳曦仍試圖說服著他:「師父,既然你愛我,我也愛你,為什麼你不肯跟我一起離開,隱居生活呢?」
慕流音只是輕歎口氣:「曦兒,這是一個錯誤,你不該繼續錯下去,我也不會再讓你繼續錯下去。」
「錯誤?」鳳曦嗤聲笑了起來:「我哪裡錯了?我只是這樣的愛一個人而已,只不過碰巧這個人是我的師父,我從不認為自己錯了!師父,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下去?!」
「我沒有自欺欺人,我只是在糾正錯誤!」慕流音堅持著自己的原則,心中卻是微微一痛,只歎息地說了句:「曦兒,放了師兄,回頭是岸。」
「回頭是岸?」鳳曦眸中劃過一抹慘淡的絕望,卻是忽而仰首長聲大笑了起來,笑聲是那樣的悲慼,又帶著無盡的譏誚:「曾經,你便是我的岸,可如今,我回頭卻已沒有了岸!你讓我如何回頭?!慕流音,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和我一起走,要麼就殺了我成全你自己原則!」
慕流音面上露出一絲痛苦掙扎之色:「曦兒,莫要逼我。」
「我就是要逼你!」鳳曦亦是冷然絕決:「我說過,你所愛的,所守護的,我全都要毀掉!等你一無所有之後,你就只有我了,看看到那個時候,你究竟還有什麼理由拒絕我!」
她低眸冷冷看了一眼胥焱,絕美的唇角勾起一絲冷笑:「首先,就先從你所敬愛的好師兄開始。」
話音剛落,她的手已然按上胥焱的肩頭,一股魔氣開始催動起他體內的花種生根發芽起來!
胥焱的表情立時變得極為痛苦,一張臉也因那極痛而顯得有些扭曲。
「師兄!」慕流音臉色立時一變,急聲道:「曦兒,住手!」
然鳳曦卻根本沒有要停手的意思,反而催動地更快:「要我住手除非你殺了我!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不是仙門和蒼生麼?那就殺了我,否則,我殺了他之後,就會再殺你仙門弟子,一個一個全都殺盡!而這天下,這蒼生也將為我魔界踩於足下,永無翻身之時!」
慕流音搖頭:「不……不要逼我……」
殺她?他如何能下得去手?!
「流……音……莫要再猶豫了……想想你的責任……萬不能因一時的心軟而置這天下蒼生於不顧啊……」胥焱強忍著痛楚,咬著牙勉力勸說著。
慕流音不停的後退,心中竟是從未有過的疼痛。
「流音……快動手!」
胥焱的聲音仍不斷地傳入耳中,他的身體各處已然有花骨朵穿透了身體正緩緩地生長蔓延出來,一旦花全部開盡,便唯有死路一條!
慕流音已然無法再思考,腦海裡像是炸開了一般。
「師父——!!」一聲驚呼有如醍醐灌頂一般讓他驀地清醒,卻是離草的聲音。
他怔然地望著面前鳳曦的嘴角一絲鮮血緩緩流出,而他手中的鎮妖劍此刻已然直直刺進了她的胸口。
他看見她的唇角揚起一絲淒美的苦笑:「你終於還是狠下心了……」
不,不是的……他只是想逼退她而已!卻未想她竟不閃不避,就這麼迎上了他的劍!
她的身形晃了晃,後退兩步,他下意識地上前接住她的身體,目光幾近空洞。
「為什麼不避開?!你明明可以躲得開的!」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吼出口,感覺全身似乎都在顫抖。
要知道,神器鎮妖劍下,形魂難存!
那一劍,好似連同自己的心一起被刺穿般,痛得不能自己。
鳳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緩緩伸出手摸著他的臉:「既然得不到你的愛,還不如死在你的手上,在將來每一次你看著你所守住的仙門蒼生時,你都會想到這是你的手沾了我的血所換來的,這樣,你就會愧疚一生,也才能記住我一輩子,在你的心中,我的地位亦終於可以與你所重視的仙門蒼生所平等……」
她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剛烈,既然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換來他的一絲動容與回應,那便唯有用這種最絕決的手段來讓他記住自己!
她的身形開始慢慢地消散,嘴角卻是露出一絲似是十分滿足般的笑意,染血的五指緩緩在他臉上滑下:「我曾經那樣為你是我的師父而感到慶幸,卻又同時為此憎恨不已,因為你是我的師父,我才可以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那麼久,卻又正因為你是我的師父,所以我才連愛你都成為一種奢侈!我曾為此痛苦糾葛了這麼久……可是,我只求你告訴我一句話……你……到底愛不愛我?」
慕流音緊緊抱著她,她身上的血將他一身白衣亦染得通紅一片,哪怕是雨淋亦洗不去那滿身的紅。
可是,他卻怎麼都不肯開口回答,無法說出口。
鳳曦眸光一冷,又是一聲嗤笑:「罷了,終究一直以來都只是我自作多情,如你這般鐵石心腸之人是永遠都不會為此動容的,幸好……現在……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這樣刻骨銘心的愛戀,也唯有死才能放下了罷。
「曦兒……不要死……不要死,曦兒!我答應你,等這所有的一切都結束後,就陪你離開,我們一起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隱居生活,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再理會了!永遠都只陪著你一個人,好不好?!」他的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慌亂與驚恐之色,只是緊緊抱著身形越來越模糊的鳳曦,拚命地想要挽留住什麼。
「太遲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鳳曦淡淡地笑著,身體最終化作千萬片星光消散開來,什麼也不剩下。
慕流音就這樣怔怔地跪在地上,目光空洞而無神,這一刻,過去執劍長老的風華再不復存在,只餘一身的狼狽。
「流音……」胥焱撐著身子站起來,因為鳳曦的死,他身上的魔花已然全都迅速枯萎下去,漸漸消失。
離草亦怔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未想鳳曦竟會選擇這樣絕決的方式!
「呵……果然還是這樣的結果。」一旁傳來夙璃落的輕笑聲,好似早已預料到這一切:「慕流音,你果真是無情的很哪!」
而聽到他的聲音,慕流音身形驀地一震,伸手拾起地上的鎮妖劍,轉過身,面無表情地便是一劍朝夙璃落刺了過去。
是他,都是他!
若非他設計了一切,他與曦兒又怎會反目,曦兒又會墮入魔道,他們又怎會走至今日這地步?!曦兒又怎麼會死?!
都是他害的!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而夙璃落一面閃避著,一面譏誚地笑道:「你以為這一切是我造成的麼?你錯了……所有一切都是你自己親手釀成!雖然我設計了一切,但若是你相信她,便也不至於落至這樣的結局!何況,她並非沒有給過你機會,她不過只想你愛她罷了,是你不肯承認,不敢面對,所以,是你逼死了她!」
是他逼死了她!!
一陣錐心刻骨的疼痛襲來,幾欲將他整個人摧毀!
是他錯了!他沒有辦法直視自己的心!他可以給她最好的一切,給她最溫暖的呵護,卻獨獨不敢給她他的愛!
可是,等到她死了,他才驀然悔悟。
愛又如何?!只要她不死,她想要的,他給她又如何?!
然而,卻遲了……終究還是遲了!
慕流音痛苦地仰首怒吼,雙目中竟隱隱有了赤紅之色,手中之劍毫不留情地揮舞著,一路斬殺著週身的妖魔,追著夙璃落,誓要置對方於死地!
到如今,他除了找人來洩憤之外,再沒有其他可以解除痛苦的方法!
師父……
離草擔憂地看著他,此刻的他似有些狂亂之態,那目中的隱紅,竟像極了要入魔的徵兆!
「怎麼?很緊張他?」耳畔又傳來蒼緋戲謔的笑聲:「可惜,他愛的卻是自己的徒弟,你一直以來亦不過只是一個影子替身罷了,是不是很失望?」
離草微微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哼!以為拿著把鎮妖劍便可以為所欲為,當本君不存在麼?」蒼緋冷哼一聲,袖手一揚,一張銀色的大弓便現形握在了他的手上。
只見他張弓一拉,以氣為箭,瞄準了慕流音便是一箭射了出去。
那一箭如流星劃過天際,拖著耀目的金芒,穿越人群的間隙,夾著射破九天的氣勢,如一道掩目不及的閃電直直射來!
「叮——」慕流音揮劍一擋,箭與劍之間撞擊出強大的氣浪。
夙璃落趁機退身回來,落在了離草的身旁。
蒼緋手握擎天弓,冷眼看著慕流音:「本君倒要看看,你這鎮妖劍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慕流音亦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冷聲說了句:「魔族的人都該死!」
同時,人已掠身上來。
眼看著蒼緋與慕流音交戰成一團,離草心急地便想要上前去阻止,卻是被夙璃落緊緊按住。
神器對神器,如此強大的力量,但凡有一絲破綻,都勢必要落個玉石俱焚的下場!
而不管是師父還是大叔,她都不希望有任何一方受到損傷。
「終於開始了。」身旁,傳來夙璃落的輕笑聲,似是期待已久:「不知哪一方會贏呢?」
離草轉首瞪著他,指著那遍地數不盡的屍體,有仙門的,亦有魔族的,憤聲斥道:「你究竟想要什麼?!魔族統一六界又如何?!對你又有什麼好處?!你看看眼前已經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這些難道就是你想要的麼?!為了你的目的,究竟還要死多少人你才甘心?!」
夙璃落微沉了眸子,笑意亦斂了起來:「我想要的,不過只是一個沒有六界之分的世間,沒有六界的區別,亦不會有種族的限制與對敵,世間一派平和之態,難道,你不是這般想麼?」
聞言,離草怔了怔,顯然想不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沒有六界之分的世間……
是啊,除卻已消匿的神界與不插手世事,只管生死輪迴的鬼界,仙人妖魔四界之間一直以來都互相敵視,紛爭不斷,如今仙魔之間的恩怨更是已演變至現今這無可挽回的局面。
若是當真能拋棄所有恩怨和平共處的話,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現在這種形勢當真便能換得來這一切麼?
似看出她所想,夙璃落又低低笑了笑:「先破後立,唯有先毀滅所有,才能創出新的世間!」
離草目光複雜地看著他,微微蹙起眉來:「所以,你所做的一切,一心想要讓魔界一統六界都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已?可是,你卻害了這麼多的人,值得麼?」
畢竟還是有很多無辜的人為此而死啊!
她自然也是希望能有這樣一個各族和睦共處的世間,但若是要用這麼多人的鮮血來換的話,她終究還是不忍。
夙璃落只是不以為然地笑笑:「要成大事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流血犧牲亦再所難免!」
離草卻是又搖搖頭:「可是,就算魔族最終一統,建立的不過也只是一個強權之下的世間,並非能讓每個人都心服,久了之後,終有一日,還是會有不忿者暴發的。」
夙璃落淡淡一笑:「至少,這樣的平和能維持數百年,待那之後,自然可再尋找其他的途徑。」
離草一時間沉默不語。
若是可以,她希望能有更好的方法,不必犧牲流血,可以就這樣和解……
「夙璃落!」一個沉冷的聲音響起,一道青影手握長笛,直掠而來,卻赫然是玉泱。
他落在夙璃落身前,一雙眸子不再似過去那般緊閉,而是目光雪亮地緊緊盯著他。
夙璃落微微瞇起了眸,輕聲笑道:「小玉,看樣子,你的眼睛終於叫靈兒治好了。」
玉泱只冷眼看著他,聲音亦冰如寒霜:「今日,我便要替仙兒向你討回這筆賬!」
話音剛落,他已然握著長笛二話不說便朝夙璃落攻了過來。
夙璃落依舊滿面笑容,神色極為輕鬆地迎了上去。
二人又很快戰得遠了。
離草隻身一人站在原地,轉過臉,看著場中那一白一紅兩襲戰作一團的影子,心中又緊緊揪了起來。
因為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們身上,而並未注意一個身影正悄悄地向她靠近,忽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劍朝她刺來。
然而,自有人速度更快地替離草擋了下來,「叮」一聲震開那一劍。
離草這才反應過來,轉首望去,只見凌劍非與楚璇璣正對立而站著。
顯然楚璇璣想偷襲她,幸得凌劍非救了她。
「表哥!」楚璇璣眼中滿是恨意道:「你為什麼還要護著她?!她都已經懷了別人的孩子了,難道你還喜歡她不成?!她心裡根本就沒有你!」
凌劍非神色微斂,只沉了聲道:「我喜歡她與她無關,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總遷怒於她,璇璣,你也清醒一點罷,莫要一錯再錯!」
「我清醒的很!我就是要殺了她,是她搶走了我的一切,我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她恨聲說著,又是一劍刺來。
凌劍非為阻止她,又與她纏鬥在了一起。
而離得並不遠的蒼緋聽到楚璇璣所說的那句話時,俊容之上閃過一抹驚愕之色,驀然轉首看向離草:「孩子?什麼孩子?!」
離草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張口便想要告訴他:「是我……」
只是,話才剛說出口,眼角忽而瞥見一道金色劍氣如同斬破蒼穹之勢朝他擊來,風馳電掣,來勢兇猛!
她根本來不及多想,本能地就這麼撲身上前,整個人擋在了蒼緋的面前。
只是,未想蒼緋早已察覺那劍氣,揚手一拉弓,便是一道銀光箭氣射出!
一切,都只是一剎那的時間。
那金色劍氣未擊中蒼緋的胸膛,而那銀色光箭亦未射中慕流音的心口,只聽得一聲很輕很輕的悶哼,離草的身體如同羽毛一般緩緩滑落……
一瞬間,天地間似乎都驀然沉寂了下來。
「小草兒——!!」有誰撕心地喚著她。
「小草——!!」又似有許多人痛心地喊著她。
她分不清,只感覺似有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的身子,將她緊緊圈入了懷中。
好熟悉的懷抱……大叔……是你麼?
她想睜眼看一看,但眼皮卻沉得像有千斤重一般,怎麼也睜不開,耳邊有許多嘈雜的聲音,似乎十分混亂。
她聽到大叔急切而心痛的聲音:「小草兒!小草兒!聽得到我說話麼?!不許死!你不許死知不知道?!我還沒有原諒你,你不可以就麼死了!」
還沒有原諒她麼……
大叔,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呢?
她又聽到了師父痛惜的喚聲,聽起來似乎已然自半狂之態恢復了清明:「小草,你為何也這麼傻?!一個曦兒已是給了為師最沉重的罪罰,你也要讓為師再負上你的血債麼?!你縱是不替為師想,也要為了你的孩子活下去啊!」
孩子……
是了,她還有孩子……
只是,她好累,全身連一絲氣力也使不出來。
她還聽到了老參的聲音焦急地在說著:「神器!快將神器的力量注入她的體內!她是神裔,有神之力護體,就算受了神器的攻擊也不會形魂俱散的!」
她還聽到許多反對的聲音,這神器是兩界費盡心力才得到並煉化而成的,如何能為了她而就這樣放棄?!
「都給本君閉嘴!誰敢再多說一句,本君立刻就殺了他!」大叔依舊還是這麼強權霸道。
「神器在我手,便由我決定,我已因一念之差失去了最珍愛的一個徒弟,不能再因自己的私心失去另一個徒弟!」師父的聲音冷然絕決。
而後,她便只覺一股強大而又暖洋洋的力量緩緩流入自己的身體,這便是神器的力量麼?
師父與大叔竟都在這一刻放下了一切,只為救她……
也許……仙魔之間的恩怨也並非完全不可化解。
她……是神裔,背負著這樣的身份,她終該為這個世間做些什麼了。
仙魔兩界此刻已然因為這突來的變故而停止了戰爭,都神色各異地在看著。
兩大神器的力量仍在蒼緋與慕流音的合力引導之下源源不絕地往離草體內注入,忽而,離草的身體驀地迸發出一股白光,越來越強,純白的光芒射向暗夜,射向四周,化為點點的星光緩緩飄散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蒼緋臉色微微一變,驚詫地望著懷中的離草,又瞪向了一旁的老參。
老參亦是急得滿頭大汗,不停地伸手在擦著:「這……這我也不知道啊!」
但看那點點星光落在眾人的身上,只覺一股極其溫暖的感覺籠罩了全身,身上所有的傷痛竟然都全數消失,而那些星光落在原本已死去的仙門弟子和眾妖魔的屍身上,只見他們的身體已被白光所籠罩,最後竟然睜開了眼,手腳撐著就這麼站了起來,竟是全都活了過來!
「這……這是……」所有人都為眼前這驚異之景所愕然,而那些死而復生的人更是一臉迷茫驚異。
老參看見此景才似終於恍悟一般驚聲呼道:「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小草兒竟將引入自己體內的神器之力全都化作了神之力將所有人都復活了!」
離草真身本就是還魂仙草,再輔以神之力散落眾人之身,但凡是屍身未毀之人自然可以復生。
只是,如此一來,她便將耗盡神力,方才注入給她的神器之力亦全都白費了!
「呵……這個丫頭果然還是如此天真。」夙璃落揚聲笑了起來,目光淡淡掃過在場所有人:「她還是想通過不犧牲不流血的方式來換取一個和平的世間,為此寧可犧牲自己,實是讓我沒有想到!」
聞言,一時間仙魔兩界之人都露出了極為複雜的神色,寂靜無聲。
而離草週身的白光終於漸漸消散下去,最後集中於她的小腹之上,閃爍了幾下之後便緩緩淡去。
然離草卻好似睡著了一般,沒有任何的動靜。
老參急忙探察之後,皺眉搖了搖頭:「她的神之力已然全數耗盡,雖然因著她本身的關係而不至於因此喪命,但只怕要一直保持著這種假死的狀態了。」
「你說什麼?!」蒼緋幾乎是揪著他的鬍子怒喝出聲:「假死狀態是什麼意思?!」
老參吃痛地奪回自己的鬍子,瞪眼道:「就是很難再醒過來了!都是你們這些烏龜王八蛋害的!沒事兒成天爭來斗去有什麼意思?!仙又如何?魔又如何?!善惡豈是仙魔就完全區分開的?!難道你們仙門中就沒有惡人?!難道魔界之中亦沒有好人?!你們誰從來沒做過一件錯事?!非得將這善惡分得這麼清,看得這麼重做什麼?!當年神界便是堪破了這一切才會退隱,不願再插手世事,你們卻還鬥了幾千年,枉你們個個都是歲數不小的人了,怎的全都是死腦筋,連這麼點小事都堪不破!如今你們之中大多數人也算是死過一回了,雖然小草兒好心又替你們撿回了一命,卻是不知你們會不會懂得珍惜!」
一席話竟是讓在場所有人都微微垂了首,一臉尷尬慚愧。
是啊!誰沒有做錯過事?
魔界曾經因為妄想主宰一切才會為仙神兩界設下結界所封,而仙神二界亦因私心將九日扔進魔界讓魔族子民受盡煎熬苦楚,一切皆是曾經種下的因才會結出如今的果!
其實魔族最想的不過也只是能脫離苦海,尋得一片生存之所,仙門亦只想能守住天下蒼生不受侵擾殘害,若是當初雙方能各退一步,又何至於為此相爭相鬥了數千年,不知其中有多少生靈無辜死去!現在若非離草所救,又不知有多少鮮血要流盡染紅這片大地!
蒼緋只聽到老參所說的「很難再醒過來」這句話,神色陡然灰敗下去,只望著懷中沉睡著的女子,身體似乎已僵冷麻木,心也一樣,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痛。
「那孩子呢?她腹中的孩子怎麼樣了?!」凌劍非突而一句話問出,打破了所有的沉寂。
老參淡淡看了他一眼,歎息道:「她將最後一絲力量用來保住腹中的孩子,所以,孩子仍舊安然無恙。」
「孩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蒼緋緩緩抬起臉,一字一頓地問著。
慕流音看著他,淡聲道:「你難道還不知道麼?她……早已懷了你的孩子。」
「什麼?!」蒼緋身形驀然一震,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地低頭看向了離草,目光最後停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她……竟然已經懷了他的孩子?!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突然想起之前她來找自己說的那一番話,他似終於醒悟了一般,目光亦是一緊。
難道說……她當時就是想告訴他這件事?!可是,他卻是那樣冷絕地將她傷得體無完膚,更沒給她任何說出此事的機會!
他一時間只覺心痛到快要沒有知覺了,只恨不能將自己抽上一千遍,可是,縱然再如何後悔,她卻已然不會再睜眼看他了。
驀地,他抬手抱起了離草,轉身便要離開。
「魔君——」炎昭等人急聲喚住他。
然他卻是連頭也未曾回一下,只冷冷地拋下一句話:「所有事都與我再無干係,你們要怎麼樣隨你們自己的便,永遠不要再來煩我!」
說著,身形一閃,人已然就這般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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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機盎然的山谷之中,無數幻靈蟲在空中飄浮飛舞。
瀑布旁,一頭暗紅色長髮的男子正溫柔地替懷中抱著女子擦拭著身子,那女子生得極美,只是雙眼卻是閉著的,似是在沉睡,而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看那樣子竟似已有七八個月的身孕。
男子一面極為細心地為她擦洗著,一手溫柔地撫上她的小腹。
「小草兒,你看,我們的孩兒已經長這麼大了,即便你在沉睡中,卻依然是這樣地愛著他,保護著他,眼看他就快要出生了,你怎麼捨得不醒來看他一眼?」
「你的願望終於達成了,仙魔兩界已然立下約定,自此和平相處,再無區分對待,如今,魔族亦在人間有了一片自己的土地,你難道不想看看你一直期望著的世間麼?」
「還有那姓慕的,你最關心的師父,他已然辭去了長老一職,自此雲遊四海,只為尋找能讓鳳曦輪迴轉世的法子,你知道,鳳曦死於鎮妖劍下,形魂無存,但未想夙璃落竟然暗中收起了她的一縷魂魄,最後交給了慕流音,姓慕的來看過你,他說他對不起你,一直以來都只是將你當作了鳳曦的替身,你是不是也該醒來指著他鼻子罵一頓了?」
他帶她在這山谷中已經住了八個月,日日都抱她出來跟她說著話,期望著她有一日能甦醒過來,而在看著她日益增大的小腹,這種希望亦越來越強烈。
「小草兒,我知道,是我的錯,其實我何曾真正恨過你?從一開始,我便知道是你將靈力給了我,讓我復生,我將你軟禁起來,卻是不敢見你,我一直提醒著自己要恨你,要親手殺了你,可是我卻知道,只要一面對你,我便會控制不住自己,根本無法下得了手……那隻貓兒,我第一眼看見時便知是你寄魂其上,但我卻假裝不知道,因為,我亦想見到你,這樣的期盼就像一種癮!」
「我故意要與冰舞大婚,想借此來忘掉你,那一夜,其實我並沒有醉,我知道你來了,所以,我故意裝作自己醉了,只有這樣,才能有借口抱你,吻你……然而,這樣念頭卻是讓我鄙棄自己,為何被你傷至如此,還要這樣的迷戀你,愛著你?!所以我故意喚冰舞的名字,只是想刺激你,可是看到你傷心落寞的神情,我卻又為此而心痛,更不想你竟就這樣離開,想要懲罰你最終罰的卻還是我自己。」
「而那一日你前來,對我說你愛我……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竟是從未有過的驚喜,幾乎連呼吸都要靜止,不管這是不是謊言,我卻都想要相信,然而,我的自尊卻又逼著我不停地嘲諷你,對你說出一句又一句絕情的話,可我心裡卻在對自己說,只要你再抱緊我,再說一次愛我,我便什麼都可以拋卻不顧了!只可恨我不知你早已懷有身孕,若是早知道,我又怎會如此對你?」
「當你隻身擋在我面前,就這樣倒下時,我只覺自己似乎也要死了!而你最終救了所有人,卻是獨獨拋下我就這樣一直沉睡,這是我自食惡果,還是你對我的懲罰?」
他說到最後,聲音竟有些瘖啞,更似帶了些哽咽,以致他不由微微閉了閉目。
也因此,他沒有看到,懷中女子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ps:小妖暫且到這告一段落,關於後面的事,番外會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