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空中行了多遠,離草終於御劍落在了一座小鎮之中。
「這小鎮離出雲城有些距離,他們應是找不到這,你且在此躲上一陣,待事情查明之後,我便來接你回去。」
離草將一夕安置在了鎮上的一間客棧,面色甚是鄭重地叮囑了他一番後,便準備離開。
「小草。」一夕輕輕淡淡的聲音忽而又低低地喚住了她。
她轉回頭,眨了眨眼,等待著他的下文。
一夕眼中燈火似有風過,明滅不定,過了好半晌,嘴角才微微一挑:「多謝你。」
離草依舊只是謙遜地笑笑:「沒什麼,朋友嘛!」
說罷,她便御劍飛向了半空。
一夕站在原地,抬首望著那遠去的身影,一雙修長的眼睛黑如沉墨,深不見底。
呵……朋友麼?
還真是傻的可以啊!
離草御劍回到崑崙時,夜色已深。
躺在自己的房間,她知道,明天將要面對的,定然是一場暴風雨。
不知道到時師父會不會責怪她?
唉,好不容易與師父之間的關係又緩和變好了,若是因為此事又惹師父生氣了的話,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頗有些糾結地輕輕歎了口氣,某魔的聲音又幽幽地傳了過來:「明日那些人若當真找上崑崙,你這小妖打算如何應對?」
果然,大叔和她還真是擔憂到一塊兒去了。
離草很是無力地搖搖頭:「到時再與他們說說道理看罷,掌門與眾位長老應該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應該能理解我的做法。」
「哼!那可難說了。」蒼緋冷嗤一聲,顯然並不贊同:「這些所謂的修仙之人最是虛偽,對妖魔是打心底裡存在著偏見,他們看來,是你這小妖在偏幫著妖族,不知界時會信誰呢!」
離草沉默了好半晌,才又懦懦地開口:「別人不信我沒關係,師父一定會信我的。」
是的,只要師父相信她就夠了。
「呵……是麼?」低低的笑聲,透出幾分譏誚。
蒼緋又不再說話了。
每每只要一提到關於師父的話題,似乎都會止於此。
離草也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她卻沒辦法改變。
誰讓她愛的是師父呢。
只是,對於每每都這般沉默了的大叔,她心裡總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像是心被一隻手輕輕揪了一下,不能說很痛,但卻是讓她無法忽視。
好奇怪……
離草無法理解這樣的感覺終究是怎麼一回事,只能用睡覺來逃避。
待她一覺到天明之時,一名弟子匆匆地奔來瓊天宮,聲稱掌門要執劍長老攜徒一起去山門。
離草便知道,如她所料,城中的那些人當真找上崑崙來了。
慕流音並未問那弟子發生了何事,只是瞥見身旁徒弟那有異的臉色,便知此事定然與她又脫不了干係。
不待他開口,離草已然自發地不打自招起來:「師父,對不起,徒兒又闖禍了。」
慕流音看著她垂首認錯的樣子,眸光微微一凝,只抿了唇淡聲道:「這回又惹了什麼事?」
離草將事情經過大概地向師父說了一遍,最後作了一個總結道:「徒兒相信一夕絕對是清白無辜的,只是時間太短,徒兒無法找到那蛇妖,只能暫時出此下策。」
聽她說完,慕流音眉輕輕蹙了起來,沒有責怪她,只是搖頭歎息了一聲:「你呀!此事為何不早與為師商量?」
「師父的毒傷還沒全好,需要靜養,徒兒不想打擾師父。」離草實誠地回道。
知道徒弟最關心在意自己,慕流音只能無奈地摸摸她的頭:「罷了,既然事情都已發生,那便只能去面對,此事已鬧大,總歸要給眾人一個交待。」
見師父並未生氣,離草面上立時露出了欣喜之色,用力點點頭。
師徒二人便朝山門行去。
而此刻山門前,聚了一眾城中的百姓,吵嚷一片。
所嚷著的,無非就是要找執劍長老的徒弟出來給個交待,向崑崙討個說法和公道。
掌門太清真人站在山門前不斷清聲安撫著眾人的情緒。
一旁胥焱長老的臉色顯然不怎麼好,崑崙至今為止,還從未有過這般被百姓討問之事發生。
流音真是收了個好徒弟!
而夙璃落卻似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悠哉游哉地把玩著手裡的折扇,唇角勾著饒有興味的笑容。
玉泱與千羽靈並未來,可見並不待見這種場面。
而其他一些弟子有的在阻擋眾人擁擠上前,有的則站在一旁看著熱鬧。
終於,有弟子眼尖,瞅見遠遠而來的那對師徒,立時高聲叫了起來:「執劍長老來了!」
這一聲很快便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引了過去。
白袍曳地,迎著眾人視線,那風華絕塵的仙尊正緩步走過來。
在她身旁,一襲纖弱的身影緊隨。
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臉蛋,簇黑彎長的眉毛,非畫似畫。
一雙清澈的大眼黑白分明,流盼生光。
一頭烏黑的長髮用珍珠白色的寬絲帶綰起,遠遠望去,竟似散發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氣質。
離草容顏這短時間內的巨大變化,常見她的弟子都覺得驚異,更何況還有許多甚少見過她的弟子?
楚璇璣便是其中之一。
自她被下了噬心蟲的那夜起,她便甚少再見過離草,而是一心苦修,一面翻找著各種典籍,試圖找出化解噬心蟲之法。
如今突然再見到離草,見到她樣貌這般驚人的變化,竟是叫她一下子認不出來。
若非是站在慕流音的身旁,她只怕都不會將此仙子一般的女子與離草聯想到一起。
一股嫉憤與不甘驀然自心底升起,她雙目恨恨地盯著走近的離草,握緊了袖中手,銀牙幾乎都要咬碎。
為什麼……為什麼這妖女竟會有如此大的改變?!
原本,在樣貌上,她是極為自信,可如今面對離草,她卻好似變成了一片不起眼的葉子。
自己僅有的那一點光芒也全都叫這妖女給蓋了下去!
慕流音走至掌門面前,胥焱冷冷瞥了離草一眼,又看向他,冷哼一聲:「你的徒弟還真是給崑崙爭臉!」
離草自知自己有錯,忙將頭低了下去。
掌門見慕流音到來,正待說話,慕流音卻是淡淡先開了口:「事情經過我已知道,叫掌門費心了。」
太清真人倒是並不甚在意,只朗朗笑了笑:「既然此事由流音你的徒弟而起,便交由你來處理罷。」
慕流音微微頷首,繼而轉臉看向山門前的眾人。
有人高聲喊道:「執劍長老來得正好,你的這位徒弟自稱三日後查明真相給我們一個交待,可是我們去南風館時卻已人去樓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長老你可得給我們一個交待!」
「就是!都說執劍長老心懷蒼生,難不成此回竟偏幫妖孽不成?」
一時間,本是因執劍長老出現而寂靜下來的群眾又沸騰了起來。
離草聽著這一聲聲質問師父的話語,忍不住就要出聲。
「諸位且聽我一言。」驀然,慕流音淡淡開了口,清泠的聲音方一出口便將所有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此事是我徒弟之過,未能按承諾予大家一個交待。做為她的師父,我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也自會給大家一個交待。」
話說到這裡,一旁胥焱忽而冷冷插了一句進來道:「既然如此,那便讓你的徒弟將那妖帶回來封在崑崙之上,當眾查明真相後,再做出處置,如此才不會有任何偏私,執劍長老以為如何?」
慕流音微微一蹙眉,復而淡淡道:「自是妥當。」
說著,他轉臉看向離草,神色肅靜地問了一句:「小草,你將他藏於了何處,能否帶他回來?」
「師父?!」未想師父竟會如此說,離草一時間瞪大了眼,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自是聽清了方才胥焱長老所說的,「封於崑崙」四個字。
雖然有說會查明真相,但若是她將一夕帶回來,得到的卻是被封的結果,一夕會怎麼想?
而且,萬一查不出,他就這樣一直被封困下去,與他在南風館內永不得解脫的生活又有什麼區別?
慕流音見她怔然不說話,不由又加重了語音喚了一聲:「小草。」
離草望著自己的師父,只是搖著頭:「不……不行,師父,在查明真相之前,我不會帶他回來的。」
「小草!」不想她竟不聽自己的話,慕流音不由微沉了眸子。
一旁胥焱更是怒斥道:「你這逆徒,竟然偏幫妖孽,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了麼?還是當真要讓崑崙蒙羞才高興?!」
離草下意識地辯駁道:「我沒有偏幫,而是一夕確實是冤枉的!我不能看他枉送性命!」
胥焱不想她竟敢與自己頂嘴,當即怒氣更盛:「你若當真不將那妖孽交出來,便將按門規罰處,嚴懲不怠!」
慕流音亦是看著她,聲音微微有些涼:「離草,為師知道你的擔憂,為師可以作保,不會傷他性命。」
他沒有喚她小草,而是直喚了她的名。
師……父?!他……生氣了?
因為她違逆了他們的意思?
離草驚詫地抬眸,卻只望見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無波無瀾。
她緩緩低下頭去,心裡沉重得像是拴了塊大石頭。
她不怪師父不幫她,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不能徇私。
她也不希望師父因為她而被人恥笑謾罵。
所以,她做的事還是要由她自己承擔。
她咬住下唇,低低地一字一字道:「師父,弟子不能交。」
有些東西並非保住了性命就能守住,比如,自由。
慕流音眸光陡然一沉,不知是什麼樣的神色劃過眼底,不由歎息般地閉了眼。
他本想以最大限度的方式讓她逃過罪責,誰想她卻不肯。
這個徒弟有時倔強起來實是叫人沒辦法。
胥焱大怒:「妖就是妖,妖性難改,到頭來還是只會向著同類!」
離草抬眸直直看著他,嘴角卻是掠過一抹自嘲般的笑。
原來,真的如大叔所說,他對她妖的身份始終存著偏見之心。
「既然你執迷不悟,不聽本座的好言相勸,那麼,便聽罰罷!」胥焱冷哼一聲,正待繼續說,忽而,一名弟子御劍急急落下,奔到他的面前,神色驚慌道:「師父,不好了,明塵師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