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黑,漫天的黑幕上,只有寥星幾顆,散發著黯淡無光的寒芒,遠處傳來幾許蟲鳴之聲,斷斷續續的,荒郊野外,陌路窮途,也不過如此。舒榒駑襻
水重若按照店小二的指引,出了鎮子,一路向西,行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前方遠遠看見一串橘黃色的燈籠排,黑夜杏燈,除了有幾分朦朧之色,還有些許神秘。
毫無疑問,這是一艘船,竟出彩地令人驚詫,就算是出身皇族的水重若,心裡未免都有幾分咂舌。
船不大,只有上下兩層,卻美輪美奐,每個細節都恰到好處,精緻到了極點,漢白玉石的欄杆,七彩琉璃的樓梯,南海蛟珠編製的燈穗兒,萬年沉香雕琢的佛手燈,無一不彰顯出主人的不凡和尊貴。
單憑這艘船,便可得知此間主人非富即貴,不是富甲一方的商賈,就是權傾朝野的實權顯貴。
若在平時,水重若是萬萬不會與這樣的人打交道的,行走在外,這兩種人最是難纏,只不過眼下安州之危迫在眉睫,她必須要盡早盡快進入安州城。
輕咳一聲,水重若遙聲喊道:「在下水重若,因要事渡江,求見此間主人,還望行個方便」。
話音未落,只聽見「匡當」一聲,甲板緩緩落下,一個穿著翠色衫子的小婢走了出來,她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靈動非凡,眉目如畫,嬌俏可人,甚是好看。
只見她站在甲板上,走前幾步,脆聲說道:「我家主人有命,請公子上船一敘」。
燭影如瑩,碧案成曦,水重若看了看四周,船艙內的裝飾竟遠勝艙外,這裡竟是一整塊流彩七璽石掏空後打磨雕琢,並以此石為船身主體搭建而成的。
且不說這麼大的面積,光說這七璽石就是無價之寶,以兩論價,是黃金的十倍不止。
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水重若心裡對這船的主人又有了些新的考量,不由暗自警惕幾分。
瑩綠的玉珠輕輕晃動起來,發出「辟里啪啦」的清脆響聲,走進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水重若看到來人,心裡頓時咯登一下,眼裡有些驚詫,「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點點頭答道:「是我,肖琮」。
自隨城一別,兩人亦有數月未見,水重若素知肖琮身上有不少謎團,雖說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不願意說,自己也不想強人所難。
那日,肖琮突然說有要事在身,需要離開一段時間,水重若也不以為意,沒想到今日竟在此處,以這樣的方式相見,不由感歎造化弄人。
看到肖琮,水重若不禁想起了慘死的蒼朮,這個來自碧空島的神秘高手,為了救自己,最後落得屍首無存的下場,想到這裡,原本明亮的眼眸黯淡了幾分。
肖琮見狀,輕聲說道:「逝者已去,你也無須再多悲傷,想來他心裡也是安慰的,並不曾後悔」。
水重若聞言,心裡一震,肖琮離開自己身邊長達數月,蒼朮的死,除了傅長風和自己以外,再也沒有說給第三人知道,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眼見水重若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瞼,肖琮像是早已洞悉她的想法,心裡微微一歎,也不作聲解釋,只是輕輕拍了拍雙手。
須臾,一群白衣侍女魚貫而入,每人手上都捧著一件精美的器皿,上面是各色美味佳餚,有八寶銀魚糟醉雞,銀翅墨蜆熏赤鴨,七巧扶蕭桂枝湯,魚唇牡蠣煨松茸……,一時間船艙內瀰漫著令人沉醉的香氣。
水重若看著眼前的一切,眉頭漸漸緊鎖,她身份本就尊貴無比,這些東西倒也不難見到,只是這麼多珍饈佳餚並非短時間能夠有的,想來肖琮是算準了自己今夜會來,早早地命人提前備下的。
這樣想來,那客棧中的老掌櫃和小夥計怕也是引誘自己來這裡的棋子,只是自己現在既非燕國的長公主,又非秦國的皇貴妃,充其量不過是齊國的新任權相,說起來好聽,其實也不過是皇帝投石問路的試金石,隨時都可以捨棄。
除此之外,水重若真的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可以讓肖琮感興趣的東西,他今日這番動作又究竟為何?
看著肖琮平靜無波的臉,水重若剎那間感到一絲莫名的熟悉,就好像此人已經跟自己相識多年,但搜遍腦子裡的人,她卻可以很肯定,這個人自己以前從未見過,那他究竟是誰?
想到這裡,面色微沉,水重若舉起一杯酒,色澤嫣紅如血,酒香濃郁,這是落霞赤,千金難買的美酒,據說喝過它的人,當世不超過十人,不巧,水重若就是其中之一。
眼前的情形看來,肖琮並不像是自己的敵人,但花費這麼大的力氣,水重若當然也不會相信他只是為了請自己喝一頓酒,吃一餐飯這麼簡單。
既然如此,那不妨敞開來說,誰也不想睡覺的時候,旁邊蹲著一隻猛虎吧。
「你究竟為何而來?」,打定主意,水重若開門見山地問道。
肖琮聞言,狹長的丹鳳眼裡精光暴漲,流彩四溢,清雅如竹的臉上竟染上一層慵懶之色,整個人變得邪魅妖異。
只見他微微一笑,艷色頓生,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忘了麼?當日你救我的時候,不是說要讓我以命相報嗎?你看,我是個守信的人,所以,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