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過去,大雨依然沒有一點趨緩的跡象,劉璋站在屋簷下,聽著張任回報。
「主公,竹筏已經打造完畢,如果要渡河,已經準備就緒……大雨兩日不絕,工匠們冒雨趕工,很多工匠和伐木壯丁因為淋雨生病……」
劉璋看著外面的雨幕,耳中聽著張任為那些工匠訴苦,心中不為所動,張任無非想說的就是自己操之過急,如果現在進兵,兵卒與那些工匠是一樣的下場。
劉璋也覺得自己現在彷彿是有些急躁了,可是內心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看著面前的雨幕,別說三日,彷彿永遠也不會停止。
「報。」一名士兵穿著雨衣來報:「主公,我們派去聯絡劉先的人回來了,劉先不在襄陽城中,我們多方打探,方知劉先已經去了江東。」
「江東?」劉璋神色一擰,確認道:「劉先去了江東?」
「千真萬確,而且早在數日前就動身了。」
「難道徐庶要向江東請援?」張任眉頭一皺:「可是劉表與江東有殺父之仇,江東又新喪其主,怎麼可能發兵救援劉表,莫非,莫非江東是要偷襲我軍後方江陵?」
劉璋搖搖頭:「應該不會,孫策身死,孫權年少德薄,現在他應該做的是鞏固權力,而不是發動戰爭,那樣風險太大,江陵有黃忠把守,你派人通知甘寧衛溫,小心提防長江水面即可。
反而是援助劉表大有可能,那樣不用大動干戈,就可以豎立孫權權威,又可以讓劉表多撐些時日,一舉多得。」劉璋可不認為孫權這樣的權術君王會因為什麼殺父之仇,放棄對抗自己的大好時機。
「江東現在還在喪期,大軍收縮,從調兵遣將到發兵襄陽,最快二十天,我們等雨緩之後,完全可以在這之前拿下襄陽。」
「你確定雨會趨緩嗎?如果再下幾日,襄江漲水,我們一個月都過不了江。」
劉璋突然強烈地感覺到,徐庶早已將一切料定,這場大雨也在徐庶預料之中,他就是要利用這場大雨把川軍擋在襄江以南,然後從容佈置防禦,並爭取江東軍外援,與川軍在荊北僵持,川軍在荊州已經征戰半年之久,思鄉心切,不可能耗得過荊州軍。
劉璋也終於明白了周不疑的意思,徐庶派遣劉先下江東極為隱秘,如果不是專門叫人去與劉先聯繫,根本不知道劉先去了江東,周不疑就是要告訴自己,荊州已經與江東聯合了。
就在這時,高沛從雨中走了過來,劉璋抬起頭道:「這麼大雨,不在營裡統兵,跑來這裡幹什麼?」
高沛三兩步跳到屋簷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走到劉璋面前猶豫了半天,從袖口裡掏出一個錦囊,遞到劉璋手上:「主公,這個錦囊請你打開看看。」
「錦囊?你高沛給我獻錦囊妙計?」劉璋驚訝地看著高沛,簡直比聽到劉先下江東還要震驚,聞了一下,一股少女香氣從錦囊散發出來,劉璋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哪呢。」高沛笑道:「這不是我的,是我帳下一個叫龐元親兵寫的,是我與他關於這場大雨持續時間的賭局,我在營裡思來想去,總覺得這錦囊裡面有什麼秘密,看晚了一定後悔,所以我就拿來這裡了。」
「龐元?那個多話的黑臉小兵?裡面寫什麼?」劉璋一邊拆錦囊一邊問道。
「沒看。」
劉璋一愣,抬起頭道:「沒看?為什麼沒看?」
「你開什麼玩笑?」高沛像扯了他綠毛一般,驚訝地道:「我高沛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既然我與龐元約定雨停後拆看,我高沛就絕不會看那錦囊一眼。」
劉璋鄙視地看了高沛一眼,拿起錦囊裡面的布條,一眼掃過去,眉頭瞬間皺成一個「川」字,高沛和張任看到劉璋凝重的神情,也一下子好奇起來。
「主公,上面寫什麼?」高沛探頭探腦,卻不敢真的看那字條。
「上面寫,這場大雨,七日不絕。」劉璋緩緩道,抬頭望天,漫天的雨幕,打在屋頂和樹葉嘩嘩作響。
「一個親兵的話可信嗎?」張任皺眉道。
「我信了。」劉璋長出了一口氣,終於不再猶豫,一把將錦囊丟進了雨中,大聲道:「張任,立刻傳令,今晚大宴三軍,不得飲酒,明日清晨全軍進軍襄陽。」
「是。」事到如今,張任已經沒有反對的理由,只是問道:「主公,大雨不停,我們雨衣不夠,怎麼減少病員?」
如果就這樣淋著去,恐怕大半兵士會病倒。
劉璋略一沉眉,沉聲道:「拆一半軍帳。」
「啊,那我們到了襄陽城下,如何安營紮寨?」
「放心,到時候自然有地方住。」
劉璋轉身回了房間,這兩日無事,反而全身酸軟,這時所有的疑慮拋開,大戰在即,彷彿所有的力量又回來了。
劉璋才明白,所有的事情,難在決策,而真正下定決心,事情變得如此簡單。
…………
襄江之水奔騰不絕,碧綠長江沉寂在水霧之中,大軍在雨中進發,川軍所有將士都套了軍帳布做的衣服,頭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沿途有逃難的百姓,一看到這樣一支彷彿魔鬼的軍隊開出來,都驚慌失措。
大軍沿著襄江越向前行,逃難的百姓越來越多,許多婦孺兒童在路邊病倒,倒在泥濘之中,親人在旁,哭聲不絕。
「這些百姓是怎麼過襄江的?」劉璋穿著雨衣,眼睛平視前方,那些扶老攜幼惶恐迴避川軍的百姓在他的餘光之中。
劉璋不敢問「這些百姓為什麼逃難」,因為這已經司空見慣,從江陵開始,川軍所到之處,無不是難民不絕,只有那「膽大包天」的,敢留在自己故鄉,他們都盼著荊州兵能擊退川軍。
可惜,天不假恩。
大軍馬上就要到可以渡江的平緩水域,這裡緊連著襄江一段險水,大水俯衝而下形成一個深潭,深潭之外,江水流速變緩,張任選擇了在這裡渡江。
法正指著深潭上方一處懸崖,襄江之水從兩道懸崖之間奔流流過,而在陡峭懸崖之上架起了兩根巨木,百姓扶老攜幼攀巖而上,從從巨木上通過。
「那座便橋是荊州兵拆了襄江大橋後架起來的,由於地勢險要,大軍不能通過,百姓在一邊懸崖集結,一個一個通過便橋,幾天下來,也不知多少人掉入襄江之中。」
劉璋突然心頭一酸,那便橋下江水奔騰,大雨之後,水面幾乎要與便橋持平,江水都打到了百姓的褲管上,只要掉入其中,必死無疑。
劉璋強自吸了一口氣,拍馬前行,前方留守的嚴顏帶兵來迎,而就在這時,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傳來。
在所有人驚駭的眼光中,一個浪頭打過,那座便橋連帶著上面十幾名百姓,滑下懸崖,隨著兇猛的浪濤捲入深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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