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寂靜的甬道,清純如水的小宮女,偏生又滿月當空,霎時便勾起了少年天子的情致,「這麼喜歡躲懶的小宮女,改日見了你們鍾粹宮的領事太監,我可得說說!」小宮女立時炸了毛,「你害的我摔的一瘸一拐的,不但不道歉,不補償,還要陷害我,算什麼事嘛!」
弘歷軟下語氣,「這確實跟我有點關係,說吧,你要什麼補償?我雖是管事的太監,俸祿可沒多少,你別獅子大開口。舒榒駑襻」小宮女滴溜溜轉了轉眼珠子,「我聽說壽康宮裡頭鬧鬼,我想去看看,可是一個人又人生路不熟的。」
「這個簡單,我陪你去,走!」對他的邀約,小宮女卻有些難色,指了指自己的腳,「你看我這樣,哪能跑得動啊,這樣,等三天之後,我腳傷好些了,咱們再在這裡碰面怎麼樣?」弘歷頷首一笑,「好!四月十八,我記住了,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吧。」
小宮女聞言有些慌亂,「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慢慢走,回見!」
一場夜會撓的心癢癢,弘歷一回寢殿便下令內務府撤下近三日的妃嬪侍寢,仰頭靠在龍椅之上,腦海中儘是粉衣宮女與雨棠的一顰一笑,兩人的影子逐漸交疊,合成一人。他抿嘴一笑,把玩著御筆紅批,「這一定是上天給朕的補償,讓你代替雨棠,留在朕身邊,讓朕彌補過去,與你分別的日子。」
小允子上前奉茶,「主子,您今兒喜滋滋的,有什麼好事兒,也讓奴才高興高興。」弘歷:「不是你該知道的事,去,給朕查一查鍾粹宮的那個宮女!」話到嘴邊,他才發現,自己竟忘記了問那小宮女的名字,「罷了,沒事了,你下去吧!」
馨瞳星夜回到啟祥宮,卞湘兒體貼地為其披上風袍,「怎麼樣?」
她故作苦色,直到湘兒安慰她,「沒事,今兒碰不著,還有明天,後天,不著急。」自雀屏大選後,馨瞳幾乎每晚都在壽康宮附近徘徊,今日終於與少年天子相逢,她忽地咧開嘴笑道:「我成功了湘兒!我見到皇上了,他雖然沒有穿龍袍,可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就是慈寧宮畫捲上的少年天子。」
卞湘兒看見了她眼中的光芒,雖也欣喜,卻仍提醒道:「主子,您別忘了,咱們進宮的目的。細作,是不能有真感情的。」馨瞳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重蹈覆轍的。」想起自己在富察家西府的過去,為了上位,一步步籌謀,以名利地位的目的為掩護,沉淪進了真情裡,最後換來的不過是場鏡花水月,她便不敢再動真心了,一遍遍告訴自己,只有權勢與財富,才是最實在的東西。
一夜過去,清早上朝的天子卻心不在焉,彷彿過了一月般久。海望上前啟奏邊疆霍亂,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下來,座上天子一言不發。弘歷經小允子提醒方答道:「海閣老,請再簡要敘述一遍吧,朕還未聽仔細。」
「回皇上,近日伊犁老王去世,三子奪權,發生了動亂,該如何處理,還請皇上聖裁!」弘歷沉思了片刻,「只是部族內亂,應無大事。自兵部與禮部各挑一名能言善辯的文士,再調些衛兵,出使伊犁,細探情況,再作定奪!」
海望言下領命,卻看出了座上天子今日的行事有些反常,若換了平日提及霍亂,必是大刀闊斧的剪除威脅,當下竟取了懷柔之策,難道是那丫頭的緣故?天子心中不安,無法專心政事,好不容易熬過了早朝,便命小允子備下紙墨筆硯,憑藉著昨夜的記憶,將那小宮女的樣貌細細描繪了出來,「小允子,將畫卷拿去鍾粹宮,找到這名宮女,即刻帶她來見駕!慢著!還是悄悄地問清楚她叫什麼名字,來向朕稟報,切不可驚動了她!」
登基至今,寵幸過後宮妃嬪無數,卻從無一人,能令他這樣思之如狂。一面按捺不及與佳人會面,一面卻又不想說出身份,令那夜純粹的情意沾染上功利,兩相權衡,心內掙扎無比。
小允子此時方明白自家主子昨夜的際遇,恐是這畫卷中的女子福氣要來了。鍾粹宮的掌事嬤嬤慇勤地迎上前:「喲,允公公,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咳咳,咱家是身負皇命而來,嬤嬤,借一步說話。」
掌事嬤嬤將其迎進屋,取了上好的碧螺春嫩芽泡茶,「公公請!是不是皇上有何密旨啊?」鍾粹宮為本朝秀女學習禮教之地,歷朝但凡在選秀上,帝后總有歧義,嬤嬤身為宮中老人,深諳其中暗度陳倉之道。小允子很是受用,「嬤嬤真是聰明人,這裡有副畫像,嬤嬤只需告訴咱家,這位有福女子的名字即刻,皇上的意思,切不可打草驚蛇!」
畫中女子容顏姣好,是本屆秀女中的翹楚,掌事嬤嬤一眼便認出,「這位小主乃是哈其生將軍的妹妹,馨貴人啊,不是已然入住啟祥宮了嗎,怎麼···」小允子聞之也頗為詫異,「可是萬歲爺明明說是鍾粹宮的宮女,這其中···」掌事嬤嬤見多了這些爭寵手段,「看來這位馨貴人倒是極聰明之人吶!」
小允子對養心殿那位的性子十分瞭解,心想這馨貴人恐要懸了,便向那嬤嬤啐道:「恐怕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想著自家主子,這幾年過的日子並不快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動心的女子,到頭來卻是一場騙局,恐又是一場雷霆之怒。因此到了正殿,並未即刻通報,在殿外思量了許久,直到內殿傳出話來尋他,方顫顫巍巍地進殿回話。
果不其然,座上天子聞言震怒,將畫卷重重扔在御案之上,「好一個心機叵測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