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翹回到鹹褔宮時,適逢啟祥宮中之婢女前來送伴手禮,以示馨瞳作為貴人新晉入宮的綵頭,「奴婢給嘉常在請安,主子說以後便是一家人了,有空常走動走動才好!」
「我一個久病的人,貴人竟都顧全地如此周到,實在令我過意不去,我便親自同你走一遭,前去還禮!」
馨瞳本是禮貌上的寒暄,一來是在向她立威,表明自己的品級比她高,二來也是籠絡西六宮中的低階宮嬪,顯示自己的寬宏大度。舒榒駑襻聽聞通報,萬未想到一個病懨懨的常在竟會真來與她相見還禮,眼中十分不屑。卞湘兒大開中門之際,馨瞳的眸中已儘是單純美好之意。
「難怪今日簷上的喜鵲鬧個不停,原來是常在姐姐來了,快請進屋喝杯茶吧!」綠翹見著她時也是一愣,霎時便明白了自己成為棄子的原因,太像了。「貴人喚我綠翹便是,貴人身份尊貴,叫我這樣的人姐姐,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馨瞳上前挽住她,「綠翹姐姐,切莫妄自菲薄,姐姐的事,馨瞳也聽過一些,不過是時運不濟,若將身子調理好了,必能重得聖寵!」綠翹搖搖頭,心想這姑娘簡直是新來的雛兒,想法單純,自己便也開門見山道:「謝貴人吉言,其實綠翹此來,是受人之托,這包東西,是海大人托我送來的,想必貴人有用。」
她接過包袱,半開來瞧了一眼,確是自己所需的藥物,「如此,多謝姐姐了,湘兒,去箱子裡將那對明月璫取來,綠翹姐姐皮膚白皙,鼻樑高挺,戴上肯定好看!來,姐姐喝茶!」
一想到這樣單純姣好的女子,同自己一樣身為棋子,受人利用,綠翹便心生不忍,「貴人進宮,必是歷盡千難萬險的,明日雀屏初見,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貴人何故要用這些藥物來逃避呢?」馨瞳倒茶的手驀地一滯,「姐姐對藥理,倒是頗為瞭解啊。」
「貴人不必驚慌,其實我同貴人一樣,是懷揣著同樣的目的入宮,在這個地方日子久了,有些東西自是無師自通的。您有沒有想過,天下美貌女子何其多,他們又為何挑選了您作為棋子?」
聽到棋子二字,馨瞳明顯有些生氣,「那依姐姐之見,這是為何呢?」綠翹啜了口茶,輕聲道:「您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生有這樣一副容貌,是福,也是禍。這副皮囊能討皇上喜歡,可皇后娘娘卻是斷斷容不下的,因為,貴人你,長的極像昔日宮中的一位格格。」
馨瞳腦海中驀地浮現出瓜爾佳雨棠的面容,回想起那夜南熏殿外與她糾纏的明黃身影,想必就是當今聖上無疑了。一時心中無比惱恨,沒想到自己歷經波折入宮,還是未能逃脫瓜爾佳給她帶來的恥辱。
長久以來,雨棠的存在就如一片陰雲,時刻籠罩在馨瞳的周圍,令她倍感窒息。在綠翹面前,又不好發作,只好強顏歡笑道:「這個,馨瞳早有耳聞,對我來說,這是件好事不是嗎?既然皇上喜歡我這張臉,那它便是我成功得寵的契機,既做了棋子,便要有作為棋子的覺悟。」
眼前看似單純無暇的姑娘,心中所想竟能這樣果決無畏,一心爭權奪位,看來此次,和親王一黨倒是對她訓練有素,「貴人說的極是,既然東西已經帶到了,那綠翹便先行告退了。」行至門口,馨瞳忽地叫住她,「姐姐,一會兒我便讓湘兒親自將禮物送去!」
綠翹回眸一笑,不知是因身為棋子同病相憐,還是她果決的性子,令綠翹不忍見她行差踏錯,錯過最美年華里應當珍惜的東西,「貴人,好自為之。」
她前腳方走,後腳馨瞳便命人關上了啟祥宮大門。一怒之下將案上茶具掀翻,摔了個粉碎,一時宮內人人自危。「你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為什麼要像冤魂一樣纏著我不放,你已經擁有了那麼多!還不夠嗎?」她似瘋了般在殿內慌忙亂撞,宮中有機靈的侍婢急忙至庫房去尋卞湘兒。
她趕到的時候,馨瞳已將殿中的擺設摔毀了大半,「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卞湘兒吩咐宮中婢女悉數退出殿外,合上中門。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抵在了馨瞳喉間,卞湘兒冷然道:「既然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你也生無可戀,那我便幫你一把,解決了你,如何?」
冰冷的匕首抵在喉頭,馨瞳只覺得刺骨的寒意襲來,第一次這樣安靜地聽著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跳著美妙旋律。卞湘兒瞧見了她眼中懼色,「當初主公到園中挑選配飾入宮的暗衛,是我主動要跟的你。在園中偶然見過你幾回,當時你眼中生機盎然,通身透著不服輸的決心與意志,可是此刻,你看看鏡中的自己,她,輕而易舉地就把你打敗了!」
馨瞳看著鏡中的容貌,驀地將銅鏡扔的老遠,卻遭到卞湘兒的譏笑,「你瞧,你連看都不敢看她,還要拿什麼同她鬥!若我是你,擁有這樣一副容貌,那必會成為我的利器,令她一敗塗地。兩者既然不能共存,那麼下場的只能是她!」
她眼神怨毒地看向卞湘兒,「說的輕巧,你拿什麼同她鬥,金錢,名份,地位,她處處都佔盡了先機!」
「她的位份,呵,不過是個福晉,你如今比她差嗎?金錢,有主公做你的後盾,你又擔心什麼?男人,此一刻是她的,下一刻為什麼不能是你的?誰是誰的影子,自古強者說了算!」
馨瞳如被人當頭棒喝,「我,真的可以嗎?」卞湘兒收起匕首,將她扶起,「主子,您應當像奴婢相信您一樣,相信自己!」
她眼神堅定,馨瞳第一次被這樣希冀的目光凝望,心中便多了幾分底氣,蜷縮在地上的雙足漸漸放開,捧起綠翹送來的那包藥粉便往嘴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