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色猛地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他原本是一個瘦瘦小小的老和尚,但是此刻他單眼皮的眼睛裡彷彿有了一種神秘的恐怖力量,看的出來,在他眼神看向師父的那一刻,師父的身體有一絲顫動,那是一種害怕,很難想像師父在悟色這個老傢伙的面前,竟然也會有軟弱的一面。舒骺豞曶
但是師父終究還是沒有動,也沒有低下頭來,他倔強的看著悟色。
悟色渾濁的眼神中慢慢產生了一抹戾氣,那是一種憤怒,也是一種憎恨。悟色在何必寺裡地位就像慕容錦在天睿帝國的地位,那是一種主宰的存在,因為他是王。偌大的廣場上,每個人都靜悄悄的,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違背禪心堂耆老的意思,那對於生活在這座寺廟裡的人,將會產生多麼嚴重的後果。「釋然,你好大膽,禪心堂六老的決定,你也敢違背嗎?」悟色用冰冷的聲音將這幾個字一個字一個字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這樣的語氣很明顯,那是一種不滿的質問。
廣場上人們的目光全部都轉向了師父釋然,釋然小心的說道:「師叔,不是弟子違背禪心堂的決定,只是弟子從小撫養臨安長大,他性情溫順善良,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欺師滅祖的事情,就憑著他身上長出的一雙類似翅膀的東西就將他終身關押,這是不是有點太不近人情,還望禪心堂三思再做決定。」
悟色嘿嘿一聲冷笑,笑的有點嚇人,也有點陰寒,想像不出一個每天精研佛法的高僧竟然會發出這種陰寒的笑聲,悟色笑完了,我感覺天都有點暗淡了下來,他說道:「他現在沒做過傷天害理,欺師滅祖的事情,不代表他以後不會做,釋然,我何必寺數百年來苦心經營,才能有今天的規模地位,才能有如此多的香客信徒,甚至到現在還有皇家的定期參拜,你想讓我們經營了數百年的何必寺毀在這個異類的手中嗎?」
師父釋然臉上有難過的,失望的神情掠過,他淡淡的說道:「聽師叔如此說來,師叔看重的其實並不是寺廟裡和尚的修行,也不是普渡眾生的宏志,而是所謂的世俗香火,寺廟在俗世的規模和影響,對嗎?」
「釋然,你說的什麼混賬話,我出家人是方外之人,俗世紛擾,豈是我等掛懷的?」
「但是師叔口口聲聲說的,卻又是方內之話,難道不是嗎?」
「你這個大膽的狂徒,犯上不敬,這個方丈你是不想做了吧?」悟色向前走了兩步,忽然有點氣急敗壞的說道。
師父釋然呵呵一笑,笑的十分灑脫,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我想在很多是兄弟眼中也是這樣的,師父笑笑說道:「我說到師叔的心裡了吧。方丈虛名,原本就是一個身外之物,我釋然豈又是貪戀世俗虛名的人,倘若師叔想做,那麼我讓出這個位置又有何妨。那麼,如此看來,師叔定然是不肯饒過臨安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說過了,而且我不能讓這個怪物影響了我寺的聲譽!」陰冷,不近人情的語氣,像一把刀子插在了我的心頭。
「既然如此,那我懇請師叔,從今天起,我就帶著臨安,離開何必寺,遠走天涯,再不和何必寺有一絲瓜葛。」師父堅定的說道。
「哈哈,哈哈……」我看到悟色抬起頭大聲的說著哈哈,然後他又忽然止住了哈哈的聲音,陰沉著臉,冷冷的說道:「釋然,你今天在何必寺犯上作亂,包庇異族,你以為你還能走的掉嗎?十八羅漢,佈陣!將這兩個忤逆叛徒給我一起拿下!」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我一直以為這是江湖中,那些打家劫舍的山賊,綠林好漢的拿手好戲,沒有想到今日在一座信奉佛法的寺廟裡見到,而敵對的兩方竟然是德高望重的方丈和精研佛法的世外高僧。
意外和吃驚的人不只是我一個,廣場上有好多弟子都長大了嘴巴。
我沒有想到悟色這個老傢伙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也沒有想到悟色竟然會對師父下手,也沒有想到師父願意為了我和闔寺眾僧翻臉,更沒有想到師父為了我願意離開這座生活了幾十年的寺廟。
情況有點不妙了起來,廣場騷動了起來,大家今日來這裡的目的只是為了參加一場盛會,而不是為了看到這樣的結局,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想在之前那些燒火的和尚,挑水的和尚,打掃庭院的和尚就不會來了。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在聽到了悟色的命令之後,我看到十八羅漢,手忙腳亂的拿起了身邊的長棍,迅速圍成了一個半圓,將我和師父圍在了中間,這些人雖然說是歸師父管轄,但是卻是悟色的真正心腹,他們對於悟色的命令無條件的執行。
我當然也聽說過何必寺十八羅漢的名字,這是我們這些小和尚們飯後睡前,最願意談論的話題,因為我們都羨慕有一天能夠成為一個武僧,每天不要讀書念佛,而是舞槍弄棒,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但是我們並不屬於那個系統,只有每天空自羨慕的份。
十八羅漢一個個如同凶神惡煞一般慢慢的朝著我們逼近,腳下邁著奇怪的步伐,我看了幾眼,就覺得頭暈眼花,我忽然覺得今天是不是我就要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了。看了師父一眼,師父臉上也是緊張的神色,這更讓我擔心了起來,我知道師父是一個武僧出身,如果連他都沒有辦法,那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在這十八個人的面前,師父終究還是覺得有點力不從心了,何況還有我這個廢柴要師父保護。
在我看向師父的時候,師父也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看師父是仰視,師父看我是俯視,在這對視的一瞬間,我覺得師父的身影又變的高大了起來,師父一身黃色的僧袍,雖然有些舊了,但是依然有一股攝人的威嚴。
十八羅漢可能是震懾於師父的這種威嚴,並沒有立即撲上來,而是謹慎的變幻著腳步,一步一步的朝著我們逼過來,師父說:「臨安,你是男子漢嗎?」
師父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問候,讓我忽然有點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師父,怎麼了?」
師父沒有回答我怎麼了,他還是問我:「臨安,告訴師父,你是不是一個男子漢?」
雖然不知道師父這句話的真正目的在哪裡,但是這一次,我還是認真的說道:「師父,我是!」
師父的表情嚴肅,然後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道:「那好,臨安,看到我身後的那個懸崖了嗎?現在,從那裡跳下去!」
聽師父說完了這句話,我忽然覺得腦子有點發暈,跳下去?我可從來沒有想過。何必寺是在山上的一個建築,大凡寺廟或者道觀,也都喜歡建在山上,尤其是那種有懸崖的山上,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何必寺也遵循著這個規定,在建寺的時候,就挑選了這樣的一個地方,何必寺的懸崖在練功廣場的東面,正在我的身後五步左右的位置,在懸崖的邊上有一道矮矮的欄杆。
這個懸崖,是我很熟悉的地方,因為在我小時候,常常和寺裡一個叫做柳燁的小和尚,在這個欄杆邊往懸崖下面仍石頭,我們兩個抬著一塊大大的石頭,然後朝著下面扔下去,然後在上面等著久久以後傳來的那塊石頭落水的聲音,每當聽到這個撲通聲,我兩都會激動的手舞足蹈。
現在讓我跳下去,當作石頭一樣,我還真的沒有那麼大的勇氣。
師父嚴厲的目光看到我臉上有猶豫的神色的時候,有一瞬間,我看到他的眼神變的慈和了,西邊,那十八個凶神惡煞的羅漢先生已經靠近了師父,他們手中長長的棍子開始亂顫,讓人分不清到底是哪裡才是真正要襲擊來的方向。
悟色的臉上帶著一種蔑視的快感,這一天,他終於找到借口名正言順的對釋然下手了,這是他多年的一塊心病,釋然不除,他就永遠不能肆無忌憚的活著,因為那年的謀殺案,釋然一直在懷疑著他。
悟色乾枯瘦弱的身體,此刻彷彿一個高高在上的魔鬼,正在掌控著世間的生殺紛擾,我從來沒有恨過一個人,直到今天的上午,我至始至終都認為世界上是沒有壞人的,尤其是像何必寺這種地方。大家之所以有矛盾,只是因為我們的想法會有一些不同,但是現在,看著悟色臉上那種殘忍的笑的時候,我覺得我錯了,我開始恨這個人,是他讓我面臨生存的危機,也是他,讓我的師父從一個堂堂正正的方丈,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叛徒,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羅漢的棒子碰觸到了師父的身體,師父扯著我的身體向後面移動了三步距離,這樣我和懸崖的距離只有咫尺之遙了,我的手心又開始冒汗,緊緊的抓住了師父的僧衣。
忽然間,我覺得我身體已經身在半空,然後似乎還有一個旋轉,然後我的耳邊就聽到了呼呼的風聲,然後就聽到了廣場上傳來的一陣驚呼,然後我就聽到師父和羅漢動手的聲音,然後我的耳邊就只有呼呼的風聲,然後我就感覺到我的心要從嗓子裡出來,然後就是漫天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