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李來亨與陳天工率領數十名輕騎兵,風塵僕僕地趕到荊州城。
李來亨是陝西人,見慣了黃土高原的風沙漫天。這一路走來,卻是河湖密佈,山青水秀,更兼春風和煦,常見赤腳薄衫的村姑撐著小船,從隨處可見的蘆葦蕩中一閃而過,正是一派醉人的江南風光。
見李來亨看得眼睛都不夠使了,陳天工雖然屁股受傷,只能趴在馬背上,仍指著越來越近的荊州城微笑讚道:「荊州位於湖北腹地。長江與漢江匯聚湖北,沃野千里,河港交錯,是著名的魚米之鄉。荊州東北有洪湖,波光萬頃,到夏季更是滿湖碧蓮。泛舟於蓮葉之間,清風徐來,綠雲自動,或停舟垂釣,或於疏處看村姑採摘蓮藕,那是何等美景。宋人姜夔有詞云:高柳垂陰,老魚吹浪,留我花間住。田田多少,幾回沙際歸路。若不是有聖命在身,學生還真想在此流連幾日呢。」
李來亨卻撓頭傻笑道:「陳大人是讀書人,才有這番才情。我卻是個大老粗,只知道這地方物產豐富。前幾天我派人來過荊州,荊州府卻硬說無糧!就算他真的沒有,荊王坐鎮一方,要是也說無糧勞軍,恐怕就說不過去了吧。」
陳天工也點頭道:「李將軍說得不錯。荊州舊稱江陵,戰國七雄之一的楚國就建都於此,自古以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就是因為這裡物產太豐富了。近年全國連年大旱,連學生的家鄉浙江也頻頻受災,惟有湖北一帶風調雨順。不過,以將軍前幾日之遭遇,恐怕荊王也未必肯痛快地勞軍。學生還是先禮後兵,先去以言辭說之。如果不行,也只有用那條計策了。」
看看快要入城,李來亨命眾軍停下,只差四名軍士保護著陳天工,堂堂正正地入城。他和其他軍士卻脫下鎧甲,換做普通百姓的裝束,遛遛噠噠進了荊州,只在集市、酒樓、茶肆等人多的地方轉悠。
別看如今天下大亂,兵戈四起,甚至數十萬流賊就盤踞在西北方向二三百里外的山區中,這座古老的荊州城卻似一點沒受影響,仍是一副花團錦簇的景象。城內各種店舖鱗次櫛比,商販吆喝之聲此起彼伏;守城的官軍也鬆鬆垮垮,不但人數很少,甚至連兵器都懶得拿,只忙著向入城的人索要銀錢。
陳天工一一看在眼中,逕直奔荊王府而來。
這荊王一繫起於洪熙年間,首代荊王乃是明仁宗朱高熾第六子朱瞻堈(音岡),至今已傳了十三代。現任荊王叫朱慈煙,論輩分比朱由檢還低一輩,不過已是年屆三旬了。
聽說陳天工奉旨求見,朱慈煙倒也不敢怠慢,將他請入府中。這座王府自然是氣勢恢宏,金碧輝煌,並有多處仍在大興土木。
分賓主落座後,陳天工開門見山地道:「殿下,臣此次前來,實出無奈。皆因聖上遣李定國、李來亨二將軍平定四川、貴州之叛,大軍走到夷陵,因缺乏糧草而被困。聖上心急如焚,命臣急至軍中協助二將軍籌措軍糧。」
朱慈煙本來不知陳天工的來意,還有些提心吊膽。因為他生性好色,娶了六位王妃尚不知足,昨天還剛將一位名技納入府中。按照皇室的規定,藩王納妃要在宗人府備案,皇帝批准後方可進行。可這些年朝廷焦頭爛額,哪還顧得上管這些破事,因此各地藩王無不廣納美女。
不過朱慈煙也聽說新君崇禎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主,甫一登基便勵精圖治。昨天自己剛納美女,今天就有朝臣到訪,難道是有人向皇帝打了小報告,皇帝要懲治自己,向其他藩王立威?
當明白陳天工是為要糧而來後,朱慈煙才長出了一口氣,立時換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道:「陳大人,不是本王不肯出糧。只是朝廷興兵平叛,這軍糧自應戶部、兵部籌措。就算籌糧困難,向各地官府要糧也就是了,為何要找上本王?」
陳天工賠笑道:「殿下之言極是,二位將軍這幾日也多次向各處官府催要了,包括荊州府也去過。可各衙門都說存糧已被三邊總督洪承疇調去襄陽,現在青黃不接,實在交不出來。其實也不需要太多的糧食,只要夠一萬將士吃十天,大概也就是一千石就夠了。若殿下能借給微臣這千石軍糧,臣奏明聖上,聖上必大喜而嘉獎殿下,糧食早晚也會還給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其實別說一千石糧食,荊王在此地就藩一百多年,佔有良田萬頃,就幾萬石糧食朱慈煙也拿得出來。但他卻假作為難,沉吟半晌才搖頭道:「按理說陳大人開口,又有聖上諭旨,本王理當勞軍。但不瞞大人說,外人都道藩王如何如何好,卻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苦自己知!王府上上下下近千張嘴,都得靠本王爵祿養活;依祖制,宗室又不能經商勞作,除了這點爵祿,只能坐吃山空。大人進來時也看到了,這王府已經幾十年沒有翻修,多處成了危房,本王也是出於無奈才僱人修葺,為此還欠著工匠不少銀子。別說一千石糧食,就是一百石也沒有,大人還是另想良策吧!」
陳天工還想勸說,一名老太監徑直走上前來,對朱慈煙諂媚地笑道:「王爺,翠雲姑娘睡醒了。依著王爺的吩咐,奴才趕緊跑來告訴王爺一聲。」
朱慈煙聽了登時眼冒邪火,起身拱手道:「陳大人,內眷有疾,請恕本王不能多陪。送客!」說罷逕自去了。
陳天工登時氣得手腳冰涼,心想這荊王不但一毛不拔,還公然違反皇帝的旨意,仍然使用已經被廢除的太監!單這一條,就該狠狠地參他一本!
不過他此來是為籌措軍糧的,因此也只能忍氣出了王府。很快,他在城中與李來亨碰頭,將經過講了一遍。
李來亨聽罷笑道:「陳大人不用生氣,你以為藩王都像聖上一樣?白費了這半天勁,還不如直接用計呢!」
陳天工也咬牙道:「荊王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既如此,學生有皇命在身,也只好用此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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