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京師百姓來說,大明天啟六年注定是極不平凡的一年。在這一年裡,全城百姓先是慘遭天降隕石之災,又經歷了先帝駕崩、新君登基,以及閹黨擁兵鎖城,皇帝密詔秦兵一舉平叛。
但這還僅僅是個開始。很快老百姓們就發現,新皇帝崇禎即位之後,自己身邊的新鮮事一件連著一件,有的讓他們歡呼雀躍,有的卻讓他們感到莫名其妙。
比如擴建外城、興辦醫院、獎勵滅鼠,讓老百姓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自是人人擁護。但街上也多了不少太醫院雇來檢查衛生的人,便溺之物、生活垃圾等,必須倒入指定地點,否則便要處罰。尤其是發現隨地吐痰、大小便者,不但要清掃乾淨,還要罰一百個銅板!
這一百個銅板可不是個小數目,差不多夠全家老小幾天吃喝了。過去誰有了痰都是隨地亂吐,可是新規定一頒布,一天之內就被抓了好幾百人,交不起銅板的就罰去挑大糞、掏暗溝。一時間讓老百姓很不習慣,那些被抓的更是怨聲載道,說些「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這太醫院管得也太寬了」之類的話。
但是對百姓的生活影響最大的,則要數皇帝開恩科取士,導致全國各地幾十萬讀書人蜂擁而至了。
其實按照過去的規矩,科舉制度分為院試、鄉試、會試三級,通過鄉試者,才有資格參加在京師舉行的會試。鄉試是三年一次,會試在來年春天舉行,故又稱「春闈」。因為正好趕上京師疏通暗溝的日子,所以老百姓才有「臭溝開,舉子來」的說法,也暗含著諷刺科舉制度常常營私舞弊,和暗溝一樣臭不可聞。
往年的春闈三年一次,每次不過三四千舉人應考,對京師百姓的影響還不大。可今年卻不同,因為新君登基,皇帝特開恩科取仕。恩科並不稀奇,奇的是這次會試不限考生資格,只要有心出仕,人人皆可應考!
聖旨一下,天下學子盡皆沸騰。在這個時代,通過科舉做官,幾乎是所有人最大的夢想!而且實現這個夢想,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說不難,是因為除了「樂戶」、「蛋民」等賤籍之外,只要是男子,誰都可以參加科舉考試。即使你家境貧寒,只要能通過會試,便可進入官場,出人頭地,光耀門庭;即使只通過了鄉試,也有了舉人的身份,從此晉身為「士紳」階層。
按照千百年來的慣例,官紳是無須納糧的,一定數量的家人還可免除徭役。在這個官民有如天淵之別、百姓生計還依賴於土地的時代,當然誰都想通過科舉來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才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之說。
說難,則是科舉的錄取率實在太低。天下讀書人何止百萬,但大多數人天天讀書、年年考試,卻連第一級考試「院試」都通不過。有的人考得鬚髮皆白,到老也無法取得「生員」資格,便被人諷為「老童生」,那可是對讀書人最大的侮辱了。
但院試還不是最難的,第二級的舉人資格考試,也就是「鄉試」,才是錄取率最低的,每次通過率連百分之五也不到。在這種嚴格的層級考試制度篩選下,能通過會試成為進士的幸運兒,每三年也不過數百人而已。
因此可想而知,當眾多連試不第的學子,得知今年恩科可以不限資格,直接去京師參與會試時,他們的心情是何等激動!除了感覺實在沒戲,以及窮得連趕考的路費都出不起的人之外,但凡覺得自己有點希望的,都想方設法前來京師應考。結果離開考的日子還有半個月,就有三十多萬「舉子」湧入京師。
京師的人口不過一百多萬,如今一下子湧進三十多萬人,壓力可想而知。京師的數百家客棧在一個月以前就爆滿了,後來的人連住的地方都找不到。負責科舉的禮部根本就沒有接待這麼多考生的經驗,簡直是束手無策。
幸虧皇帝親自過問,降旨令京師所有寺廟對舉子開放。但這也容納不了多少人,這時又出現一個來路頗為神秘的「黃海商幫」,出資租下大量民房,然後轉租給舉子,一下子解決了十萬多人的住宿問題。
剩下的近十萬人,實在是沒有地方住了,皇帝便下令在新圈起的外城空地上,搭起大量的蘆棚,供舉子免費住宿。此時這些讀書人也顧不得保持儒雅斯文的形象了,即使是這種極其簡陋的「宿舍」,仍是趨之若鶩,否則就只能露宿街頭了。
京師百姓對大量舉子的到來,可謂是喜憂參半。喜的是,舉子既然來了,自然要吃住花銷。因此無論是做什麼生意,主顧都一下子多了好幾倍,老百姓這一個月賺的錢,都快趕上往年全年的收入了。
憂的是,因為京師人口突然激增,也給百姓的生活造成了很大不便。最突出的就是米價暴漲,從四兩一石直接翻番至八兩一石。老百姓掙的那點錢,基本上算是全進去了。
除此之外,大批舉子招搖過市,也使得京師到處都是接踵摩肩,影響百姓的出行。很多舉子心裡很清楚,自己大概這輩子也只有這一次機會來京師了,因此整日到處遊玩,太醫院新建的公廁,有一多半時間倒是被他們佔據了。
白天猶可,到了晚間,舉子們更喜天南海北聚在一起把酒會文,喧鬧得把房頂都要掀開了。即使不喝酒的,也是背書直到深夜。很多舉子都是住在租來的民居中,周圍還住著老百姓,人家平時習慣了早睡早起,如今卻是不堪其擾,甚至還發生了多起因此糾紛而至打群架的案件。
滿朝官員對此也是怨氣極大,深怪皇帝不該異想天開,讓這麼多讀書人都來應考。尤其是禮部的官員,更是攛掇著禮部尚書來宗道向皇帝上奏疏,言數十萬人無法同時開考,懇請皇帝遣散舉子,另行安排。
朱由檢卻頗有些蠻不講理地批道:「如今只是來了些舉子,若連這都應付不了,韃子來了怎麼辦?所請不允!不過奏疏言有些舉子滋生事端,朕看他們是有勁沒處使了。三月二十六日,朕要視察擴建工程,讓他們也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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