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當孫承宗被大軍開拔的聲音驚醒時,趙率教的人馬已經出城了一大半。孫承宗急尋皇帝不見,就連高第和滿桂也找不到,不禁大驚失色,如同瘋了一般到處打聽。一個中軍看他可憐,忍不住道出實情:「巡撫大人和總兵大人是去了關城西南的海港,送陛下上船了。」
孫承宗腦袋嗡地一聲,也不及細問高第為什麼從經略變成了巡撫,急忙打馬飛馳出城。還沒到港口,卻見高第和滿桂正率領著皇帝的輕騎兵往回走,孫承宗劈頭就問:「聖上呢?」
高第搖頭苦笑道:「聖上與李來亨將軍已經乘船趕赴皮島。」
「嗨!」孫承宗頓足大惱道,「你為什麼不攔著聖駕!還不快隨老夫去追!」
「追不上了,聖上的座艦已經出發一個多時辰了。」高第無奈地道,「下官當然盡力阻攔,可聖上執意要出海,下官哪能攔得住啊。另外尚書大人,聖上還有密諭給你。」
孫承宗忙斂容接過高第遞過來的聖旨,展開看時,卻見上面寫道:「山海關城關殘破,若建虜大至,恐有危險,朕已決意在此修築重城,詳情由新任遼東巡撫高第轉告。築城所費皆從內帑撥付,尚書大人勿憂。朕也是萬般無奈才趕赴皮島救急,尚書大人可暫在山海關主持大局,全力配合高第築城。欽此!」
孫承宗看罷又是連連搖頭道:「當年王在晉就主張在山海關修築重城,為此老夫還與他爭得不可開交。如今寧遠、錦州已經築成,大凌河也竣工在即,建虜未必敢越過數城硬攻山海關,怎麼聖上又撿起王在晉那一套?趙率教部又為何調走?還有,聖上為什麼非要去皮島?有多少兵馬隨行?」
「聖上並未對下官詳細解釋,」高第賠笑道,「下官也只是奉旨行事,其餘不敢多問。前兩日正好有從登州來山海關運糧的四艘海船,聖上就是乘運糧船出海的,隨行的近衛約有五百。」
孫承宗向東方的海面遙望,只見海天一色,渺渺茫茫,哪有船隻的影子?他雖然心中劃滿了問號,也對朱由檢甩下他擅自出行大為不滿,卻是無可奈何,只得與高第等人返回山海關。
與此同時,朱由檢也立在一艘僅有三百料的運糧船甲板上,扶著船舷向東極目遠眺,心中暗罵:袁崇煥這個冒失鬼,把全盤計劃都給攪亂了!
因為別人當然不知道,朱由檢做為穿越之人卻清楚得很:袁崇煥與毛文龍在歷史上只見過一次面,然而就是這一次,袁崇煥就要了毛文龍的命。此時袁崇煥去皮島會毛文龍,不用問,這必是去殺毛文龍了。
毛文龍雖然軍紀敗壞,不服從朝廷調度,又頻頻索餉,擁兵自重,但畢竟是埋在建虜後方的一顆釘子。而且不管怎麼說,他也立下了斬殺老奴的大功,本身又是一品總兵,就算有罪也不能直接殺了啊!退一萬步說,毛文龍死不足惜,他手下的那群海匪又如何約束?一旦袁崇煥真的殺了毛文龍,遼東局勢就會陡然生變,朱由檢籌劃已久的遼東攻略搞不好就要徹底泡湯了。
而朱由檢之所以背著群臣偷偷離開京師,之所以將孫承宗甩在半路上,全是為了這個計劃能順利實施!
其實早在寧遠之戰結束後,朱由檢就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如何才能徹底打敗建虜?
歷史證明,孫承宗和袁崇煥苦心經營的關寧錦防線根本沒用,建虜數次入寇,都是向西繞過遼西走廊,直接從薊州方向突破。這個東方馬奇諾防線不但沒有起到應有的防禦作用,還因為將大明最精銳的部隊拴死在遼東,徒然耗費糧餉不計其數,從而徹底掏空了大明的最後一點家底。直到最後京師被李自成攻破,遼東邊軍仍不救援,反倒開關獻城倒打一耙,讓滿清鐵騎兵不血刃地踏入中原。所以這條路根本走不通,必須另闢蹊徑。
守不行,那麼以攻為守,主動與後金開戰怎樣?朱由檢初時確實是這麼想的,他一手打造的秦兵,從成軍之日起,就一直把八旗鐵騎做為假想敵。
但朱由檢親身經歷過與後金作戰,深知以秦兵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八旗抗衡。最簡單的一點,秦兵的戰鬥力主要體現在火器上,而火器作戰對後勤依賴極深,槍支、彈藥、糧餉缺一不可。可是遼東戰場與京師遠隔千里,運輸補給極為不便;後金又全是騎兵,來去如風,機動能力極強。秦兵進得慢,則敵人可以從容撤退,己方徒增消耗;若進得太快太急,又會導致給養跟不上,容易被敵人拖垮,甚至圍殲。而若用秦兵防守,則又面臨同樣的問題:防線實在太長,根本守不過來!
守不可,攻亦不可,難道大明就真的不是滿清的對手?難道歷史真的無法改變,中華民族還是要遭受三百年的劫難?遼東,後金,八旗鐵騎!朱由檢對這個最為關鍵的問題反覆苦苦思索,卻一直沒有想出好辦法來。
直到有一天,當時朱由檢還和李貞妍困在釣於島上,夜間正無聊地坐在山頂數星星時,他突然想到:老人家當年率領紅軍長征,到達陝北時的局面可比自己現在困難多了,後來不是一樣解放全中國!那老人家是怎麼做到的呢?
於是他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了老人家的種種戰略思想:運動戰;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不打無準備之仗;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而不要拘泥於一城一地的得失…
突然他心頭一亮:對啊,遼東既然是一塊戰不能戰、守不能守的爛肉,為什麼不割掉它,換句話說就是暫時放棄?棄掉遼東,那麼邊軍的補給距離就會大大縮短,恰如一個拳頭縮回來,再次打出去的時候才會更為有力!
那一夜朱由檢徹夜未眠,遼東攻略在他的反覆謀算下,已經基本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