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欽定逆案,將魏忠賢最忠實的爪牙「五虎」、「五彪」全部判處斬刑,並且現場將三法司負責人鎖拿問罪,拉開了對閹黨分子總清算的序幕。
三天之內,孫承宗、袁可立和王在晉三位老臣也陸續趕到京師。此時全國各地已經掀起了一個彈劾閹黨分子的高朝,因為魏忠賢黨羽眾多,除了五虎五彪之外,尚有「十狗」、「十孩兒」、「四十孫」等,在朝中做官的加起來至少也有二三百人。
首當其衝的是吏部尚書周應秋,此人位居「十狗」之首,居然是憑著一手烤豬蹄的好廚藝討得魏忠賢的歡心,從微末小官直升為左都御史,又坐到了「吏部天官」的重要位置上,故有「煨蹄總憲」之謔稱。
周應秋在天橋親見朱由檢的雷霆手段,這時再害怕、進而提出辭官,已經來不及了。朱由檢先順勢將他免職,由孫承宗接任吏部尚書,進而將周應秋下獄,嚴查其行賄受賄等罪。
而兵部尚書一職自從崔呈秀死後一直空缺,朱由檢也順理成章地把袁可立放到了這個位置上。因為他遍觀守邊諸臣,將孫承宗、王在晉、袁崇煥等人全算在內,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只有袁可立,能夠巧妙地利用皮島的地理優勢牽制後金的後方,還成功策反劉興祚,可謂有勇有謀,戰略和戰術上均有獨到之處。
至於王在晉,朱由檢讓他出任戶部尚書也是經過認真考慮的。因為王在晉深知邊事,曾出任總理戶、兵、工三部侍郎,不但對遼東敵我雙方的綜合實力有著較為清醒的認識,也熟悉各種相關事務。雖然朱由檢對他和孫承宗的平遼方略都不大贊成,但自己擬定大計之後,讓王在晉去執行,以他的能力,絕對不會出什麼岔子。
六部按照重要性排序為吏、戶、禮、兵、刑、工,現在六部之中已有四部換了尚書,只有禮部尚書來宗道未換,工部尚書暫時空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崇禎皇帝刷新吏治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
其實按照明代的規矩,某一部要新任命尚書,須先由閣臣、六部尚書、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及各地督撫提名,然後經商議推出一個人選,這就叫「廷推」。廷推之後,皇帝要做的只是正式任命或是否決而已。
現在情況特殊,朝中重臣很多都是閹黨,首輔黃立極又被罷免,其餘閣臣泥菩薩過河,自身尚且難保,哪有什麼心思推舉六部尚書人選。因此孫承宗、袁可立、王在晉、喬允升這四人都相當於是未經廷推,由皇帝直接任命的,這也是朱由檢對舊秩序的一次成功挑戰。
不過朱由檢也知道,這次挑戰成功有其特殊性,除了自己以雷霆手段剪除閹黨,在朝廷中初步豎立起了權威以外,也和孫承宗等人都是老資格的官員,威望甚高有很大的關係。如果自己任命其他人,比如孫傳庭或楊嗣昌,那就會激起很大反對了。飯還是要一口一口吃,所以朱由檢也暫時到此為止,剩下的閹黨分子去職後留下的空缺,還是由廷推方法產生。
不過對於最受矚目、掌握票擬大權的內閣,朱由檢一直不做任何表態。現在施鳳來、張瑞圖和李國普這三個閣臣處境極為尷尬,一方面他們過去與閹黨過從甚密,現在彈劾他們的奏章已是鋪天蓋地;另一方面,朱由檢卻既不說撤換,也不扶任何一人出任首輔,讓這三人心中驚疑不定,也只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現在喪禮結束,逆案已定,朝廷也算重新回到了正軌。除了每天的早朝以外,還有一件事也要馬上恢復,那就是「日講」。尤其是孫承宗、來宗道、王在晉、袁可立等人,都是當世大儒,更主張崇禎應早開日講,以正君心、促聖德、明經通史。
朱由檢欣然同意,不過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首先,他要求第一次日講要閣臣、六部尚書侍郎集體參加,國子監也要派出監生陪聽。其次,他特別提出,要不久前被閹黨罷去官職的徐光啟出席。
對於第一條,孫承宗等人當然非常高興,認為此舉正體現了皇帝對日講的重視。要知道有明一朝,勤政的皇帝少,懶政的皇帝多,好學的皇帝就更是寥若晨星。
這「日講」又稱「經筵」,本應每月三次大講,每天都要小講;但自正德、嘉靖時起,皇帝多以天氣不好或是龍體欠安為由推脫不出席。到了天啟時,這位木匠皇帝更是加起來也沒出席過十次,讓孫承宗、袁可立等帝師也無可奈何。現在崇禎一改此風,這些飽學儒士自是求之不得。
不過對於徐光啟,孫承宗等人卻頗不以為然,因為誰都知道徐光啟是天主教徒,這在當時可絕對是離經叛道的行為。但皇帝提出來了,大臣們也不願因為徐光啟一個人而影響日講盡快恢復,便奏稱徐光啟去職回鄉,他是松江人氏,去松江召他來京也需要時日,不如先行開講,等徐光啟來了再讓他出席。
朱由檢卻狡黠地一笑道:「徐光啟今日已經抵京。準備一下,明天就開講吧!」
大臣們都搞不清崇禎是怎麼把徐光啟找回來的,不過按照規矩,「經筵」應由禮部尚書來宗道主講、閣臣及其他尚書補充,徐光啟來不來也沒多大區別。因此眾臣還是各自回府精心準備,尤其是來宗道,他過去和魏忠賢關係也不差,現在居然還沒丟官,自是不免慶幸,打算明天在日講上好好表現一番,以獲取崇禎的認可。
第二天早朝結束後,朱由檢移駕文昭閣,出席登基以後的第一次日講。
文昭閣位於皇極殿前廣場東側,坐東朝西,亦是一座宏偉的建築,向為講經之所。朱由檢從文昭閣的位置上判斷出,在歷史上,這座樓到了清朝就改名為「體仁閣」了。不過就像三大殿皇極殿、中極殿、建極殿讓滿清改名為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一樣,朱由檢認為還是原來的名字更好一些。
君臣各自落座後,來宗道自信滿滿地開講準備好的題目。今天他講的是《詩經?小雅?北山》,這也是他特意為奉承朱由檢而挑選的。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剛講了開頭幾句,朱由檢卻笑吟吟地打斷來宗道:「且慢。你說這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天下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