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張惟賢奉詔出府,正是華燈初上之時。若是往年的元宵節,大街小巷上早是一番火樹銀花的熱鬧景象;可今年因為熹宗剛剛駕崩,全國都處於服喪之期,再加上魏忠賢下令全城戒嚴,因此各家店舖早早地就打了烊,老百姓也各回各家,整個京師都陷入一片肅殺的氣氛之中。英國公府這一百多人突然出動,自然十分扎眼,可見張惟賢親自帶隊,誰敢輕易阻攔?
張惟賢腳下不停,直奔離府不遠的中城兵馬司。因為中城兵馬司管轄著內城最重要的城門正陽門,以及皇城四門,只要將中城兵馬司拿下,就可以切斷皇城內外的聯繫,並迅速入宮保護崇禎。
中城兵馬司指揮使名叫顧秉和,是前不久剛剛去職的內閣輔臣顧秉謙的親弟弟。顧秉謙因為和魏廣微為了爭奪首輔之位鬧得一地雞毛,結果得罪了魏忠賢雙雙去職,倒讓謹小慎微的黃立極鑽空子做了首輔。顧秉和從此事中吸取教訓,對魏忠賢更加言聽計從,故此魏忠賢才對他委以中城兵馬司指揮使的重任。
得到英國公突然來訪的消息,顧秉和十分意外。因為誰都知道這些世襲國公向來不問國事,而他自己又只是個小小的兵馬司指揮使,張惟賢在元宵節之夜找上門來,能有何事?
不過畢竟尊卑有別,顧秉和也不敢造次,畢恭畢敬地將張惟賢迎入正廳,又奉上香茶。只見張惟賢披著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進屋也不脫,似乎也沒什麼正事,只一邊啜著茶,一邊與顧秉和東拉西扯,從近日的天氣扯到三國魏晉,把顧秉和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時間一長,顧秉和不禁焦躁起來,因為按照魏忠賢的嚴令,他每夜都要率兵巡視皇城四門,這時間可耽誤不起。見張惟賢沒有要走的意思,顧秉和只得賠笑道:「國公大人,卑職有官差在身,還得先去皇城四門巡察一遍。您要是不著急,且在此稍坐片刻,待卑職回來備下一桌酒宴,陪您談古論今,國公意下如何?」
其實這就是委婉地下逐客令了。張惟賢聽了卻捻著花白的鬍鬚微笑道:「顧指揮使,豈不聞唐詩有云: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閒!老夫閒雲野鶴慣了,倒與僧人也差不多,又與你聊得正投機,顧指揮使就偷一會子懶又有何妨?」
顧秉和苦笑道:「卑職有廠督大人嚴令在身,哪能和國公大人相比。」說著就要起身。
張惟賢卻面帶嘲諷地笑道:「顧大人,你還是在此安坐,皇城四門老夫替你巡視便了。」
顧秉和至此才覺有異,蹭地起身問道:「國公大人,您這是何意?」
張惟賢不直接回答,卻轉向門外叫道:「張之極!」
滿身戎裝的張之極應聲而入,躬身施禮。張惟賢肅容問道:「將成祖鐵牌遍視皇城四門了麼?」
「已經遍視四門,兒的手下順利接管城防,現已將鐵牌帶回!」張之極大聲答道。
顧秉和不勝驚駭,顫聲道:「什…什麼鐵牌?你們為何擅自接管皇城四門?」
「拿給他看!」張惟賢冷哼一聲道。
張之極便從懷中恭恭敬敬地取出一隻盤狀鐵牌,遞給顧秉和。顧秉和定睛看時,見這塊鐵牌其實並不是鐵製,而是烏金打造,做工精美,而且是用四塊形狀大小完全相同的部件拼接而成。上面有數行鎏金小字:「為防後世京師有奸人作亂,危及宮禁,特賜英國公、定國公、成國公、黔國公四勳臣鐵牌各一角,合為一體,可調動天下兵馬勤王討逆。大小官員見牌如見朕,欽此!大明永樂十五年正月丙寅。」
而在四塊部件拼接之處,鑄有皇帝玉璽的圖案。顧秉和之前也聽說過四國公有「成祖鐵牌」,卻從未見過實物。沒想到今天第一次見到,這東西就用來剝奪自己的兵權!
顧秉和頃刻間滿頭冷汗,他是閹黨的核心成員,自然知道這皇城四門對魏忠賢的重要性。張惟賢想用這塊鐵牌架空自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同意的,故此一邊裝作仔細看鐵牌,一邊緊張地思索。
突然他眼前一亮,不懷好意地笑道:「國公大人,如此物確是成祖皇帝御賜鐵牌,卑職自當奉詔。不過您請看,這左上、右上、左下三塊鐵牌已經磨損不少,顏色也有些黯淡;惟獨右下角這一塊嶄新亮澤,這是何故?那黔國公遠在雲南,您又如何得到他那塊鐵牌?難道國公大人竟弄了一塊假鐵牌,哄騙卑職不成?」
其實這塊鐵牌還真是張惟賢命人連夜仿製的。見被顧秉和看出破綻,張惟賢也不再跟他廢話了,當即甩掉大氅,露出裡面的滿身鐵甲,暴喝一聲道:「顧秉和不肯奉詔,即是逆賊一黨,給本公拿下!」
話音未落,張之極的長劍已經抵在了顧秉和的咽喉處。顧秉和不會武功,不過倒是比三千營的那個崔呈雋硬氣很多,仍聲嘶力竭地喊道:「英國公張惟賢偽造聖旨,陰謀作亂!」
他這麼一喊,院內還有不少官軍,此時全掣出兵刃,直奔正廳而來。候在兵馬司大門外的張府家丁也聞聲而動,猛衝入大門,頃刻間就與顧秉和的手下展開了一場短兵相接的混戰!
不過張惟賢一方是早有準備,顧秉和這邊卻是倉促應戰,難免落了下風。再加上家丁裡還有個燕凌,他的武功深得姑蘇周氏真傳,身形似鬼魅,出手如閃電,一會兒功夫就放倒十幾個,戰局更向一邊倒發展。
顧秉和見敗局已定,絕望地大喊道:「快去向九千歲報信,派五軍營…」
剛說到此處,張惟賢怒極出手,竟硬生生摘掉了他的下巴!顧秉和登時痛暈過去,不過他這一嗓子也起到了效果,數十名手下見勢不妙撒腿就跑。而張惟賢的家丁們畢竟不是官軍,剛才一戰體力消耗也不輕,此時竟是無力追趕。
「嗨!不想這麼早就走漏了消息!」張惟賢頓足道。
燕凌卻當機立斷道:「閹賊早晚會知道的。現在再去向東西兩城兵馬司傳詔已經來不及了,為今之計,只有兵分兩路,一路死守皇城四門,一路進宮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