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張惟賢用顫抖的手捧著這篇血跡殷殷的密信,不由自主地喃喃念出聲來:「東廠太監魏忠賢擅權亂政,廣植黨羽,欺瞞先帝,陷害太后,即朕為藩王時,亦屢遭其行刺。觀其行徑,已有謀逆之象,罪不容誅!
「朕早欲除此逆賊,然初登大位,人心未服;閹賊掌批紅之權,又有崔呈秀等助之,三大營、五城兵馬司等盡在其手,深恐打草驚蛇,反為所害,故不得不再三隱忍。
「今朕已密詔陝西、直隸、山東等地官軍十萬星夜進京勤王,料一兩日必至,所慮者惟五城兵馬司及宮中四衛耳。卿累世勳臣,威望素著,宜奉詔討賊,以成祖皇帝所賜鐵牌調動京師兵馬護駕。如有敢附逆拒不奉詔者,可先斬後奏。功成之日,朕豈吝封賞,然若朕托付不效,致功敗垂成,則卿與朕皆無顏見列祖列宗矣。具體事宜可與傳密詔者商議,相機而行,欽此!」
雖然張惟賢沒見過朱由檢的字跡,但血詔下面用著的「皇帝奉天之寶」則是貨真價實。這老爺子讀罷血詔,失聲痛哭道:「臣張惟賢領旨!臣雖老邁,敢不肝腦塗地以保護陛下!」
燕凌趕緊制止道:「英國公禁聲!閹賊耳目眾多,聖上不得已才降下密詔。末將燕凌,是聖上在藩邸時的護衛。為避免暴露行蹤,只得潛入府上,驚擾國公,還望鑒諒。」
張惟賢猛然醒悟,也壓低聲音道:「老夫覽聖上血詔,一時情不自禁,燕將軍責得是!不知聖上有何計劃,要老夫怎樣配合?」
燕凌見張惟賢實意奉詔,便將朱由檢密詔秦兵入京、裡應外合一舉剷除閹黨的計劃說了。當然為了增強張惟賢的信心,他並未明說來的只有萬餘兵力,而是像詔書上寫的一樣,說了個十萬的虛數。並請張惟賢利用自己的威望和那塊鐵牌,盡可能多地控制五城兵馬司和宮中四衛,讓他們效忠崇禎。
張惟賢聽罷蹙眉道:「犬子張之極任北城兵馬司指揮使,敝婿邱其盛任武驤左衛指揮使,他們兩個老夫敢打包票奉詔討賊。如有異心,老夫當親斬之!不過成祖皇帝賜的鐵牌雖有其物,但英國公、定國公、成國公、黔國公各執一角,拼在一起方可生效。如今黔國公遠在雲南,定國公徐允禎和成國公朱純臣我看皆是唯唯諾諾之輩,不可與之謀大事。老夫只有一角,恐難服眾。而且此物從未用過,即使湊齊,若對方不肯奉詔,又當如何?」
燕凌劍眉一挑道:「聖上有口諭,事急從權,擒賊擒王!國公可先掌控北城兵馬司和武驤左衛,然後找個借口把定國公和成國公約出來,要他們奉詔交出鐵牌。至於缺的那一角,實在不行就仿製一下。發動之時,國公可持鐵牌和血詔號令城內掌兵諸將,如其不肯奉詔,立斬!」
張惟賢聽得熱血沸騰道:「臣遵旨!不過今天閹賊已脅迫聖上降旨,調五軍營入城,並且全城戒嚴,燕將軍可能還不知道吧。」
燕凌聽罷也驚道:「這個末將還真不知道。今天卯時剛一開宮門,我就從紫禁城帶著聖上密詔潛出宮外,又悄悄來了這裡。幸虧出來得早,否則恐怕就無法將密詔傳給國公了。五軍營有多少兵力?」
「統共有三萬左右,且由監軍太監王朝奉統領,下面的將領也都是魏忠賢一黨,指望他們奉詔是不可能的。」張惟賢冷靜地分析道:「不過五軍營的駐地在京師以西五十里的香山,就算馬上開拔,幾萬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入城。若我們可以控制五城兵馬司和宮中四衛,突然關閉九門,將入城的五軍營全部殲滅,城外的人馬也就不足為慮了。燕將軍可速稟聖上,讓聖上安心。」
燕凌卻搖搖頭道:「現在全城戒嚴,宮禁只會更嚴,我已經不能再回去了。聖上另有人保護,末將的任務就是配合國公,國公但有用末將處只管吩咐。」
張惟賢大喜道:「有燕將軍這樣的好手,事情就更好辦了。老夫先把張之極和邱其盛找來!」
接著張惟賢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安排。燕凌這才鬆了口氣,悄悄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按了按藏在腰間的手榴彈。他並沒有告訴張惟賢,朱由檢其實還給自己下了另一道旨意:若張惟賢不肯奉詔,為防止走漏消息,立即取其性命!燕凌知道張惟賢武功也不弱,為此他特意帶了手榴彈,連同歸於盡的準備都做好了。
當天下午,英國公張惟賢突發急病,生命垂危。家人大驚,忙通知他的兒子張之極和女婿邱其盛。這兩人正在戒嚴當值中,一聽老爺子有生命危險,只得請了假匆匆入府。
張惟賢躺在病榻之上,見二人進來,哆裡哆嗦地道:「旁人出…出去,你們兩個留下!」
二人還以為老爺子要交待後事了,趕緊屏退眾人。
張惟賢見只剩他們兩個,當即從床上一躍而起道:「聖上有血詔在此,張之極、邱其盛跪聽!」
這倆人全被這戲劇性的一幕弄懵了,只得跪伏於地,聽張惟賢宣讀血詔。張惟賢讀罷,以不容置疑的威嚴語氣道:「為父已經奉詔,你們兩個怎麼說?」
張之極忙稟道:「兒自然與父親大人同心奉詔!」
邱其盛的臉色卻變得慘白,猶豫了半天才道:「岳…岳父大人,廠督大權在握,滿朝文武都俯首聽命,又剛剛調了五軍營入城。加上城外的三千營和神機營,兵馬不下十萬,皇帝能有幾成勝算?稍有不慎,岳父大人和全英國公府的人就會粉身碎骨!岳父大人累世公卿,誰當皇帝您也是安享榮華,又何必趟這池渾水?依小婿之見,不如…」
「不如什麼?」張惟賢冷冷地道。
「不如誰也不助,靜觀其變!」邱其盛急切地道,「岳父大人只須將血詔收好,若皇帝勝了,我們落個奉詔討賊之名;若廠督勝了,我們就將血詔銷毀,來個死不認賬!」
「唔…你說得也不無道理。「張惟賢不顧兒子張之極的怒目而視,捻著花白的鬍鬚道,「賢婿且退,容老夫再好好想想…」
邱其盛如蒙大赦,轉身就要落荒而逃。可他剛一轉身,張惟賢卻如猛虎一般直撲背後,掄起蒲扇般的大巴掌,重重擊在他的背上!邱其盛本來武功也不弱,可萬沒料到自己的岳父竟然說翻臉就翻臉,還對自己暗施偷襲,猝不及防之下,結結實實受了這一掌,登時鮮血狂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