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和朱存棋要奉詔進京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包玉憐、戚美鳳、李貞妍等女眷及燕凌、解勝、陳武、楊嗣昌等文臣武將紛紛聞訊趕來,皆勸朱由檢要三思而後行,最好能不去就不去。
道理也很簡單,京師是閹黨的天下!即使是在陝西,魏忠賢遠在千里之外,尚且頻頻派出刺客行刺;如果到了京師,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裡沒有秦兵,也沒有秦王莊,朱由檢的命運完全捏在別人手裡!
不多時,陝西巡撫孫傳庭也派人從潼關送來了密信。原來天啟此次宣親王進京可不止朱由檢一個,凡是單字親王,如福王、晉王、齊王、魯王等,也都接到同樣的聖旨,因此早已轟動天下。
孫傳庭在密信中同樣力勸朱由檢不可進京,並且給了他一個極好的推托借口:有病。因為洛陽的福王朱常洵就以此為由懇請不必進京,天啟也很快恩准了。以朱由檢和天啟的親密程度,肯定有求必應,所以不難躲過這趟吉凶莫測的旅程。
朱由檢默默地聽完眾人的議論,良久才沉重地呼了一口氣道:「各位說的都有道理,但京師我是非去不可。」
眾人見朱由檢不肯聽勸,都目視口才最好的楊嗣昌。楊嗣昌便苦口婆心地道:「殿下,有道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此番雖是萬歲降旨,但殿下萬萬去不得。就算您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幾位娘娘和王府中人、為秦兵將士、為涇陽和陝西百姓想一想!一旦有失,殿下之前所有努力全部付諸流水,誠為千古遺恨!」
「你們說得都對,但別人可以不去,我卻必須要去!」朱由檢痛苦地暗啞著嗓子道,「我如果不去,郡主就陷入萬丈深淵了!」
一提到朱存棋,眾人都黯然低下頭去。朱由檢卻似自言自語地道:「魏良卿,那是魏忠賢的侄子啊!閹黨倒行逆施,人神共憤,覆滅在即,存棋這個時候嫁給魏良卿,那不是去送死嘛!就算不受牽連,也必痛苦一生,我真不明白萬歲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這必是魏忠賢的奸計!」
「可是王爺去了又能如何,畢竟萬歲已經降旨了!」蕊兒也痛苦地道。
朱由檢頓了片刻,艱難卻又堅定地道:「我去當面向萬歲求情,懇請他收回聖旨!」
「殿下,有道是『君無戲言』,聖旨已經頒下,怎能收回?」楊嗣昌趕緊勸道,「臣等都知道殿下不欲郡主受苦,可君命難違,這也是郡主的命…」
朱由檢頹然跌坐,良久無言。前兩天他還以為自己呼風喚雨,一切盡在掌握;可現在看來,折騰得再歡,也抵不過那一張聖旨,終究無法對抗皇權!就算自己可以當個縮頭烏龜,藏在王府裡耍賴,可是朱存棋怎麼辦?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奉詔時她那萬分哀怨的神情,就像刀子一般刺入朱由檢的心中!…
又過了很久,朱由檢濃眉一挑,霍地起身道:「我意已決,還是要進京!若沒有郡主,我朱由檢早因擅離藩地被朝廷治罪了。如今郡主有難,我若不救,豈不是忘恩負義!忘恩負義之人,不配做你們的丈夫,不配做秦兵之主,也不配讓百姓叫我王爺!
「剛才我仔細想過了,此行的風險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大。萬歲對我一向恩寵有加,魏忠賢就算恨我入骨,也未必敢公然動手。如果只是玩陰的,他現在不一定玩得過我!到時我先向萬歲苦苦求情,如果萬歲不允…」
說到這裡,朱由檢滿面猙獰地道:「我就把魏良卿給做了,看這親還怎麼成!燕凌、陳武!」
「末將在!」
「你們即刻準備,挑選最精銳的特戰隊員和偵察兵,扮做王府隨從隨本王進京!人也不用太多,二百左右就夠了,再多更容易惹人懷疑。工兵營化整為零扮做商販,先行運送武器彈藥!三天之後,再通知林佑坤,讓他率領秦王衛護送我和郡主啟程。」
「王爺,讓臣妾陪您同去!」蕊兒、包玉憐與戚美鳳見朱由檢去意堅定,知道再勸也沒有用,紛紛要求與他同去,共同承擔巨大的風險。
朱由檢卻苦澀地一笑道:「你們都不能去。蕊兒身體還沒有復原;玉憐又要照顧蕊兒,又要帶著媺娖;美鳳你剛有身孕,更不宜遠行。解勝!」
「末將在!」
「本王命你率一團謹守秦王莊,並密令其餘幾個團抽調兵力向涇陽靠攏。一旦有不測之事,爾等要奉王妃為主,以孫傳庭為帥,繼續本王未竟之業,清君側剷除閹黨,內平流賊,外御強侮。聽明白沒有?」
「末將…遵令!」
眾人還想再勸,朱由檢卻斷喝一聲道:「本王已經做出決定,誰也不要再勸了!都給我退下!」
眾人見朱由檢心意已決,也只好默默地退出廳外。朱由檢仍呆立在房中,可腦海中卻如一團亂麻,他對幾乎肯定會有的巨大危險又何嘗不擔心!路上有刺客或流賊伏擊怎麼辦?進京以後魏忠賢矯詔哄自己進宮,暗算自己怎麼辦?一旦和閹黨公開衝突,幾百秦兵寡不敵眾怎麼辦?就算能逃出京師,魏忠賢舉全國之兵來攻秦王莊,又該怎麼辦?…
這一連串難解的問題,幾乎壓得朱由檢透不過氣來。此時已是農曆十一月初,本來天氣就冷,朱由檢又正煩悶,身上就更覺得如陷冰窖,渾身顫抖不止,上下牙床都打起架來。
突然,一雙溫柔的玉臂從後面保住朱由檢,他頓覺一股暖流從後背傳至全身。回頭一看,見是李貞妍,忙勉強笑道:「貞妍,還沒回房休息?對了,你和郡主關係最好,不如去郡主府告訴她一聲,讓她不要擔心!」
李貞妍卻是愁容滿面,半晌才猶豫著道:「貞妍與郡主自幼交情至厚,當然不忍坐視她嫁給魏良卿,以至終生不幸!我也知道王爺已經做出了決定,而且您的安排也很周到。可…可是,貞妍還是覺得心裡非常害怕!王爺,還有沒有別的法子,能不能現在不要去京師?」
「你害怕什麼?」朱由檢見一向冷靜的李貞妍臉色慘白,顯得極其緊張,不禁詫異地問道。
李貞妍沉默片刻,才幽幽地道:「如果現在啟程進京,到京師也是年底了。萬歲又要留您元宵賞燈,那時就是天啟六年了。您還記不記得去年在皮島之時,毛文龍與王爺閒談時說過的話?他說推算出天啟六年京師有天降之災,一定要遠離京師,方可免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