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一進議事廳,就看見李來亨半邊身子的鎧甲都被鮮血染紅了,臉上也全無血色。孫傳庭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大礙,臉卻被硝煙熏得黢黑,失去了往日的風采。
一見朱由檢進來,二人剛要施禮,朱由檢趕緊扶住李來亨道:「免了,你的傷很重,要不要讓德妃先給你看看?」
李來亨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道:「不過是右臂挨了一刀,劃破了點皮。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只是妨礙作戰著實討厭。」
話雖這麼說,李來亨卻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顯然傷口極痛。朱由檢趕緊去派人通知包玉憐,不多時,包玉憐就拎著醫藥箱匆匆趕到。
按理說做為臣屬,夤夜之間還和王妃見面是很不禮貌的,孫傳庭和李來亨頗為不安,又要給包玉憐見禮。朱由檢卻不耐煩地道:「哪那麼多規矩,玉憐,快給李將軍瞧瞧!」
李來亨自知傷勢頗重,傷口處必然血肉模糊,惟恐嚇到包玉憐,還有些不太情願。包玉憐卻微笑道:「將軍不必過慮,比你重得多的傷我也見過,當年還和王爺一起做過截肢手術呢。」
朱由檢知道包玉憐說的是給楊漣和左光斗做手術的往事,心中不由得湧起一陣暖意,心想正是因為有了自己和包玉憐,本來應該被殺害的東林六君子才得以倖免,歷史也因此再一次改變。
不過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朱由檢與孫傳庭一起幫著李來亨脫掉鎧甲,見右臂上有一個極深的創口,肉都往外翻著。因為時間長了,凝固的血液將衣服和皮肉都連在一起,稍微一碰,李來亨就痛得呲牙咧嘴。
「創口雖深,好在沒有中毒,也沒有感染。」包玉憐仔細地檢視過後鬆了口氣道,「如果再晚來兩三個時辰,這麼熱的天,傷口必然化膿感染,那可就危險了。李將軍,創口太大了,我先為你清洗一下,然後用針縫合,否則還是有感染的風險。可能比較疼,你得忍著些。王爺,孫大人,你們兩個按住李將軍,不能讓他亂動,我才好下針。」
「德妃娘娘,不用那麼麻煩,您只管下手便是,該扎哪扎哪!」李來亨還逞強道,「古有關雲長刮骨療毒,今天末將只是縫幾針,何至於讓別人按著呢!」
「你給我閉嘴吧,」朱由檢一邊訓斥,一邊不由分說地按住李來亨的右臂,「人體對疼痛都有應激反應,這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孫傳庭也過來幫忙,包玉憐則小心翼翼地清理用棉簽清理創面,然後用金針縫合創口。這個時代可沒有麻藥,把李來亨疼得額頭冷汗直冒,不過他硬是牙關緊咬,一聲也沒有吭。
縫合完畢之後,李來亨又要給包玉憐跪下謝恩,朱由檢卻阻止道:「德妃本來就是醫生,醫生的本職工作就是救死扶傷,也沒什麼可謝的。聽說你們遭到了伏擊,你的部下還有沒有負傷的?」
「有二人陣亡,還有八個掛了彩,其中一人傷勢較重。」李來亨不禁黯然。
朱由檢聽說有人陣亡,眼珠子當即瞪圓了。他強忍怒氣道:「玉憐,你再辛苦一下,去救治其他將士,媺娖今晚就讓蕊兒帶吧。」
包玉憐知道朱由檢他們要商議大事,點了點頭便匆匆離去。朱由檢的聲調當即高了八度,狠狠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到底怎麼回事?方圓數百里之內,不是沒有大股流賊了麼?本王平常一再告誡你,兵凶戰危,任何時候都不要放鬆警惕。怎麼還會遭到伏擊,傷亡了這麼多將士,你這個主將是怎麼當的?」
朱由檢很少對部下發火,李來亨別看平常對朱由檢嬉皮笑臉的,見他動了真怒,當即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孫傳庭忙勸解道:「殿下誤會了,不是流賊,是錦衣衛的人。這事怪不得來亨,錦衣衛的人不是伏擊而是突然發難,說起來責任還是在臣身上。」
朱由檢這才知道錯怪了李來亨,忙將他扶起來坐在椅子上,又讓孫傳庭趕緊講講詳細經過。
孫傳庭便忿忿地道:「自從上次一別,臣回去之後就著手準備擴軍和屯田兩件大事。現在屯田的前期工作已經做完,就等從秦王莊往幾處秦兵駐地遷人了。擴軍也已經開始,解勇一部因為守著臣,進展最快,總兵力已經達到六千人。聽李來亨說鄜州募兵不易,臣就去他那裡看看。不過剛到鄜州,就看到了朝廷邸報。」
「這麼說,你們已經知道有人參奏秦兵殺良冒功、以及說高迎祥是假的這回事了?」
「他們純屬放屁!」李來亨拍案而起,大聲罵道,「我們秦兵都是三秦子弟,保護百姓還來不及,怎麼會殺良冒功?哪個王八蛋上的奏章,我非活劈了他不可!」
孫傳庭也道:「幾位將軍都是殿下親手帶出來的,殿下自然知道他們的為人。至於延綏原有的官軍,臣也怕他們軍紀渙散,故而一直嚴加約束,都集中到固原守城,根本連城門都沒出過,怎麼殺良冒功?高迎祥臣親自審問過,又有數百流賊指認,絕對不會出錯。聽說朝廷派來了新任延綏巡撫,又專門委員來調查此事。臣一邊通知幾位將軍趕緊自查,一邊正要趕赴西安,與他們好好折辯一番呢。」
「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咱們秦兵行得正走得端,也不怕他們去查。」朱由檢點點頭道,「那錦衣衛的人是怎麼回事?」
「今天臣正與李將軍從鄜州啟程趕赴西安,途經一個小村子歇馬之時,突然有三十多名錦衣衛闖了進來。」孫傳庭怒氣難平地道,「他們二話不說,就要以殺良冒功的罪名拘捕臣與李將軍。臣問他們:『本官與李將軍都是朝廷命官,就算拘捕,也要有聖旨或是刑部行文,你們有麼?』」
「問得好!他們怎麼說?」
「那當頭的把三角眼一瞪,來了句『飛魚服、繡春刀,就等同於聖旨!』」李來亨嗤道,「他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什麼飛魚服繡春刀,老子根本不尿他那一壺!別說他沒有聖旨,就是有,沒有殿下發話,誰也別想動我們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