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福王的車隊漸漸遠去,戚美鳳和李貞妍才將按在朱由檢身上的手鬆開。朱由檢當即從地上一躍而起,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望著車隊的方向惡狠狠地罵道:「朱常洵,我襙你大爺!」
其實論起來朱常洵還是朱由檢的親叔叔,朱常洵的大爺就相當於朱由檢的爺爺輩。他這麼一罵,等於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可朱由檢此時哪管得了那許多,他第一次對戚美鳳和李貞妍疾言厲色地道:「為什麼拉著我?這等欺男霸女的昏王,我恨不得一腳把他的卵蛋踢爆!」
戚美鳳已經是朱由檢的未婚妻,見朱由檢發火,雖然心中委屈,卻也不敢還嘴。倒是李貞妍忙將朱由檢拉到僻靜之處,耐心地道:「殿下,勿要忘了您是微服出行的!如果剛才鬧將起來,一旦有個閃失,暴露了殿下的身份,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朱由檢這才猛然醒悟,心中也不禁有些後怕。若不是戚美鳳和李貞妍按著,剛才他就真的跳出去了。但洛陽不是涇陽,他這個王爺在秦王莊可以呼風喚雨,到了這裡可就什麼也不是了。一旦和福王府的人起了衝突,對方人多勢眾,豈能討了好去?
況且也正如李貞妍所說,藩王擅離藩地是死罪。一旦身份暴露,不但自己活不了,還會連累一大堆人,這個後果可是朱由檢無法承受的。
但一想到這狗日的朱常洵如此胡作非為,眼看那賣藝的少女就要遭殃,朱由檢心中就堵得喘不過氣來。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粗氣道:「難道…難道我們就這麼袖手旁觀?」
「天下不平事何其之多,您能管得過來麼?」李貞妍邊說邊緊緊攥住朱由檢的手,生怕他又一時衝動,「就算要管,我們現在勢單力孤,對福王也奈何不了。小不忍則亂大謀,殿下還請三思!」
朱由檢望著一臉誠摯的李貞妍,再看看面帶焦慮與驚慌之色的戚美鳳、陳圓圓,權衡再三,終於不得不痛苦地承認,李貞妍說的是對的。就算他自己不怕死,也要對這些關心他、愛護他的人負責,不能因為一時衝動,就將她們置於險地!
因此,儘管心中對紅娘子抱著強烈的見死不救的負罪感,朱由檢也只得跟著三女默默地離開。一路上他精神恍惚,都不知道是怎麼來到落腳的客棧的。眼前不停晃動的,也全是紅娘子的矯健身姿,以及最後對自己一瞥中飽含的無限淒楚。
一進客棧,朱由檢就把自己關在房中,生起了悶氣。眾人知道他心情不好,誰也不敢解勸。
看看天色將晚,已到了晚飯時間。戚美鳳又怕朱由檢餓著,自己又不好意思、也不敢去叫他,只得央求李貞妍去。
李貞妍卻笑著安慰了戚美鳳幾句,逕自來到朱由檢的房間外,輕叩房門道:「殿下,該用晚飯了!」
「不吃!」朱由檢氣鼓鼓地喊道。
李貞妍也不生氣,只靜靜地立在房門外,溫言勸道:「殿下,貞妍知道您嫉惡如仇,對這件事肯定感到非常難過。但若氣壞、餓壞了身子,非但一點用也沒有,還會妨礙您掃蕩天下惡賊的大計。要想讓更多的百姓不再遭此苦難,您還是要首先保重身體!」
朱由檢聽罷頓覺慚愧。是啊,普大帝不是早就說過麼,沒有實力的憤怒毫無意義!
他忙打開房門,對李貞妍歉然道:「貞妍,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們發火!」
「殿下何必如此。」李貞妍微微一笑道,「您能對貞妍發脾氣,說明已不再拿貞妍當外人了,貞妍還覺得高興呢!」
朱由檢便跟著李貞妍來到一樓的大堂,戚美鳳和陳圓圓已在此等候多時了。見飯菜都有些涼了,二人卻誰也沒動筷子,朱由檢更覺抱歉,忙入座端碗吃了起來。見他開始吃飯,三女才放下心來,也陪著他默默地用餐。
可朱由檢只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心裡滿滿的還是那可憐的紅娘子。
正在此時,門外一陣腳步聲,又有十餘人進了客棧。朱由檢定睛一看,卻是那家馬戲班子的成員!為首者正是那老者,他長歎一聲道:「唉!大夥兒也別難過了,咱們小老百姓不就是這樣麼?趕緊吃飯睡覺,明天一早,咱們就離開洛陽!」
朱由檢見是他們,心中更覺慚愧,忙低下頭去,生怕老者認出他來。
不過此時這些人個個精神委頓,倒也沒發現朱由檢,只是垂頭喪氣地各找桌子坐了下來。那老者與另外幾人正好坐在朱由檢背後的桌上,一邊囫圇吃著,一邊小聲地議論。
只聽那老者道:「你們也別掉眼淚了,誰都有自己的命,也許班主就命該如此吧!要說這孩子也真是命苦,從小沒了爹娘,被嬸子賣到馬戲班子。幸虧生得伶俐,再難的花樣兒也是一學就會。有一次路過王屋山,又蒙山上的老道姑傳授功夫,學了很多絕活兒。咱們這個馬戲班子雖說有二十多人,可大夥兒心裡都清楚,人家掏錢全是衝著班主!
「其實按說班主這個年齡,也該出閣了。我也勸過她,說這碗飯不好吃,不如尋個好人家嫁了。可班主卻說捨不得我們這些人,要再跑兩年江湖,為我們掙下幾畝地錢,才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呢!可現在…唉!進了王府,那還有個好?只盼那福王能疼著班主一點兒,讓她少受點委屈!」
說到此處,與他同桌的幾人又哭出聲來。朱由檢也聽得心如刀絞,眼前又浮現出紅娘子那爽朗果決的樣子。如此有情有義的花季女孩,難道自己就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福王糟蹋,就此一生盡毀?
思慮再三,他突然霍地站起身來,低聲說道:「隨我回房!」
三女不知其意,只得跟著朱由檢回到房間。朱由檢先將房門掩好,這才堅毅地道:「美鳳、貞妍,我已經決定了,得把這個女孩兒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