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場「通天宴」真有意思,朱由檢不僅結識了洪承疇,還發現了一位老熟人:左光先!
數月之前東進山海關之時,二人在通州城下相遇。當時因為左光先的部下冒犯戚美鳳,雙方還險些火並起來。不過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二人隨即精誠合作,賺開通州城,讓監軍管寧整治左光先、破壞督師孫承宗行軍計劃的陰謀徹底破產。
可惜抵達山海關以後,勤王兵馬全被管寧調走,朱由檢也就與左光先失去了聯繫。在他的記憶裡,左光先應該是蘭州副總兵。可不知為何,他也出現在了宴會之中,並且座次還排在一位參將之後。
此時高官環坐,左光先明明認識朱由檢,卻是不敢主動開口。朱由檢發現他之後,卻是極親熱地叫道:「這不是左總兵麼?你怎麼也在這裡?來來來,坐到本王身邊來!」
眾人皆是一愣,不知道朱由檢為什麼單單對左光先如此青睞。聽朱由檢講述前情後,楊鶴等人方才恍然大悟。
但左光先卻不敢造次,避席施禮道:「殿下折殺末將了!去歲勤王事了,末將被監軍大人尋了個過錯,降職罰俸,現在已經不是副總兵,而是參將了。末將如今是剛剛奉了兵部的調令,至延安上任。」
「哦?」朱由檢笑道,「如此說來,你和洪承疇要當同事了?」
「末將正是在洪巡撫大人帳下聽令。」左光先忙恭謹地回答,同時也巧妙地給洪承疇拍了個馬屁。
洪承疇也忙拱手笑道:「左將軍過謙了,大家同殿稱臣,不過職責不同罷了。下官也是初來乍到,仰仗左將軍的地方還多著呢!」
說到這裡,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到了陝北的局面。原來大批流賊從陝西竄入山西,從山西集體失蹤後,近期又陸續殺回黃河以西,在陝北、寧夏、甘肅一帶活動頻繁。而大明九鎮中的延綏鎮,正是位於流賊的活動中心。
由於前任巡撫膽小如鼠,一味避戰,導致流賊的氣焰十分囂張,連破慶陽、崇信、華亭、彭陽、隆德等十餘座縣城,就差沒攻陷延綏巡撫的駐地固原了。
消息傳到京師,朝廷震怒,將前任巡撫撤職查辦,又將政績不俗的洪承疇升任延綏巡撫,希望憑借他的能力挽回頹勢。
說起陝北流賊,不論是文官還是武將,多數人皆是無可奈何。這些人在官場混跡已久,官軍的那兩下子早已心知肚明。有不少人嘴上不好說,心中卻是暗想:如今延綏這個局面,就是換了天王老子來也不行,這洪承疇也不過是又一個背黑鍋的倒霉蛋而已。
三邊總督楊鶴卻拈鬚微笑道:「本總督尚未到任之時,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何流賊不但屢剿不滅,而且還越剿越多呢?來到西安之後才弄明白:原來賊人均出於百姓之中,或者說百姓即是流賊!這幾年陝西大災頻仍,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故此作亂;法無可赦,情有可原。若一味誅戮,陝西百姓何其之多,又豈能全部殺掉?因此本總督認為,對待陝西頑症,剿只能治標,撫才能治本!」
因為楊鶴官居三邊總督,是在座眾人中官位最高者。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眾官不管是否從內心裡贊同楊鶴的看法,皆是一陣附和之聲。
楊鶴更加得意,繼續侃侃而言道:「本總督已經上疏萬歲,懇請朝廷撥銀一百萬兩,用於安置流賊,化匪為民。若銀兩到位,不是本總督誇口,陝北局勢三年之內必能平定!」
眾人又是一陣溜鬚拍馬,楊鶴便趁機對朱由檢笑道:「京師遠在千里之外,奏章和旨意在路上往返一次都要月餘,實是遠水不解近渴。眼下不單是安撫流賊要用銀子,即是賑濟災區百姓,也至少要花個幾十萬兩。但朝廷迄今只撥了三萬兩,這如何能夠使?因此還請秦王殿下慷慨解囊,暫借下官十萬兩銀子。待流賊平定,陝西農課恢復正常,再從賦稅中抽取,奉還殿下。」
朱由檢見楊鶴終於切入正題,心中掂量了一下,覺得十萬兩自己還出得起。若能花錢買個平安,讓地方官員不阻撓自己的行動,這筆巨款還算花得值。
不過他也不想讓自己成為有求必應的提款機,便故作肉痛地皺眉道:「既然總督大人相請,本王敢不從命。不過十萬兩似嫌太多,本王先出八萬兩如何?」
楊鶴倒沒想到朱由檢能如此痛快地答應。其實他想著能要出五萬兩就可以了,所謂十萬兩,只不過是給朱由檢留出還價的空間而已。
驚訝之餘,楊鶴也是頗為感動。他倒不像其他官員那麼貪,而是真想撫平陝西流賊。見銀兩有了著落,自是喜出望外,當即舉杯道:「下官謹代表三秦父老,敬殿下這一杯!」
眾官也一齊舉杯祝酒,這宴席才算是正式開始。
大事已定,席上的氣氛自然就熱烈了起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官便開始輪流向朱由檢敬酒。幸好這酒只是甜甜的發酵酒,度數不高,否則朱由檢早讓這幫人灌到桌子底下去了。
除此之外,各官之間也互相敬酒,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天干地干到處干。酒至半酣,不論是文官還是武將,便都漸漸原形畢露,要麼大著舌頭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要麼放肆地大笑大鬧,大講葷段子。
朱由檢頓覺一陣厭惡,正想趁早撤退,恰巧洪承疇也要離席方便,二人便一起出了雅間。
到茅廁噓噓已畢,洪承疇剛要攙著朱由檢回去,朱由檢卻用凌厲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洪承疇,用頗為嚴肅的口氣問道:「洪大人,方才楊總督所言,你以為如何?」
洪承疇先是一愣,隨即圓滑地笑道:「總督大人的高論,下官怎敢妄議。」
「此間只有你我二人,但說無妨!」朱由檢說到這裡,卻已是有些聲色俱厲了。
洪承疇見朱由檢如此認真,倒也不敢隨意搪塞了,忙肅容答道:「恕下官直言,楊總督大謬矣!流賊造反,固然有生活所迫的原因;可朝廷如今已是四處起火,哪有百萬銀子供陝西揮霍?沒有錢糧,即使能暫時招撫,必又復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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