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朱由檢睡得格外踏實和香甜。
算起來,他已經三天兩夜沒好好睡覺了,幾乎要趕上他在前世的網吧裡通宵奮戰的記錄。但以前是玩,玩累了隨時可以瞇一會兒,還有會做生意的大娘直接把大餅雞蛋和可樂送到座位上。除了上廁所,幾乎不用動窩,那是別提有多爽了。
而這次卻是真真正正的玩命。他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因為戰場是最變幻莫測的,別看你折騰得歡,誰知道下一秒鐘,會不會有一支冷箭射過來,在你的腦袋上釘個窟窿?
直至他與戚美鳳一道,在城外指揮士卒挖了一個大大的深坑,將所有的屍體不分敵我,統統入土為安,朱由檢這才真實地感覺到,這噩夢一般的經歷,確實已成為過去。
回到參將府,朱由檢已是疲憊至極。但包玉憐又特意叮囑,要他今夜一定要「排毒」,因為他已經連續幾天沒顧上「排毒」了。
朱由檢自然知道這「排毒」的含義,倒也不敢馬虎。關上房門、寬衣解帶之後,他一邊「排毒」,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若干幻想的對象。一會兒是包玉憐,一會兒是戚美鳳,一會兒又是那不知名的異族少女。但後來,自己的妻子蕊兒的形象重又回到他的心中。
她在京師過得可好?沒有自己的陪伴,獨守空閨,不知她是如何寂寞?魏忠賢屢屢加害自己,蕊兒也曾為保護自己身受重傷。如今自己不在身邊,她一個女子,如何應付各種凶險?
念及此處,朱由檢興致全無,也不知道那「毒」到底排出去沒有,最後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粗豪的聲音甕聲甕氣地道:「殿下,現在已經日上三竿,將士們只等殿下起床,便立即開拔!」
朱由檢嚇得渾身一激靈,從床上猛地坐起一看,原來竟是滿桂!
在滿桂身後,一名小太監捂著高高腫起的臉頰,委屈地哭訴道:「王爺!滿桂將軍剛才說有緊急軍情,非要立即求見王爺。奴才告訴他王爺還未起床,讓他過半個時辰再來。可滿桂將軍他一聽便急了,非要硬闖進來,奴才實在阻攔不住!他還打了奴才一巴掌!」
此刻滿桂全身披掛,目光炯炯,也不理會那哭哭啼啼的小太監,只盯著朱由檢來不及處理的「遺跡」,將兩道濃眉一皺道:「殿下也真是的,明明身邊有女人,叫她們來侍寢便是,怎麼還做這等指頭告了消乏之事?」
朱由檢極度尷尬,怯生生地道:「那什麼,總兵大人,你誤會了!本王這是在排毒,排毒!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要往哪裡開拔?」
滿桂大聲道:「啟稟殿下,現在已是辰時三刻!昨夜的酒席上,末將不是已請示過殿下,要今日一早便殺回薊州,將那見死不救的鎮守太監塗忠碎屍萬段麼?殿下難道忘記了?」
朱由檢聞聽此言,不由得大吃一驚,頓時睡意全消!
他仔細回憶昨夜的經過,依稀記起在酒席之上,滿桂藉著醉意,好像確曾說過「明日殺回薊州,將塗忠碎屍萬段」之類的話。
他當時以為滿桂只是酒後胡言亂語,也並未當真,只是哼哼哈哈地應付了幾句。
沒想到滿桂雖然醉酒,頭腦卻清醒得很,他是真想殺回薊州去!
朱由檢的腦門上立刻見了汗,心想這滿桂的膽子也真是太大了!雖然他此舉也算是為自己打抱不平,可薊州也是朝廷重鎮,豈能說打就打?
尤其是聽滿桂的口氣,好像攻打薊州還是自己首肯的。今日真要是攻取薊州,殺了塗忠,將來朝廷追究起來,這筆賬多半還要算在自己的頭上!
他趕忙絞盡腦子拚命想主意,要讓滿桂打消這個膽大包天的念頭。
也算這貨腦筋轉得快,朱由檢眼珠一轉,假惺惺地笑道:「總兵大人嫉惡如仇,言出必行,本王佩服!不過眼下大敵當前,尤其是朵顏部剛剛敗退,敵情不明。我聽說遵化城北還有許多關隘,不如我們先收復了那些關隘,再找塗忠算賬,也不算遲!」
滿桂聽了卻微微一笑道:「殿下且請放心!昨夜末將已派哨探去各處關隘查探過了,朵顏部確已全部退出關外。那些原來守關的士卒,不知受何人調遣,竟全部撤出關隘,不知所蹤。末將已做出安排,命遵化守軍暫且去守關。我料者勒蔑新敗,必定遠遠遁逃,不會再殺回來了。趁這個時間,正好去攻薊州,先將內奸剷除了再說!」
朱由檢見滿桂十分固執,正急得滿頭大汗之時,忽聽門外有人來報,說督師孫承宗已率五千騎兵趕到。
朱由檢如蒙大赦,心想可算找到組織了,急忙率領滿桂和戚美鳳等人接出城外。
孫承宗是接到戚家軍的告急,才率軍匆匆趕到遵化的。原來當日石彪派出兩路哨探,一路在薊州城下吃了閉門羹,另一路倒是很順利,連夜向東追去,不過半日就追上了孫承宗的中軍。
孫承宗聽說朵顏部突然叛亂,將信王朱由檢困於遵化城中,立時嚇得魂飛魄散。要知道朱由檢可是當今聖上的愛弟,此番是代天子出征。若真有個差池,他孫承宗就是資格再老,根基再深,腦袋也不夠砍的!
於是孫承宗立即率領中軍騎兵,披星戴月地往遵化城趕,途中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此時見朱由檢安然無恙,他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滾鞍落馬,拜伏於地道:「臣無能,讓殿下受驚了!」
朱由檢見這老爺子眼中含著淚水,花白的鬍鬚上還結著厚厚的一層冰茬,顯然是對自己極為關心,心中也是一陣感動,忙笑著將孫承宗攙起道:「督師大人何必多禮,本王這不是好好的麼!那個『大陰囊』倒是想要本王的首級,卻讓本王轟爛了他一隻眼睛!」
「什麼『大陰囊』?」孫承宗乃是當代大儒,官居東閣大學士,平日裡哪聽過這種詞彙,立時氣得漲紅了臉!他心想早就聽說這信王不學無術,頑劣不堪,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這等齷齪的詞語,如何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且還沾沾自喜!
滿桂卻哈哈大笑,一邊引著孫承宗入城,一邊向他介紹遵化保衛戰的經過。當然,這些經過只有後半部分是他親歷,至於前半部分,乃至更早的山中遇匪,都是他昨夜在酒宴上聽朱由檢講的。
他倒也覺得這信王朱由檢與其他王爺頗有不同,不但不深居王府,且還平易近人,不端架子。更為難得的是,說話從不拿腔作調,罵人還罵得極為痛快,十分對自己的脾氣。
因此,滿桂一個勁地為朱由檢說好話,將他吹得英明神武,勇冠三軍,聽得朱由檢都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孫承宗卻認真地聽著,臉色由陰轉晴。尤其是聽說朱由檢親手擊斃者勒蔑的小兒子蘇赫巴魯、打傷者勒蔑與匪首肖老雕,又首創在城牆上開洞、火炮平射的戰術,不由得連聲稱讚,對朱由檢刮目相看!
他心想這位信王果然不凡,頗有太祖、成祖之風!想我朝太祖,不也是起於草莽之中、大字不識一個麼?若這位信王殿下再多經歷練,未必不能像他的祖先那樣掃蕩宇內,威震四海!
因此到了參將府,孫承宗首先聚集各軍大小將領,評議遵化保衛戰的功過獎懲。
他誠懇地道:「信王殿下不但親手擊斃擊傷賊寇首領,而且巧妙用炮,才能守住孤城。若沒有殿下鼓舞士氣,恐怕遵化已化為齏粉!學生以為,此戰首功當推信王殿下!」
孫承宗這一說,其他將領自然是紛紛附和。只有滿桂和戚美鳳是真心實意地贊同,回應之聲也是格外響亮。
被眾人這一誇,這貨也不好意思起來,撓著頭吭哧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功勞還是屬於同志們!」
眾人雖聽得莫名其妙,卻也知道他素來荒誕不經,常有驚人之語,因此倒並未深究。
孫承宗接口道:「雖然如此,殿下是代天子出征,殿下為君,我等為臣,豈有臣為君議功之理?學生也只好據實奏明聖上,請聖上為殿下頒旨封賞。」
接下來他又一一評議眾人之功。滿桂因救駕有功,真的被升為總兵,將那戴了多年的「副」字摘去了。而戚美鳳一直在朱由檢身旁貼身保護,居功至偉,更是從千戶直接提升為參將,與他的父親戚顯宗成了平級!其餘將令如石彪等,也俱有封賞。孫承宗還言明,像滿桂、戚美鳳這樣的戰功卓著者,他還要上奏朝廷,賞賜他們爵位。
其餘未參戰的將領,無不羨慕嫉妒恨。尤其見戚美鳳年紀輕輕,且又是一女流,此番竟連升多級,均感忿忿不平。
但孫承宗身為督師,有便宜行事之權,其中當然包括封官。因此他們只得暗氣暗憋,心中叨咕:「說不定是這女人和信王殿下有一腿,督師大人為了巴結信王,才封賞於她!算了,自己和人家比不了,除非信王有龍陽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