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炎兒卻將心中最深藏的地方說出來了。
祁紫嵐眼中充斥著後悔難過和自責,他恨不得用一把刀將自己凌遲。
「離央救了我。當我甦醒時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問了一句,孩子還在嗎?我想,若是他的回答是否定的,我一定會去殺了你,殺了花妍姬,我一定要讓所有害了我孩子的人給它陪葬……那時候我很絕望,我真的以為它沒有了,誰也無法阻止我去殺你們,誰也無法,因為我明明感受到身體裡的一陣陣的劇痛,彷彿有東西從裡面生生脫落了……」
「我睜眼之時,心頭只有恨,對你的恨意,永不磨滅永遠無法原諒的恨意……」
祁紫嵐的雙拳禁不住緊緊握起,在聽到鳳炎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都跟著顫抖起來。
接著又聽鳳炎道:「可離央的回答,是我始料未及的……他說,孩子還在……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欣喜,多激動嗎?你真的無法想像……我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什麼事情都變得無所謂了,只要我的孩子還在,那就好。後來,我告訴離央讓他轉告你們孩子沒有了,我知道你一定會愧疚得要命,一定會自己離去,是,我故意逼你走,因為我那時候根本就無法原諒你,我心裡是怨恨你的……」
鳳炎說到這兒,閉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想起當時的情形,她仍感覺疼痛難當。
「你進屋跟我說話的時候,我是清醒的。我聽到了你每一句話,一個孩子沒有了的謊言,也成功地將你逼走了,可是,我心中卻沒有一點報復成功的快感。」
「我知道你是因為我說要打掉孩子,才會失魂落魄,乃至中了花妍姬的下流異術被她迷惑……我當時就想,既然我最大的幸福還在身上,我又何必要怪你呢?聽到你自責的言語,我心中很難過,雖然忘記了跟你的曾經,忘記了我們的愛,可你是因為我說了那些話,才會傷心失措,中了人家的招,甚至,你會發狂,也是因為以為我喝下了墮胎藥,這一切,我自己已經想通了。嵐,我當時就明白你的苦衷了,我感覺老天讓我嘗到快要失去孩子的痛苦,就是為了警告我,懲罰我,怪我自己當時跟你說那些不負責任的話,才會有這樣的苦果……」
「嵐,其實那一刻我怨的,怪的人已經變成我自己了。只是我心中還有不甘和困惑,所以我才想逼走你,讓我自己安靜獨處,可以將這個孩子好好生下來……殺了施鸞兒之後,我的記憶如同潮水一樣湧回來,那一刻我有多思念你,有多怪我自己那樣折磨你!我當時就迫切想要見到你……因為我心中根本就不再怪你了,只剩下對你的愛和對我自己的悔恨!」
「炎兒……」
聽到後面,祁紫嵐忍不住呼喚出聲,望著鳳炎嬌小卻倔強筆直的身軀,他恨不得衝上前立刻將她擁入懷中。
「可你……你卻說我拿著肚子裡的孩子來刺激你折磨你……」
她最後說了一句,祁紫嵐幡然醒悟,原來根本不是她在折磨他,而是他拿這種話來刺傷她,折磨她……
這是她心底最深處的話,如果她不說,他可能會一直誤解她。
他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無法原諒自己,而是怕鳳炎心中始終有一道傷疤,無法徹底原諒他。
因為他曾經犯下大錯,差點就鑄成無法挽回的遺憾,所以他心中才更容易擔驚受怕,更小心翼翼地呵護她,生怕她和肚子裡的孩子出一點點狀況。
「炎兒,我……」
聽了鳳炎的話,他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感動,心情交織之下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鳳炎卻不等他說完,抬手把眼淚一抹,狠狠推了他一把,轉身朝外面跑去……
「炎兒……」
祁紫嵐被鳳炎這猛地一推,差點摔倒在地,穩住身形連忙去抓她的手,卻沒有抓住。
本來鳳炎的性格不是個會鬧脾氣耍小性的人,可這段時間懷孕搞得神經脆弱,情緒非常不穩,加上被祁紫嵐刺激了一個晚上,他的語氣又是生硬又是冷冰,她心頭一直憋著氣,這會兒發洩出來,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呆著,這才頭腦一熱衝了出去……
凌未風一愣之下,反應過來也連忙跟著衝了出去。
夜色宜人,群星璀璨。
祁紫嵐越想越是自責,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他不是真的想要強迫炎兒做什麼……只是今晚被那黑衣少年對炎兒的殺意給嚇到了,況且,她剛才面色蒼白,疼痛不已的樣子真的讓他心慌欲死了……
現在一想,祁紫嵐悔恨不已,他怎麼可以因為著急她和孩子的安危就用那種強硬的態度勉強她呢?他第一次鑽了死胡同,就把事情搞成這樣……要是炎兒跑出去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祁紫嵐和凌未風兩人焦急地奔出客棧,剛到門口就望見了前方迎風而立的鳳炎,她姿容艷絕,恍若仙人,背影傲然而決絕。
她前方圍了成百個黑衣人,將她的去路和退路全部鎖定,圍在當中。
她的正前方,一個冰藍錦袍的男子負手而立,眉目間噙了笑意,彷彿從畫卷中走出一般溫潤瀟灑,氣質出眾,不是旁人,正是當初在宮廷花會上見過面的泗國太子,淚昊。
「惜瑜姑娘,好久不見了……」
淚昊一開口,宛若秋風拂面,溫潤之中又有種深藏的涼意。
鳳炎剛才在屋中對祁紫嵐哭訴的委屈模樣早已不見了,她下頷微抬,對著那些人傲然而視,冷酷的氣質宛若冰霜女神。即便此刻被一百多個死士包圍,她依然毫無懼色。
「昊太子好久不見,請叫我一聲紫嵐王妃。」
鳳炎抬頭望著這個唇邊掛笑的男子,他深邃的眸子中透著一股寒意,看這情形,似乎他還不知道,自己才是他真正的妹妹,名符其實的泗國公主。
這陣勢是要幹什麼呢?
殺人滅口麼?
可這淚昊似乎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紫嵐王妃?呵呵,惜瑜姑娘真是會開玩笑,你同金羽紫嵐王的婚事一拖再拖,兩次都沒有結姻成功,實在是有名無實,我叫一聲惜瑜姑娘,也不算過分吧?」
淚昊笑著說,眸光卻朝著祁紫嵐的方向瞥去,深不可測。
祁紫嵐和凌未風大步走來,淚昊見狀,只是微笑相迎,臉上的笑容從來沒有消失過。
「紫嵐王,沒想到在此相見,幸會幸會……」
淚昊抱拳躬身,禮數有加。
祁紫嵐眉宇一動,全身氣勢令人望之生畏,並不繞彎,凜然道:「哦,是嗎?淚昊太子不在國中忙碌政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夜風起,月色寒,人影錯,目光交,冷風瞬動,涼意逼人。
「密探回報說,今有金羽國紫嵐王殿下,准王妃在國內落腳作客,本太子心想,若是不一盡地主之誼,實在太過怠慢,所以才不遠千里趕來相迎。」
淚昊笑得優,態度謙恭大氣,那模樣倒真像是個千里相迎賓客的主人似的。
鳳炎一陣錯愕,她本來和凌未風是在衛國國土上的,沒想到衛國和泗國接壤,如今落腳之地已經算是泗國的領土了。如今見淚昊一臉大方磊落的模樣出現,鳳炎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複雜的光。她的記憶已經完全恢復,以前的事情自然全部瞭然於胸。這淚昊看似忠厚大方,溫潤優,而且還是她的哥哥,其實卻是藏了一肚子的陰謀詭計,腹黑野心的。
祁紫嵐走上前來,伸手去握鳳炎的手,卻被她賭氣甩開。
她還在氣頭上,不願意搭理此人。
這些微妙的小動作自然毫無遺漏地落入了淚昊眼中,他眉宇一動,卻不動聲色。
淚昊這個人真是將皇家的風範和禮儀發揮到了極致,無論何時何地,他都能保持一副優溫潤的模樣,唇邊一抹淡笑,進退得宜。
「太子殿下,你家皇妹還好吧?」
鳳炎話鋒一轉,問道。
「當然好,聽聞惜瑜姑娘和紫嵐王的婚事一拖再拖乃至無法舉行,舍妹的心情簡直好得出奇。」
淚昊這隻狼,披著羊皮,笑得恬不知恥。口裡明明說著諷刺的言語,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落下。
鳳炎一句「你家皇妹」根本沒說是指的誰,他立刻就回答了淚芷璇的感受。
袖中拳頭握緊,鳳炎淡淡一笑,很是得體。
「是啊,想當初芷璇公主對我家嵐一直愛慕有加,甚至在宮廷花會上公然表白,卻遭到無情拒絕,當時一定難受得要命了……她心裡當然是希望我和嵐結不成婚,到時候嵐可以回頭多看她一眼,聽到我們婚期一再延誤,她一定興奮得失眠了吧?說不定自己一個人在屋裡跳了好幾回脫衣舞慶祝呢……」
鳳炎這番話,暗暗諷刺淚芷璇在花會上出的洋相,可謂是真正的夾槍帶棒,淚昊一聽之下也不由得嘴角抽搐,但轉眼又變回了風輕雲淡的笑。
鳳炎看得眼睛都嫌累,真想問他一句,你天天這麼笑著,臉不累嗎?
祁紫嵐聽到鳳炎那一番連諷帶刺的話,也不由莞爾,炎兒真是個精靈,有時候說話直接卻滿肚子壞水。
「呵呵,惜瑜姑娘言之有理,皇妹的確對紫嵐王思念有加,正好惜瑜姑娘和紫嵐王光駕敝國,那就請一道入宮,去見見舍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