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妍姬被顏夕如同雨點般落下的拳打腳踢折磨得快要受不了了,可又沒有辦法抵抗,如今她只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祁紫嵐身上。
「嵐……嵐,你真的不喜歡我了嗎?剛剛你在花園裡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愛我的啊……嵐……」
花妍姬的聲音淒厲絕倫,又聲聲帶著控訴,她把希望寄托在這件事情上,希望祁紫嵐礙於眾人的面子可以來救她。
祁紫嵐全身一僵,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我以為……你是炎兒……」
他的聲音飄飄渺渺的,彷彿一縷不落地的柳絮輕忽忽蕩在虛空裡,那時他真的神志不清,頭腦混沌,面前出現的女子他一度認為那是炎兒,可這個女人……即便是她身上的衣衫如此凌亂,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並沒有碰過她。
要是真的碰了這個女人,他一定會有所察覺的。
「你以為這賤人是我姐姐?怎麼可能?」
顏夕狂怒,指著花妍姬的鼻子吼道。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破口大罵:「該死的賤人,你一定是又用了魅惑之術了對不對?以前為了勾引我就對我使用過,這次你利用祁紫嵐神志不清,深受打擊,失魂落魄的時候使用媚術迷惑勾引他,害了我姐姐!……該死,我姐姐惹你了嗎?你這賤人,居然害我姐姐,我打死你,我殺了你!……」
說完,又是瘋狂地拳打腳踢。
小寒咬著牙,眼中恨意勃發,跟著上前,也對著那哭哭啼啼的花妍姬一陣暴打,借此抒發心頭的怒氣。
「哈哈,你們就打死我好了!我是嫉妒她,我嫉妒得都要瘋了!我就是要毀了她……哈哈,祁紫嵐,那麼優秀的男人,我喜歡他,我就要做他的女人……」
花妍姬痛得快要瘋了,紅著眼眶怒吼道。
爾後一抬頭對上祁紫嵐,聲音又降了下來:「嵐,你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我愛你一點都不比鳳炎少,你相信我,好不好?」
痛苦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哀求。
祁紫嵐靜靜看著面前苦苦哀求的女人,心頭一片苦澀。原來竟然是魅惑之術……那麼低等的媚術,他居然會著道……他居然會被這種女人控制,在炎兒面前失態。
祁紫嵐苦笑一身,心頭酸澀無比,是啊,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原來這一切若是不發生,炎兒就會在花園裡找到他,告訴他她真正的想法,她要這個孩子,想要將它好好生下來,讓它幸福快樂地長大,甚至,她還會告訴他更多讓他欣喜如狂的消息……
可惜,這一切,卻被他親手破壞了。
此刻,得知真相的他,還能說什麼呢?心中只剩下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他甚至都沒有看那個花妍姬一眼,因為他知道她的下場一定不是一個死字那麼簡單,可是他能怪誰呢?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釀成的苦果,是他對不住炎兒,跟別人有什麼關係。
或許,他最該怨恨的人,只有他自己。
「剁了她的手腳,扔回她原來的地方去吧!她那麼喜歡男人,就讓她要個夠!」
小寒擦了擦額頭的汗,朝著地上死狗一般的花妍姬冷笑一聲。他的眼神已經不再清澈,而是充滿了仇恨。
顏夕的眸子是赤紅色的,他搖搖頭:「這可太便宜她了。當初我爺爺是以為她可憐,才將她從青樓贖了出來,沒想到這賤人如此不識抬舉,我看該讓淚彌殤用幻術把她化成一坨屎,然後丟到大街上,給千人踩萬人踏……」
顏夕哼哧一聲,開始毒舌。
淚彌殤聽了,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似乎覺得真是小意思,如果他們要求,他真的會去做。
就在這時,廂房的門再次打開了,小瑤瑤和殷離央並肩走了出來。出乎意料,所有人都不敢衝上去問他們情況,而是個個呆愣地看著他們。
兩人身上都有濃烈的血腥氣,就見殷離央從懷中摸出一個藥包丟了過來:「蝕骨**粉,腸穿肚爛,皮開肉裂,不爛上個兩個月才死是我本事不夠!你們小心點不要碰上,此藥,無解。」
連語聲都透著一股狠毒勁。
花妍姬原本聽到顏夕和小寒的對話就已經嚇得半死了,此刻聽了殷離央這句話,才知道什麼叫做魂不附體。
「不!不要……我不要……啊,啊,厲惜瑜怎麼樣了?啊?我就算是死,也要知道厲惜瑜怎麼樣了……」
花妍姬發出陣陣尖叫聲,撕心裂肺,彷彿瘋狗一般在地上亂竄,顏夕聽得火起,一腳踢飛出去,她頓時摔昏在地。
他媽的,太吵人了。
小瑤瑤眉頭一抖,這臭小子還真是個暴力的傢伙。
祁紫嵐沒有說話,他看向殷離央,嘴唇蠕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半個字。
殷離央定定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開口,感覺自己喉嚨裡彷彿嚥下了冰塊,哽塞難言:「你們的孩子……沒有保住。」
你們的孩子……沒有保住……
緋紅的夕陽光暈打在殷離央的身上,給他全身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輝,寒涼異常。他緊握雙拳,直視著面前的人,目光冷冽,緩緩說出這幾個字。
一眨眼,天昏地暗。祁紫嵐忽然恨自己為什麼可以聽到人說話的聲音,為什麼可以聽到殷離央說話的聲音……
孩子……沒有保住。
孩子……沒保住……
腦海中如同雷聲滾湧,只剩下這幾個字,不停地轟鳴著,將心田炸成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完了,全完了。
他和炎兒再也沒有和好的可能,他和她的愛再難接續……是他,是他自己成了殺人兇手,是他自己親手毀掉了自己的孩子……
「哈……哈哈哈,報應……報應啊……」
祁紫嵐狂笑著,髮絲在虛空中飛揚,眼中滿是悲涼。
良久,他握緊了拳,全身顫抖,赤紅著眸子,看向殷離央,沉聲道:「炎兒呢?」
殷離央的眉皺得緊緊的,目光一垂,朝屋中看去,道:「她在裡面。」
「我想進去看她一眼,可以嗎?」
尊貴驕傲的男子何時用過這樣商量求懇的語氣說話,這樣的姿態,讓所有人看在眼裡都覺得一陣刺痛。但那種深沉的關切和不捨,是他們都可以感知到的。不知為何,在場的人都覺得,祁紫嵐變了。
總覺得,他的靈魂,似乎在一瞬間,死掉了。
小瑤瑤看著祁紫嵐,小嘴微抿,眼中滿是哀憐。
「你進去吧,鳳小炎現在還昏迷著。」
殷離央看了他很久,終是歎了口氣,點點頭。
祁紫嵐的眼中閃過一抹感激的神色,他頷頷首,一步步朝著那間廂房走進去,腳下步履沉重,彷彿壓了千斤重擔在身。
「孩子真的沒保住嗎?」
小寒顫聲問。
顏夕的眼眶一直紅著,站在那裡,淚彌殤什麼也沒說,靜靜立在中庭,眉宇間全是淡漠,但心中卻已心疼極了。他愛鳳炎,所以連帶她肚子裡的小生命也同樣在愛,可如今,那孩子還沒有來到這個世上就已經失去了性命。
雖然他很少難過,可這一刻,他是真的感覺到了這種悲傷的情緒。
「景天,我覺得祁紫嵐有點太平靜了,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小寒有點擔憂地朝景天看去。
景天看了他一眼,將頭轉過去,沒有搭理他的問話。
「喂,臭景天,你怎麼不理我啊?」
小寒心裡本來就非常難受了,跟景天問一句話,對方竟然對自己愛答不理的,他皺著眉伸手去拽景天,誰料卻被景天一巴掌呼開了,大聲道:「離我遠點!」
被景天這一巴掌呼在手上,小寒心頭的怒火也被點燃了,一雙碧瞳蹭蹭往外冒著火光,瞪著景天不說話。
「喂!你凶我幹什麼?遇上這樣的事情,誰心裡好受啊,你心裡有火幹嘛衝我發啊?」
小寒難以自制地怒吼出聲,對於景天朝自己發火這件事情,他感覺難以忍受,對他冷冷的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拍開他的手,這是什麼意思啊?
「現在別跟我說話!」
景天似乎也察覺自己的語氣有點太重了,有些收斂道。
小寒看他連瞅都不帶瞅自己一眼的,心裡更加難受憋屈了,頓時氣呼呼地冷哼一聲:「你以為小爺我喜歡跟你說話啊?別自以為是了,老子以後再也不跟你說話了!」說完,憤然扭過頭去,卻沒注意到景天聽到這句話時,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
祁紫嵐一步步走進屋中,裡頭兀自殘留著濃重的藥味,和強烈的血腥氣。他凝眸看過去,窗開了一道縫隙,血紅色的殘陽之光打進來,照在床上靜謐昏睡的人兒身上,為她增添了幾分蒼白和靜美。她安安靜靜沉睡著,低斂眉睫,沉靜異常。
心,沒來由地抽痛起來。
忽然就想起不久之前,她那絕望空洞的眼神,她苦苦哀求哭訴的聲音,救救它,救救她的孩子……
站到床邊,祁紫嵐靜靜看著床上的人兒,默然。很久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半晌,他才緩緩伸出手去,執起她的手。
凝視著那雪白如玉的手臂,他驀地想起,是他一個收勢不住斬斷了它,他的手就開始顫抖。心如刀絞。祁紫嵐啊祁紫嵐,你究竟做了什麼啊?她是你心愛的炎兒,你無論怎麼發瘋發狂,失去理智,也不該給她造成這麼巨大的傷害……
「炎兒,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祁紫嵐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了。
他執起鳳炎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著,臉上的淚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順著他的面頰,流到鳳炎指尖,最後帶著灼燙的溫度,滾入她掌心去了。
「炎兒,這輩子你都不會再原諒我了吧?我也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了……我愛你,真的愛你。當時我以為你喝下的是掉胎藥……我才會失去理智,發瘋發狂,做出那麼多傷害你的事情,到現在……呵呵,無論如何已無法彌補了……炎兒,你說,我還能怎麼樣呢?」
祁紫嵐的眼睛滿佈血絲,死死地盯視著鳳炎的臉,彷彿要將她整個人的容貌深深刻入腦海裡。
「炎兒,你會跟離央在一起嗎?他對你那麼無私,那麼好,好到連我都要經常為了他吃醋。……若是我走了,你可以愛上他的,對不對?」
說完這句,祁紫嵐的聲音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了,他緊緊握著鳳炎的手,將頭埋在裡面,兩個手將她握在掌心裡,這樣,就可以更近的感覺到她的存在,和她靠得更緊。
花妍姬這個名字祁紫嵐根本就沒有提到,對於他來說,這個人完全無關緊要,是他錯了,就是他錯了,沒有托詞,沒有理由。
「炎兒,你醒來看到我一定會憤怒會難過吧?可是……我真的捨不得你……」
祁紫嵐的心被悔恨和悲傷佔據著,他喃喃自語,語無倫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他的頭埋在鳳炎掌心裡,卻沒有發現,當說出這些時候,鳳炎緊閉的眼睫驀地顫了一顫,從眼角旁滑下一滴看不見的淚。
「炎兒……有殷離央和淚彌殤在你身旁我會安心的,小寒和景天也會留下來幫你,上古七神器我幫你打探,你想要玉龍玄晶我會想辦法幫你得到的……炎兒,我對你說過,我永遠不會放手,永遠不會放開你……可如今,我還有什麼面目留在你身旁?孩子……我們的孩子……是我親手扼殺的,我再也沒有面目見你了……」
「炎兒,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情景嗎?」
「炎兒,你還記得我第一次牽你的手,對你許下的誓言嗎?」
「炎兒……你……還愛我嗎?」
「炎兒……你已經……都忘記了吧……」
祁紫嵐一遍遍在回憶裡追尋,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問著,一遍遍陷入對鳳炎的愛意裡,柔聲細膩,難以自持。
淚水,彷彿流不完一樣,從他的臉上落下,比這幾十年加起來都要多。
「對不起,炎兒,我忘記你已經不記得那些曾經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一個人記得就好……我現在不希望你想起來了。我不願意看到你矛盾痛苦。嗯,我會去找到那個施鸞兒,殺了她,這樣,你就永遠都不會想起我了……這段記憶已經變成苦澀,我不要你想起,炎兒,你要幸福,無論如何,你都要幸福,不管這幸福是誰給你的,我都會為你高興……忘記我吧炎兒……忘記所有的痛苦……」
祁紫嵐一口氣說了很多很多,他俯下身去,戀戀不捨地親吻鳳炎的唇。
「炎兒,我要走了!」
祁紫嵐說完這句,起身便欲離開,誰知,就在他站起的那一瞬間,衣襟忽然被鳳炎拽住了,他吃了一驚,低下頭去看,卻見鳳炎緊皺著眉頭,卻沒有睜開眼睛,被拉拽的力道也在他低頭的一瞬間消失了……
祁紫嵐看這鳳炎的臉很久很久,終於,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起身開了房門走向外面。房門外沒有一個人離開,都站在原地等著他出來。
「殷離央,你不是懂得封閉記憶嗎?你用銀針幫她把這段記憶永遠封起來吧,我想要她告別所有的痛苦,忘記我這個不肖的人……等她醒來的時候,你們給她編造一個故事吧,只是這個故事裡不要有我存在……」
祁紫嵐靜靜地說出這些話,聽到的人卻都倒抽了一口涼氣,誰也沒有想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祁紫嵐,你這是什麼意思?」
殷離央目光冷冷。
「所有的罪都由我來背吧,我不想炎兒一輩子活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之中……我不想讓她知道!」
殷離央聽了祁紫嵐的話,臉上露出幾分詫異:「你的意思是,你要就此退出鳳小炎的生命?」
「不!我不會!我永遠不會退出炎兒的生命,我只是想永遠地守護著她,在一個她看不到的地方,可是,我無法再介入她的生命了,更不配擁有她的心她的愛……」
不配……
他居然說不配?堂堂的金羽國紫嵐王,如今的太子殿下,居然說自己配不上她。
「好,我答應你!」
殷離央一聲允諾,祁紫嵐如遭電擊一般全身一僵,隨即,漸漸放鬆下來,朝他點了點頭,轉身走入無邊的夜色裡,景天連忙跟上前去,祁紫嵐卻朝他擺了擺手:「景天,你替我留在炎兒身邊吧,用生命去保護你的妹妹!」
一句話,定住了景天的腳步。
「可是……嵐,你要去哪?」
景天沉聲問道,語帶悲痛。
「不管我去哪裡,不能讓炎兒醒來之後看到我的存在,好兄弟,你替我暫且好好照顧她吧!」
說完這句,祁紫嵐轉身飄然而去,夜色茫茫,再也看不到那一抹月白身影。
「祁紫嵐!……」
小寒朝著那分外蕭索的身影喊了一聲。
「他要走,就讓他走吧!」
殷離央的聲音依舊冷冷。
小寒叫了一聲,便低下頭去,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我要進去看看鳳小炎了……」
殷離央說著,抬步便要朝裡走去,誰知卻被淚彌殤猛地拽住手臂:「你真的要封印鳳炎的記憶,讓她忘記所有痛苦的經歷,甚至……忘記我們?」
淚彌殤眉目一沉,目光冰寒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