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雙純淨的眸子裡,沒有絲毫怨憎,憤怒,或是頹喪,他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鳳炎,等待著,等待著被她救贖。
「你……怎麼……」
鳳炎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琉璃一般易碎的少年,心中猛地升起一種心疼憐惜的感覺。這個孩子,居然被人鎖在棺木裡,不知多久!此時,棺蓋的陰影映在他蒼白的臉上,看上去越發虛弱。
她聽到那低沉瘖啞的男人聲音,還以為棺木中束縛的人是一個健壯的中年男子,沒想到現實居然產生了這樣強烈的反差,給她的視覺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這少年,怎麼看都是一個擁有中國和法國混血的孩子,嬌柔,美好。
然而,當著少年適應了光線之後,看向鳳炎的眸子充滿了企盼,他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又是這句話……
鳳炎心中砰然而跳,難不成她跟這少年認識?
「你未卜先知?」
鳳炎斜眸盯著這少年,見他因為長時間渴水而發出低啞陰沉的嗓音,不由覺得好笑。
「咦,你怎麼知道的?」
少年似乎也沒想到鳳炎會一舉道破自己的特長,瞪大了一雙碧色眼眸。
鳳炎:「……」我猜的。
雖然感覺這少年十分怪異,但她關心的問題卻不在此,立刻問道:「你剛才是說,沒有你,我就沒法得到鎏金花?」
「當然!沒有我,你怎麼可能得到鎏金花和金心呢?你以為他們為什麼要抓我,把我放在棺材裡面?那是因為我就是薩西家族第九十九代傳人,我的名字叫薩西寒,你叫我小寒就行了!」
少年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盯著鳳炎,滿是笑意,陽光透過窗台照進來,映在他兩顆小小的虎牙之上,十分可愛。
鳳炎一聽,卻是眼角一抽,第九十九代傳人?薩西族……
可這薩西族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族系,為何這麼神秘,這麼有名呢?
看鳳炎聽到自己的名號,居然一臉淡然無動於衷,簡直是毫無表情,那少年有些著急了:「啊,啊,你怎麼跟面癱似的?難道你沒有聽說過薩西家族?天哪……你怎麼可以不知道薩西家族呢……看你一臉不願意幫忙的樣子,難道你希望我落到他們的手裡,被折磨死麼?嗚嗚,落到你手裡也比落到那個紅衣男人的手裡強啊,你知道他很殘忍的……」
碧瞳少年急得要命,他本來以為自報家門,自報身份,鳳炎震驚之餘就一定會出手救他出火坑,誰知道對方竟然一臉無動於衷,毫無反應。
冰凝一般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少年蒼白的面頰滾落下來,看上去真是可憐極了。
這……什麼情況啊?
鳳炎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得眼角一陣抽搐,驀地想起,若是此刻有小豬或是狸兒在就好了,她們一定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情況。一邊哀怨地想著,一邊瞪著那哭得一撅一撅小嘴的少年,道:「我不就是不知道薩西家族麼,你至於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樣?」
「嗚嗚嗚嗚嗚……!」
有一句話說得好,當一個人在你面前哭得厲害的時候,如果你去安慰他,或是搭理他,他一定會哭得更加慘烈……此刻,鳳炎就遇到了這樣的情況,那碧瞳少年一聽頓時哭得稀里嘩啦,小身板兒伏在棺材上頭,一起一伏的,淒慘無比……
鳳炎傻了,感覺自己快要抓狂,這什麼情況?怎麼個情況?
鳳炎啊鳳炎,你真是自找麻煩啊,你說你好好的路過不就行了,幹嘛非得進來看這個大麻煩呢?
「嗚嗚你竟然不知道薩西家族,嗚嗚,你竟然沒聽過薩西家族,難道你沒有聽過薩西家族那句最有名的預言『得凰女者得天下』嗎?而且,」少年持續抽泣著,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你這女人為什麼嘴巴這麼惡毒啊,明明知道我沒爹沒娘,你還這麼奚落我……嗚嗚嗚」
天哪!
這少年一副委屈得要死的模樣,又是痛苦流涕,又是百般控訴的,看得鳳炎頭大如斗,她這人就是這樣,如果你跟她對著幹,來硬的,那很好,她一定會狠狠回敬你,讓你討不著好果子吃,可若是來軟的,柔情攻勢,她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了,要不然,也不會被祁紫嵐就那麼輕易地追到手。
而此刻,鳳炎眼神微瞇,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這少年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女子,可見有多麼敏銳的眼力!
可瞧他那副不成器的模樣,鳳炎看得直搖頭。
「好了,別哭了!」
「嗚嗚嗚……」
「喂,喂,你聽到沒有,我叫你別哭了!」
「嗚嗚……嗚嗚」
越哭越來勁兒。
「好,你哭吧,再哭把人引來你就等死吧!」
「呃兒……」
原來威脅管用。鳳炎一雙眸子裡沁著幾分笑意,一臉好笑地看著那少年。那碧瞳少年生生止住了哭泣,一雙晶瑩潤澤的眸子裡,浸過水一般,波光灩漣,比剛才初見更增了幾分絕麗。
鳳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只見西山上頭太陽漸漸垂下去,一片暮光侵入房中,將一切都染上了一層薄紅的光暈,或許……紅衣男子等人很快就會回來了。
「我現在沒有辦法救你,如果救了你肯定會捅下簍子,跟他們幹起仗來,到時候耽誤我去死亡深淵采鎏金花的時間怎麼辦?」
鳳炎扶額,忽然覺得自己遇上了一樁很窘的挫敗。
明明想要救人,可是卻有點無能為力。
誰知,那碧瞳少年卻眨眨眼,立刻擦乾了臉上的淚珠:「你帶上我啊,你帶上我啊!真的,我可以預知死亡深淵裡的各種危險,是一定可以幫得上你的,咱們今晚就趁夜逃走,神不知鬼不覺!」
少年急匆匆地強調自己的特長和功用,似乎生怕鳳炎將自己丟下,可看到她一臉無動於衷的模樣,不由得記得嗓音都顫抖起來。
「啊你不相信我是吧?好,好,我立刻證明給你看!」
說著,那碧瞳少年的眼睛一閃,只見一道光芒在他眼眸中飛速閃過……
「啊!完了完了,死了死了,紅衣男回來了,你救不了我了……啊打起來了,糟糕,你被人吃了豆腐……」
少年不停翻著白眼,一副神神叨叨野鬼上身的模樣,看得鳳炎一陣抽搐,對著他身處的紅木棺就是狠狠一腳:「臭小子你有病吧!」
她這一腳,似乎把碧瞳少年提醒了,立刻惡狠狠地瞪著鳳炎:「你才有病呢!等一下殷離央就回來了,而且那個白衣女也會進來,過一會兒紅衣男子會在這裡面沐浴,你被堵在屋子裡出不去了,等你們打起來之後,你還會被人佔便宜吃豆腐……你自己瞧瞧,看我說的對不對!」
那少年上下唇瓣飛速翻動,說話快捷無比,聽得鳳炎嘴角一抽一抽的。
天哪,她還真遇到了個神經病?鳳炎蹙眉看了看黯淡下去的天色,朝那少年一攤手:「算了,不好意思,我趕時間,還是先去摘了鎏金花,再看看有沒有功夫來救你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鳳炎說著就邁步朝外面走去,一邊想著,這個薩西族的傳人……叫什麼薩西寒的少年……一定是腦子有病吧,簡直是深度幻想症。
腳步剛剛挪動,似乎想起一點什麼,回頭問那少年:「喂,我要出去了,這棺材蓋要不要給你合上?」
誰知,那少年忽然一愣,接著碧瞳微睞:「不用走了,你出不去了!」
切,這世界上還有我走不出去的地方?
鳳炎一撇嘴,朝那少年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笑容,一抬手,「彭」地一聲輕響,那棺材蓋又嚴絲合縫地蓋了起來。可憐的小寒童鞋,再一次陷入沒有光明的黑暗之中。
「喂!喂!你這女人,你等一等,不許走!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嘰裡咕嚕,咿哩哇啦,這少年顯然氣憤極了,在裡面憤怒的喊著,聲音悶悶傳來,鳳炎撇了撇嘴,轉身打算離開。
然而,她的手還沒有觸及到門把手,眼中光芒一閃,手倏然收回。
「……薇薇,進屋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動身了。大風小雨晚上警醒點兒,注意外頭的動靜。」
輕微的說話聲,伴著篤篤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若非鳳炎耳力過人,肯定聽不清是什麼人上樓,可她此刻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來人腳步很快,已經轉過樓梯拐角,上了樓……
鳳炎心裡暗罵一聲那小子烏鴉嘴,然而左掌卻猛地一揮,熄滅了屋中的火燭,整個房間頓時一片漆黑。
她斜眸一看,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下來,黑乎乎的看不清,一對皎潔烏溜的眼珠一閃,立刻靈機一動,既然外門不能走了,那便跳窗好了。一邊飛速躡足到窗邊,一開窗……他奶奶的,下方竟然是一片浩淼無邊的大湖……
我靠,尼瑪一個邊陲小鎮的破客棧,居然還背水而建,風你個叉叉啊。
此刻是肯定不能跳到湖裡去了,鳳炎果斷將窗戶輕輕關上,一雙精光瑩瑩的眼睛四處搜尋,想找到新的出路……
然而,那腳步聲卻越來越近。鳳炎原地踱了兩圈兒,始終想不到脫身的辦法,好嘛,這次可是她理虧了,畢竟是自己擅自闖入別人的屋裡,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心頭鬱悶不由得又將棺材裡那小子狠狠罵了一通。
她的耳朵何其敏銳,聽到那腳步聲走近,很快便要來到門口,眉頭不由得越皺越緊。看看整個房間裡,就那床下面可以藏人,可她鳳炎是那種人麼?瞧瞧她那盛氣凌人的女王范兒,瞧瞧人家這氣質,能跟老鼠似的鑽床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