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阿包機。」
一臉頹敗的坐下來,我苦惱的扶著額頭,道:「卓而凡,你先派人去一次江寧府去看一下,倘若江寧府內還有活人的話,你試著找到景健,問一下耶律阿保機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卓而凡臉色一白,道:「……江寧府……?!你怎麼知道他會不見?!」
我痛苦的搖頭,一直以來,我都顧忌著這個人,可是接到了路梏的傳信之後,就沒有再將他當作什麼事!可是我錯了。現在細細想來,從房莫將他送給我時開始,這就是一場陰謀。無緣無故,房莫為什麼要將他留給我?難道真的是特意送給我一個人情?不,我被一個變異吸血鬼的身份迷惑了。江寧,金陵的政治經濟中心,不但如此,卻也是現在墨家六長老齊聚的地方!住進了江寧府,依著耶律阿保機那神鬼莫測的高深武功,就等於墨家的所有計劃都被他知曉了。他是被感染了吸血鬼病毒,但卻並不表示他失去了武功!一想起河東重傷之仇、契丹的滅國之恨,他完全是有可能和房莫合作!他不是心地善良的路梏,他,是大遼的開國君王,一代曠世的亂世梟雄。
「不要再問那麼多了!你快去!」
「額……好吧!」卓而凡鄭重的點點頭,一臉凝重。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繼續道:「楊渥,你現在回去找你的父親。讓他快帶著六長老會墨家大本營,你也跟著過去,將墨家的一切都運轉起來!快!時間不等人。」
「好的。」
「方慕謹。你現在連夜快馬加鞭趕到洛陽,和周懷英取得聯繫,讓他馬上率十八萬洛城新軍前往中土邊境,支援李克用在涼州的部署。」
「好。我馬上去!」
幾人神色匆匆,看著我一臉蒼白的樣子,就知道出了紕漏,也顧不得詢問原因,當下就穿好了衣服鑽入了夜幕之中。
一連串命令下達,我喘的幾乎透不過起來,倚靠在右側的茶水几上,雙肩不斷的抖動。
「葚兒?你……?」蕭十一郎看著我的樣子,神色一慌,連忙來到我身後,一掌推上我的後背。
我虛弱的看了一眼他,嘴角滲出一條血絲。
「十一郎……,蕭白……在裡面。你有沒有辦法將他困住幾天幾夜?」
「為什麼?!」
「不要問為什麼,我……只是問你有沒有辦法?」
「……有。」
「去。」我的身體一軟,癱倒在一邊,無力的閉上眼睛,低聲道:「你連夜帶我去涼州。」
是的。要去涼州。事到如今,我唯有用自己來做這個誘餌,將視線全部轉移到我的身上。部署不能亂,我到涼州之後,一來可以轉移視線,二來更可以提起士氣,反正我的這條命也快走到盡頭,臨死之前還能起點作用,也不枉我來此一生。
蕭十一郎嚴肅的看著我,眼神中透出一股蒼涼,一手撫上我的面頰,酸澀道:「倘若這就是你的選擇,謝謝你帶上我。」
夜幕下,卓而凡黑衣黑馬奔馳在幽謐的馬道上掀起一陣塵埃,馬蹄聲在寂靜的深夜顯的尤為明顯。
卓而凡嘶聲厲吼,虯結的肌肉也隨著緊繃的身體凸結。腦中已久盤旋著我方纔那蒼白的面色,倘若我所說的推測是真的,那結果真的是不堪設想。卓家一直掌控者墨家的消息網絡,在卓而凡看來,墨家的消息網絡幾乎是無懈可擊的,但是……如此完美而龐大的組織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很容易從內部破壞。墨家的幾乎每一個人只要憑著墨家身份的令牌,就能在墨家的消息庫中獲得他想要的第一手資料。幾千幾百年來,這樣的弊病卻依舊沒有人去真心解決,因為他們總是認為,能夠進入墨家的人的的忠心就已經得到了肯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墨家秉持著光明磊落的心態對每一位墨者誠信以待,可是,難道真的是這樣嗎?!
「駕——!駕——!」俊美堅毅的臉上滲出細密的汗水,浸透了單薄的綢衫。胯下的千里良騎在卓而凡一下一下的鞭笞中,像是一陣風一般的趕往江寧府衙。
「啊——!」
深夜,靜寂無聲的江寧府衙之中卻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韓盡忠看著心愛的九娘軟軟的癱倒的自己懷中,一張蒼白的嬌艷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詭異莫名。
「我……我什麼都沒有做!你想要什麼隨便拿!請……請放過我。」韓盡忠看著面前的黑衣男子,雙腿不停地顫抖著,冷汗濕透的背脊,六月的天氣,竟比寒冬來的還要陰冷。
黑衣男子邪笑的舔舐著嘴邊的鮮血,寒劍一抖,一道銀白色的劍花在空中一閃而過,劍尖抵在了韓盡忠的喉結上。
「梅葚派遣水軍揚帆北上,欲做何為?」
輕啟薄唇,男子的言辭比他的寒劍還要冰冷。
韓盡忠感覺到自己的褲襠中一陣溫熱,冷汗混雜著尿液將自己徹頭徹尾的變成了一個「水人」,男子冰冷的目光讓他不敢再看,低頭看著抵在自己喉間的劍尖,韓盡忠只覺得口乾舌燥。
「這……這個小的是真不知道。梅……梅大人只是說什麼……北上去佔領濟州島什麼的。其他的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啊!」
「濟州島?是哪裡?!」
「聽……聽說是離倭國不遠。梅大人只是說想要練兵,開疆擴土……。」
「胡說。現在國內大亂,她居然會想著開疆擴土?!你真當她是和你一樣的白癡嗎?!」男子臉色鐵青,想起梅葚的種種作為,有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去開疆擴土?難道是去倭國搬救兵?不,怎麼可能?去倭國搬救兵還不如多拉幾個壯丁來得強。莫非梅葚是想將這些主要的戰鬥力都派送出去,想要保存實力?不會啊!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除非梅葚的兵是多到沒地方安排了,否則怎麼可能會這麼蠢?
「耶律……耶律大人……,小的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請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吧!」韓盡忠越想越覺得委屈,想著自己的人生,簡直就是一部飛蛾撲火、自討苦吃的寫實版。好好的大商賈、大財主不當,卻偏偏來做什麼官,到頭來,不但賄銀沒有撈到多少,還落得家破人亡。
月夜下,黑衣男子衣袂飄飄,妖異而絕美,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耶律阿保機本人。
「放了你?梅葚攻佔我契丹的時候,對我的幾十萬大軍可有手軟?我自問之前可沒有對她怎麼樣,甚至於還準備收她做我契丹的丞相,可她是這麼對我的?!你看我現在人不人鬼不貴的樣子,是誰?是誰將我害成這個樣子?!啊?……放你?今天別說這江寧府,就是這中原大地,我也要掘地三尺血洗一遍!!!」
手起,濺落。
暗紅的鮮血帶著溫熱的腥甜在這江寧府衙蔓延開來,燭火倒下,點燃帷幔。耶律阿保機坐在這漫天大火中放肆狂笑,一手扯下韓盡忠腰間的兵符,順著這無邊的夜色消失在遠方。
炙熱的火焰熊熊燃燒,木垣在烈火中發出瘆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烈焰焦灼著江寧府衙內到處橫陳的屍體,發出一陣焦糊味。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景延廣神情呆滯,手中的黨參灑落一地。為了幫父親補身體,自己去了安徽邊境,買上好的黨參,來回用了三天三夜。卻沒有想到興沖沖二來,換來了的是如此結局。
「父親——,不要!父親!!你在哪裡?」
衝進火中,景延廣被黑煙嗆的睜不開眼,跌跌撞撞的來到後院,倉惶的推開橫亙在地上的門板,一個熟悉的身影撲倒在門欄上。
「父親!!!」
翻轉過身,景健的下半身早就在大火中被燒成炭黑。景延廣聲嘶力竭,搖晃著景健的身軀,大火灼熱的溫度炙烤著他幼嫩的臉頰,卻止不住他落下的淚水。
鹹鹹的淚水滴落在景健的嘴角、眼眶。景健吃力的睜開眼,喉嚨口一陣乾裂。
「父親?!!」悲痛中,景延廣欣喜的看見景健睜開了雙眼。「父親,你怎麼樣了?怎麼了?是不是想要喝血了!來!喝我的。」遞過自己的手臂,放在景健的嘴裡。
大火中,景健痛苦的搖頭,撇過頭,嘴角微微的張了張。
「父親,你想說什麼?!」
看見景健彷彿有話要對自己說,景延廣悲痛的湊過耳朵。
「用……火燒。吸……血鬼的……弱點……是……用火燒。」
「我知道了,父親,不要說話!我現在就帶你出去。我為你治病,我去求梅姐姐,讓她派最好的大夫為你治病。你一定不會死的!你還沒有看著我做大將軍,你怎麼可以死?梅姐姐不是說吸血鬼不會死嗎?你一定會長生不老的。」
「……告訴梅葚,……耶律阿……機要……去涼州。」
「父親——。」景延廣淚眼朦朧,誰都看得出景健現在已是回天乏力,在盡著自己的最後一口氣要將所有想說的話都要說完。
「我……相信她,延廣……輔佐梅葚。」話一說完,景健的身體軟軟倒下。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