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看向我的視線也是從敬畏到好奇。我像是一隻從動物園中逃脫出來的異獸,被圍觀的眾人瞧瞧的小聲品論著。
「接下來我們去哪?」蕭白狀似不經意間替我遮擋下了不少的視線。
「肚子餓了,先去找家酒樓吃點東西吧?」我撇撇嘴,感激的看著他。其實我早已適應了這些事情,可是他的細心還是讓我有點感動。
在陳記酒樓的樓上,我們三人找到了一間視線頗好的雅間,臨著窗口,我們甚至可以俯瞰大半個洛陽街道。
蕭十一郎在一邊不聲不響的點了一桌的小菜,靜靜地關上門,偷偷地躲在一邊看著我。直到我的視線從街道上收回來,才發現,蕭十一郎所點的菜餚卻都是我最喜歡吃的。
抬起頭,我有點驚訝的掃過他那張俊逸的臉龐,才對上那道灼熱的視線。欲語還休。
半晌,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別過頭,拉上一邊面色黯然的蕭白,道:「鄺王府大宴,整個洛陽城內都傳的沸沸揚揚,可見其鋪張的程度。墨家主張廉檢,作為墨家長老的鄺胖子不可能不知道,他這樣明知故犯,必是有所圖。再加上這兩天來,鄺胤總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些什麼東西,我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話一說完,我抬頭凝視著蕭白,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的蛛絲馬跡,蕭白也是墨家人,說不定他也知道一些什麼。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墨家子弟,你還是最好不要將你的那些心思打到我的身上。」很明顯,蕭白對於我的意圖瞭解誒的很透徹,取笑的點點我的腦門,將話題點明。
蕭白的坦然讓我語塞,最後才悶悶的不開心起來:「切——,這攝政王當的可真是窩囊!人看著表面風光,可誰知道這背後老是被人莫名奇妙的算計,憋屈死了!」
狠狠地夾起一筷子紅燒肉,像是咬在了墨家那些討厭的傢伙身上一樣。
「梅葚——,」正在我惡狠狠的胡思亂想之際,蕭白小聲的用手肘杵杵我的手臂。努努嘴,向窗外看去。
「怎麼了?」我順著他的視線也探向了窗口。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街道的一角一閃而過,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朱友硅?」我放下手中的筷子,驚愕的抬頭轉看向蕭白,「他怎麼會在這裡?」
聳聳肩,蕭白的表情極其無辜。
「你應該去問他!」
自從和朱友硅聯合整到了他的老子之後,我和朱友硅之間便再也沒有了聯繫,就連他曾經借給我的五萬兵力,到現在為止,也還在我的手中,沒有來向我要回去。
我曾在李廷鸞寫給我的信上得知,天復四年年末的農曆十一月初五那夜,山西大軍攻佔汴軍留守的邕陽城的那一夜,朱友硅單騎突圍,連闖留守大軍的縱橫大陣,最後消失在邕陽城內。李存勖曾派兵四處探查他的下落,可到最後,仍是一無所蹤。朱友硅大破縱橫陣,便在軍中成了一個傳奇。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這小子不簡單,你還是不要和他走的太近為好。」蕭白夾起一根青菜,一臉看好戲的心態,樂顛樂顛的吃起來,吃完一抹嘴,看著我一臉抽搐的樣子,擠擠眼睛,道:「我方才看到和他走在一起的人了!你猜是誰?」
「是誰?!!」我沒好氣的回答。
「陳如珠。」
李曄看著眼前明晃晃閃著幽寒光澤的薄劍,不由苦笑起來:「人道是做皇帝好,卻不知道做皇帝便是等於站在了風口浪尖之上,一日不死,便被人惦記著一天。還記得皇兄臨死之前將皇位穿與朕的那天,那一臉憐憫和解脫的神色……,方家是麼?朕是虧欠方家太多了……。」
李曄是解脫了,可方慕謹的面上卻絲毫沒有一絲的愉悅,一臉肅穆的盯著坐在龍案之前的天子,眼角閃過一絲痛苦。
「姐姐死的很痛苦——,可她說她不恨你。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哭了,說若有來生,但願不要在遇見你!你現在要立景王為太子,該不會是想贖罪吧?」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輕輕地閉上眼,道:「不用了,既然我姐說不恨你,那就是代表她和你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現在殺你,只是因為你必須死——。你放心,景王是我的侄子,我自然會保護他。」
「你準備怎麼殺我?就這樣?弒君之罪可是要誅九族的,你會連累到方家的。」李曄的語氣平淡到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一樣。
「是麼?」聽到李曄自己轉換語氣,方慕謹的表情卻玩味起來,勾起完美的唇形,露出淡淡的諷刺。
「你該知道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吧?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什麼?你的皇后可還真是煞費苦心,只是她卻忘記了一句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方慕謹的話讓李曄一愣,隨即很快便回過味來,瞪大了雙眼,看向方慕謹:「你……,你的意思是讓她做你的替罪羊?!」
「怎麼?不可以?!果然是夫妻情深,她害死了我姐姐,我不過是要她幫個小小的忙而已。她在你身上下的毒本來就已經是病入膏肓、回天無力了,現在我讓你們一起下去做對同命鴛鴦,也算得上我方慕謹仁慈了。」狠厲劃過方慕謹的臉,手下的力道加重,鐵劍滑過李曄的肩膀,喉間頓時滲出一絲鮮紅的血線。
「等等——。」和方慕謹一起過來的男子突然開口,阻止了方慕謹接下來的動作,微皺眉頭,男子來到李曄身邊,一把扯開李曄的衣領。
「你是誰?!!」
蕭白的話讓我差點跳起來,一把扯過蕭白的袖口,面色鐵青:「你是說真的?你確定?」
「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皺著眉頭扳開我泛白的右手,蕭白臉上的諧謔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陳如珠死而復生,這對於任何摻和進這件事的人來說,都不會是一個好事。畢竟,這意味著我們這些人很有可能已經被捲進了一個巨大的陰謀,甚至——,就連朱溫的死和國家安定都有可能是一個假象。
滿桌的佳餚再也*不起我的任何食慾,我「騰——」的起身,面色十分難看,忿忿地離開餐桌,向外走去。
「去哪?」連忙多塞了幾口食物,蕭白夾塞了一小罈美酒。
「皇宮。」
軟木的繡鞋踩在皇宮大內的青石路上,我心下的不安感越發明顯。
太安靜了。
「蕭白,你先去看看。」我躑躅起來,未知的危險讓我猶豫,可心中的不安卻讓我不得不走下去。
帶著凝重的表情,蕭白看了一眼我身後緊緊跟隨的蕭十一郎,隨後飛身離開。
明朗的午後,氣候宜人,可我卻如置冰窖,一幕幕的可能性在我的腦海中像是放電影一樣的不停迴旋,不止是這靜謐的皇宮大內,更是這詭異的氣氛,讓我緊張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在發抖。」蕭十一郎靠過來,溫暖的體溫帶給我一點點心安。
「一個人都沒有,你說是出了什麼事?」詭異的氣氛讓我不知不覺對這除了我以外,唯一存活的生物有著一種依賴感,一手拉上他寬大的袖口,我緊靠上去。
不知道是我影響了他,還是他影響了我。蕭十一郎攬上了我的腰肢,沉聲道:「不用怕!有我在。」
「先去御書房。」李曄總是在那裡,在很多時候,我都懷疑,是不是皇帝在御書房的時間越多,就越說明他會想成為一個明君的決心就越大。
春天已經到來,皇宮大內芳華吐蕊,綠茵蒼翠,撩開卷翠的竹簾,御書房抬目可見。
蕭白一襲輕衫,回到我身邊,面露沉重,對著我緩緩的搖頭。
我點點頭,任由著蕭十一郎攬著我快步躍到御書房門前。蕭白警示的向四周看了一下,讓我退後點。
「殺。」
蕭白的手剛貼上御書房的梨花木門,一個帶著狠厲的男聲從門縫之內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