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一沉,我該料到的。
卻沒有想到蕭白竟會真的尾隨在我的身後。緩緩的抬起頭,看著他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我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團棉絮。
「十一弟——。」蕭白低低的開口,那黑亮的瞳孔中沉鬱著一抹妖異的血紅色,一種幾乎無法壓抑的沉重怒氣和壓抑讓他的臉看起來有點扭曲。
我來沒有見到過蕭白竟會有這一面,心下一驚,後悔將事情鬧大。
「大哥——,我——我知道我對不起梅葚!但是,但是我會負起我應有的責任!蕭家我是回不去了,但我也不會讓梅葚受苦的。我雖然知道你也喜歡梅葚,我也猶豫過——,可是,大哥!一次,就這一次!我決不退讓。」背後的十一郎突然將我摟在懷裡,神情一陣焦灼,攬著我的手臂加重了力量,彷彿是在表示出他堅定的立場。
「決不退讓?好一個決不退讓。十一郎啊十一郎,真沒想到蕭家竟然會出你這麼一個孽畜。蕭家歷代的祖訓都是怎麼教你的?不止蕭家、連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嗤——。」頹然一聲悲涼的苦笑,轉眼看向我,露出一抹痛苦,低垂著眼簾,竟不再與我對視。
「算我蕭家對不起你。梅小姐,今天我便代他向你賠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痛苦的大喊一聲,蕭白的面色逐漸蒼白起來,神色複雜的想要向我伸出手,卻無力的垂柳下去。
「通——」的一聲,蕭白撩起雪白的長衫,對著我低首跪了下去。
「哥——?」年輕的臉上終於閃現出慌張,眉角一顫,忙鬆開我,撩起衣袍爬將起身。
「跪下!!!」帶著冰冷而沉鬱的眸光,蕭白右手出手剛勁有風,對準蕭十一郎雙膝的一揮,讓蕭十一郎一個措手不及拜倒在我面前。
我知道,看著蕭白的面上我該原諒蕭十一郎,可是捫心自問——,若不是他,我和司天辰之間又何來如需多的波折?想愛不敢愛,生生的放棄了一段還沒有開始,卻只能痛苦結束的愛情。
殺了他?
一切都已回不去了。若再加上一條年輕的生命又有何意義?
望向那張俊絕而年輕的臉龐,一年不見,星眸早沒有了往日的清明,凌亂的法師垂下,遮蓋了那高聳的眉峰,也遮蓋住了那無助的眼神。
他也過的不痛快吧?曾經明朗又帶點潔癖的貴家公子卻成了街邊醉倒*院的落魄酒鬼,一直生活在對自己大哥的愧疚和對我的懺悔中,這樣的一年,已將將他折磨的勾久了。雖然我無法瞭解他的想法,但我相信,至少在感情上,他還是真誠的——只是選錯了方式。
「罷!放過他吧!但是——我不想再見到他。」無助的支起雙腿,我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原諒他,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若是天辰在,他會支持我的決定麼?
看不清蕭白低垂著頭的面容,但我依舊可以感覺到他在顫抖。緊握雙拳的手指關節已經發白,渾身僵硬。
「是。我們兄弟倆會馬上消失,永遠不會再在小姐面前出現。」沉悶的聲線低沉而壓抑,帶著痛苦的戰慄,蕭白依舊沒有抬頭,只是這樣的模樣讓我心口一緊。
「走?走哪去?為什麼要走?我說過我會負責。葚兒——,我可以立刻就娶你!大哥!我知道我對不起梅葚,但是我會用我的一生來愛她,讓她不受傷害!這總可以了吧?」伏在地上,蕭十一郎狼狽地支起被蕭白勁氣擊傷的雙膝。
「可是我不愛你。」我皺起眉頭,蕭白的隱忍讓我不願他的離開,可聽著蕭十一郎依舊堅持的口吻,我忍不住冷笑。
「我不愛你。若要活得好,我梅葚自己便可以很好的照顧自己!又何須你來保護?我不要你的什麼愛情,我只是很單純的不想再見到你!僅此而已——。」單手支起床沿,我將自己的身體擺正,看著蕭十一郎逐漸沉鬱的面色,竟讓我產生了一種報復的快感:「你又知否?每一次一見到你,我便會想起那月夜的寒心刺骨、身心欲裂。蕭十一郎,我不奢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只是要你明白!離開我!離的遠遠地——,永遠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若不要我?你準備要誰?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你的身和心都必須忠誠於我——!」
若不是此時身體無法動彈,我能想像蕭十一郎早已跳起來想要狠狠的掐死我。
「夠了!十一郎!這裡是中原!梅小姐——,也不是契丹女子!」戰慄的側轉過身,蕭白冰冷的瞪視著蕭十一郎。
從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堅毅的側臉,那隱忍的痛苦讓我心下一顫。而那從他嘴裡吐出的疏遠的稱呼,也像一根針般刺紮在我的心口。
「你根本配不上她!若要人保護,梅小姐早已有諸多優秀的未婚夫,每一個都是人中之龍,又何來你插足的份?娶她?憑什麼?蕭家?一個契丹小小的部落首領?別忘了!契丹已經沒有了!有的也只是一個契丹郡!難道你還妄圖做著這不切實際的夢嗎?該醒了!我們不配!」
蕭白的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捶擊在我的胸口。我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勸解著蕭十一郎,還是在勸解著自己。只是那決然的神情和那冰冷的話語,讓我感覺到我們之間的關係也許從此之後,便真的要分道揚鑣了。
隨著蕭白的話,蕭十一郎面上的血色也在逐漸消退,轉換上的,是一副瞭然的苦笑。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就能醉人,但卻醉不了心,我只是想做一下最後的努力——。可是,看來真的是回不去了!自作孽,就讓我自己來承受便好。」握緊了雙拳,蕭十一郎的眸中閃現出一抹解脫,星眸望向地上白玉般的手掌,現出醉人的笑顏。
他想要自殺?
腦中突然浮現出這種可能,讓我一陣心驚。到底,我都沒有想過要讓他死。而且是就這樣的死在我面前。轉而視向一邊的蕭白,那俊朗的臉上竟然出現一抹瞭然的微笑。
「夠了——。」還來不及做任何思考,我拍著床沿,面色鐵青的站起來。
「從此,你們倆的命便是我的!我生,你們便生;我死,你們便死。」
冷冷地甩下一句話,我奪門而出。
怨誰?怨天!怨命!
本以為經過了這麼多年的亂世掙扎,我的內心早已堅硬的堅如磐石。無情、無心、無愛。
可是現在才知,我,到底還是不夠的。
在鄺王府的後院,我像是一個午夜的遊魂,失魂落魄的漫無目的的遊走。光腳踩上渾圓的鵝卵石台階,我呆呆地坐在了後院凸起的假山上,等待黎明的到來。
洛陽城郊的一座荒宅。
「什麼?——梅葚住進了鄺王府?!!」一聲尖細的女聲低低的傳出,帶著一絲驚訝和怨惱。
「是。明天便是鄺王爺的六十大壽,到時候鄺王府定是更加的防守嚴密。梟王在此時住進鄺王府,是不是已經知曉了我們的計劃?」一個男聲故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嘶啞道。
荒宅內一片寂靜。
「不可能。或許是巧合,聽說鄺王爺的小兒子鄺胤正是梅葚的七個夫婿之一,明天鄺王爺大壽,作為未來媳婦的她提先住進鄺王府也是無可厚非。你可能是多心了!」片刻之後,又出現了另外一個低沉的女聲。
「希望是這樣。」男人低歎一口氣,一想起梅葚對付敵人的那些狠厲手段,心中就如論如何無法舒暢起來。
「不管了。總而言之,明天我也會去為鄺王爺賀壽。介時我提前先派人混進鄺王府,到時候你們接到我的信號再動手。一次成功,若不然——,後過想必你們也知道。」第一個女聲咬牙,狠厲地語氣斥響在荒宅內。寒風吹過,讓身邊的兩人都不由打了一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