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藏花山莊裡的眾位姑娘們,歐陽飛鴻再無其它親人朋友,因此他的後事,是由微生三兄弟去處理的。
自此,整個暗夜組織,全部投入微生子期麾下。
微生默問早已帶著大批部下,離開盛京,前往東海尋找帝神寶藏,朝中之事,由親信主理。
十月十八這日,微生子期帶領暗夜組織,秘密潛回盛京。
連日來,君非妾一直鬱鬱不樂,悶在紹劍山莊,哪兒也不去,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歐陽飛鴻是個十分惹人厭的傢伙,每見到他一次,我都會有暴揍他一頓的衝動……」
「可是現在我發現,他的死去,比他犯賤,更讓我難受……」尤其,他的死,是因為她的緣故。
起了風,吹得衣裳下擺輕輕飄揚,君非妾面容平靜,只那雙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層霧氣。
跟著停下腳步,兩人並肩立在湖畔,望著水光澄澈,楊聽落道:「有些人,在身邊時候,你會覺得討厭,可待他真正離開,又會懷念。」
君非妾坐在石階上,細細琢磨著她的話,搖頭失笑,「雖討人嫌,不過,有這麼個朋友,還是挺不錯的。」想到在那座金碧輝煌的莊園裡,將近兩百多個風華正茂的女子,君非妾不禁歎息道:「據淺公子說,他們將歐陽飛鴻的屍體送回藏花山莊時,那些姑娘們一個個都哭瘋了……」
「飛鴻公子平時的行為雖不著調,可對那些女子卻真真是極好的,如今他離開得這麼突然,她們又怎會不傷心呢。」楊聽落略沉吟了一會兒,提議道:「要不咱們一起去藏花山莊瞧瞧她們吧?」
君非妾直截了當的拒絕道:「不去,我只會火上澆油,不會安慰人。」
「現在正是她們最傷心的時候呢,你跟她們的關係不是很好嘛,怎可置之不理?」楊聽落的本意,是希望她能出去走走,散散心,成日一個人悶著,心裡該有多難受?
「一個女人哭哭啼啼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兩百個女人一起哭,那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兒嗎?」想想就覺得驚悚,君非妾抖了抖肩,連連搖頭。
楊聽落見狀,忍不住撲哧笑了。
湖水清澈見底,小白豬憨憨的站在水邊,盯著游來游去的魚兒,想跳下去與它們一起玩,又怕淹死,沒那個膽子,只得拱了拱腦袋,推起一層層水波。
君非妾瞧著,多少有些失望,「小呆瓜!」
每天都盯著小白豬,希望它能大轉性情,結果,始終都是一副的天然呆,半點變化都沒有。
十月末,落葉黃,一天遠比一天涼,元貞帝感染風寒,咳嗽不斷,精神一下子差了許多。
君非妾與馬蘭頭用足功夫,費盡心思,卻仍然不見好轉。
算著日子,八王黨應該即將踏上帝神島,而微生子玨與姬語橋,早已搶先入島埋伏,他們洞悉先機,籌謀已久,看似勝算比較大,可強強碰撞,難保不會有意外。
君非妾與楊聽落憂心忡忡,無奈身在千里之外,除了乾著急,她們什麼都做不了。
倒並非不願與他們並肩作戰,而是因為守護元貞帝的安危,比奪回皇位和剷除八王黨更為重要。
兩個小女娃的心意,元貞帝全都看在眼裡,身上雖不見好,心頭卻極是熨帖,與此同時,不由暗暗感慨,那兩個一肚子壞水的傢伙,挑媳婦的眼光倒好得很。
無論是微生十三、微生十四、微生十五亦或姬語橋,每一個人都足以單挑大樑,如今他們兄弟齊心協力,加之時機成熟,總而言之,在元貞帝看來,著實沒什麼值得操心的。
所以,與君楊二女的憂慮恰恰相反,元貞帝每日裡該吃便吃,該睡則睡,閒時喝喝茶,看看書,日子過得愜意安寧。
十月二十八日,陽光出奇的好,元貞帝拄著枴杖,在二女的陪伴下,於花園中散步。
楊聽落心神不寧,好歹還時不時陪著聊幾句,而君非妾心不在焉,元貞帝若不點名要她答話,她便幾乎不吭聲。
上了年紀的人,身子不再輕快,加之風寒持久未癒,沒走多遠便覺得累,元貞帝尋了個位置坐下,歎道:「邁不開腿,不服老不行啊。」
換作往日,君非妾定會露出狗腿的笑容,言不由衷的道:「父皇您風采依舊不減當年,只是近來精神不濟而已,有啥關係?大小伙兒生病的時候,都整日昏昏欲睡分不清東南西北呢。」
今時今日,不知是沒聽到呢,還是懶得接腔,君非妾腦袋微垂,定定望著自己的腳尖,一聲不吭。
皇帝遊園,後面跟著一大堆人,熱茶點心衣物,一樣不缺的捧著,準備隨時送上前。
楊聽落天生孤僻,與閨蜜君非妾在一塊,話才會多些,從老管家手裡接過茶碗,遞給元貞帝時,勉為其難寬慰了句。
元貞帝抿了口茶,撩起眼皮瞅著君非妾,悠悠開腔道:「小君兒,你現在趕過去,大約還來得及。」
君非妾回神,「嗄?」
「魂不守舍的樣子,好像朕欠了你銀子似的……」元貞帝別過頭,佯裝不悅,擺手驅趕道:「走吧走吧……」
君非妾聽了這話,恨不能立即撒丫子奔往東海,只是想到元貞帝的安危,終是按捺了住。
微生十五離開之時,鄭重地將元貞帝交給她,她也曾信誓旦旦,一定會護元貞帝周全。
違背諾言很簡單,不負責任拍屁股走人也不難,難的是萬一八王黨殺過來,元貞帝若有個三長兩短,那又要怎麼辦?
君非妾心口不一的道:「算了,現在趕過去,也只有給八王爺收屍的份兒,這種體力活兒我才懶得干呢。」
元貞帝狼眼一瞇,嘴角一彎,咳嗽了兩聲,笑道:「不給歐陽飛鴻和玄女宮的人報仇了?」
「慕凝之和淺公子都已答應過我,會好好收拾那幫龜孫子的。」說是這麼說,不能親手弄死那些畜生,君非妾多少有些不甘。
元貞帝:「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君非妾:「不然咧?」
元貞帝笑:「依朕看,不見得吧。」
君非妾抬了眉梢:「咋地?」
元貞帝道:「小君兒垮著臉,著實影響朕的心情啊。」
影響他的心情?!君非妾腦子一抽,差點爆髒話,猛然記起,面前這老頭是皇帝,手握生殺大權呢,趕忙及時剎車,好言道:「父皇明鑒,嘖,我這不是擔心您的兒子們麼?」
元貞帝神態安詳,從容穩重,王者氣韻渾然天成,然而大多時候,卻像個難纏的孩子。
「若是與老八單挑,勝負難分,咱們應該擔憂,可現在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君非妾愣了愣,伸出四根手指,「四比一。」
元貞帝道:「兄弟四個,對付老八一個,這叫群毆,耍流氓,打不過也能咬死他,你們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楊聽落:「……」
君非妾:「……」
群毆,耍流氓,皇上,您這是在說自己的兒子嗎?君非妾抹了抹額頭,甩出一把臭汗。
隔日夜裡,風起雲湧。元貞帝與癱瘓的楊雲鶴,被送到事先預備的密室中,莫言染安排人手,與葉錦然兩人親自護衛。
紹劍山莊裡布下天羅地網,只等八王孽黨送上門來,林逸煙主持大局,君非妾和楊聽落亮出兵刃,有怨抱怨有仇報仇。
「聽落,千萬別手下留情哦!」
「必讓他們血債血償!」
君非妾一身絕技,終於得以施展,眾孽黨多死於她手,東廠的錦衣衛們,見她神威凜凜,各個熱血沸騰,勇猛異常,如有天人相助。
歷經百年風霜洗禮的莊園,再次堆滿了血肉白骨,三十年前,樓家滿門慘死,三十年後,當日作孽之人,全部葬身於此。
高牆上坐著一名女子,二十六七歲的模樣,黑色衣衫乾淨利落,光滑絲薄,恰到好處的描繪出,那纖細嬌軀的完美線條,她姿態慵懶交疊雙腿,尾部上翹的一雙狐狸眸,流光溢彩,漫天星光黯然失色。
方才莊內血肉亂濺,黑衣女子看得津津有味,此時塵埃落盡,她興致索然,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分明是一張陌生的臉孔,給君非妾的感覺,竟有一兩分莫名的熟悉,「什麼人?」
若是八王黨,早該跳出來幫戰,或趁亂逃走,沒理由束手就擒啊?從楊聽落手裡奪過長劍,君非妾躍上牆頭,直指黑衣女子死穴。
「林大哥可知她是誰?不是八王黨一夥兒的嗎?」楊聽落心下奇怪,扭頭望著林逸煙,問道。
仰頭盯著那女子,目不轉睛,林逸湮沒有答話,微微蹙起眉頭,若有所思。
「喂,風大,當心點,若劍鋒一偏,會傷著我的。」黑衣女子撇撇嘴,伸出一根手指,把長劍從身上推開。
君非妾冷笑,又把劍尖抵在她的穴位上,「傷就傷唄,小爺我可不心疼。」
「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才一年未見,就翻臉不認人了?」黑衣女子嗓音忽然一變,甜膩入骨。
能把甜膩的味道發揮極致的,君非妾生平只遇到一人,「鏡裡朱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