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數月,盛京城內天翻地覆,物是人非,微生子淵滿腔愁苦心事,不知說與誰聽。
父皇死了,八叔已不是當初的八叔,九哥十一哥分別囚禁於王府,十四哥十五哥遠在路州,危險重重,十三哥早在三月底四月初,參加完君兒和十五哥的婚禮之後,便帶著十三嫂出門遊玩,就連父皇駕崩都沒有現身,到現在更是不知所蹤,也不曉得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十三哥十四哥十五哥,他們還能活著回來嗎?
喝吧喝吧,醉了以後,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微生子淵扯開沙啞的嗓子大吼:「拿酒來,拿酒來……」
從前酒量並不算太好,可今日,喝完一壺又一壺,卻無論如何都醉不了。
守在門外的兩個丫鬟深深皺眉,相互使了個眼色,漪心去拿酒,疏影則跑到對面房間,找櫻緋夜詢問對策。
彼時,櫻緋夜正在陪新皇麾下的某位重臣喝酒,頗費周折將其灌醉後,總算獲得了一些有用信息。
櫻緋夜斂盡虛偽笑容,疲倦的揉著太陽穴,喊來兩名女子。
看著死豬一般躺在地上的男人,綠衫女子笑得妖嬈,又帶著幾分鄙夷與不屑,道:「櫻姑娘放心,這裡交給我們便是,等臭男人睡醒之後,保證他記不起自己都說過些什麼。」
「知道你們厲害。」櫻緋夜笑了笑,攜著渾身酒氣出門,抬頭,瞧見迎面奔來的疏影,問道:「十七爺還在鬧?」
或許是喝太多,有點醉意,櫻緋夜身子微微晃了晃,疏影忙上前攙扶,憂慮道:「是啊櫻姑娘,十七爺一直這麼喝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櫻緋夜不由一笑,道:「他要喝,就讓他喝個夠,咱們瀟湘館還差這點酒水不成?」
疏影憂心忡忡道:「那倒不是,就怕出事。」
若非有十五爺的幫助,她們這些苦命女子,現在還不知是個什麼境況,相較從前的苦不堪言水深火熱,還是留瀟湘館裡的日子要好過得多。
雖身在青樓,可她們都是自由的,除非她們自願,否則沒人會強迫她們去做什麼。
九年前,瀟湘館原本也是一家青樓,表面光鮮,內裡黑得要命,干的全是些逼良為娼的勾當,恰巧花央就遇到了一樁事,一怒之下,把老鴇龜公還有一票打手全都宰了,拋屍荒野,然後……
然後瀟湘館就變成瑾王府的產物了。
九年前,出身於端州名門的櫻緋夜,被幾個畜生一般的叔父凌虐,幾乎致死,在一個雨夜中,她被棄山溝,幸好,幸好,遇到了她生命中的神。
微生子玨不止救了她的命,還給了她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原本她想,留在瑾王府為奴為婢報答他。可他說,他不需要她報答,瑾王府也不需要丫鬟,他給了她一筆錢,另外,還將瀟湘館送給了她,讓她自謀生路。
於是,慢慢地,就有了現在的瀟湘館。
微生子玨從未要求她們做事,可這些女子,都將自己當成瑾王府的人,甘願為他效命。
微生子淵是微生子玨最疼愛的弟弟,所以看著他現在這樣的情況,瀟湘館裡的姑娘們都不免擔憂。三什的我。
櫻緋夜臉上不見一絲急色,調侃道:「十七爺年輕體健,你們還怕他喝酒喝死不成?」
「那可不,咱們這兒又不是沒有喝酒猝死的例子……啊呸……」話出口了才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疏影啊地叫了兩聲,連忙摀住嘴,甕聲道:「也不全是喝酒的問題,主要是十七爺的情況不對啊,動不動就發瘋,前兩天還差點把晏姑娘從三樓推下去呢,咱們都不敢勸,誰勸沖誰撒氣,春兒也沒辦法了……」
說話間,已到安靜清幽的後園,櫻緋夜搖搖頭,道:「畢竟只是個小男孩,哪裡能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
「櫻姑娘,咱們怎麼辦?」疏影想了想,問道:「要不然給十七爺下點藥,讓他好好睡一覺?」
櫻緋夜好笑的反問道:「睡醒了繼續喝?」
疏影:「呃……」她想的法子果然很爛啊。
櫻緋夜道:「讓人去西門山莊,請西門三少來一趟。」
有好兄弟來勸著點應該頂用,疏影點點頭,忽想起微生子淵的另外一個好友,提議道:「乾脆把蘇世子也請過來吧?興許兩個人比一個人管用。」
自從那次不小心酒後亂性,蘇逸辰便成了瀟湘館的常客,原本潔身自好的翩翩佳公子,就此名聲壞透。
蘇逸辰對她的情意,瞎子都能看出來,奈何兩人云泥之別,根本沒有可能,況且,她心有所屬。
那男子是她心中的神,她不敢褻瀆,更不敢奢望,默默放在心裡,也很好啊。
蘇逸辰同樣是個很好的男子,才華橫溢,前程似錦,深情專一,只是她並不適合他。
明知沒有結果,何必苦苦糾纏?
所以,櫻緋夜其實很不願見到他,遲疑半晌,終是點點頭道:「也行,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既然已經決定將蘇逸辰當作普通客人對待,那麼,她又何必糾結?何必逃避?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漪心每次只拿兩壺酒,磨磨蹭蹭的拖延時間,希望微生子淵能少喝點,省得出事。
微生子淵心情苦悶,拿起酒壺牛飲,不到一會兒便喝得精光,覺察出端倪,大發雷霆,掏出兩錠黃金扔地上,破口大罵。
「怎嘛,怕爺付不起酒錢?再磨嘰爺用金子砸死你!還不快去拿酒!」
近段時日,微生子淵一直在醉花眠、瀟湘館、還有其它幾家酒樓裡轉悠,這都是以往常與微生子期君非妾等人一塊玩兒的地方,如此買醉,會有種錯覺,彷彿一切都還如幾個月前一樣,什麼都沒變。
晏晚晚忍無可忍,實在是看不下去,抹了眼淚,衝過去一把摟住他,「十七哥哥,別喝了,你的手在流血啊……」
「滾開!你這個騙子!滾!」想起她和蘇逸辰何某騙他,頓如火上澆油,微生子淵愈發燥怒。
無論他如何用力推,晏晚晚都抱緊了他,堅決不肯鬆開,「我不是騙子!十七哥哥,我喜歡你,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君姐姐說的沒錯,十七哥哥真的是喜歡她的,只是他自己還不明白,差一點,就差一點,在蘇哥哥的配合下,十七哥哥醋性大發,差一點他幾乎就要承認自己的心聲了,誰知皇上竟然在這時候駕崩,之後又發生了一系列事情,導致十七哥哥精神崩潰,她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十七哥哥發現了她和蘇哥哥合謀的秘密,前功盡棄。
「你們都一樣,騙子!你跟那些人一樣,你跟八叔一樣,你們都在騙我!都在騙我!再也不相信你們了,再也不相信!騙子,滾開!」微生子淵放聲大罵,越罵越覺得心痛,越罵越覺得恨。
為什麼他最敬愛的八叔,是害死他最親的人的兇手!為什麼啊?為什麼?!老天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
「我是我,你八叔是你八叔,我和他不一樣!十七哥哥,你要振作一點兒啊!事情已經發生了,不要逃避好不好?我知道你很難過,很傷心,我陪你啊,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陪你啊……」晏晚晚眼淚吧嗒吧嗒淌下,泣不成聲。tg0c。
「誰要你這個騙子陪!滾開!看到你就覺得噁心!滾遠點!」微生子淵燒紅了眼,將心底的怨憤,全都摁在她的身上,調聚內力,對準她的左胸就是一掌,用盡全力!
「啊——」晏晚晚毫無防備,瘦小的身子被震得飛了出去,重重的摔落在滿是碎瓷片的地上,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就在這時,兩個人影破門而入。
「微生十七你在做什麼?!混蛋!」蘇逸辰大喝一聲,忙衝過去,把晏晚晚抱了起來。
後背,胳膊,腿,十多處被瓷片扎入,鮮血涔涔,晏晚晚蒼白了臉色,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西門三少氣得掀了桌子,揮起拳頭就朝微生子淵打了過去,「微生十七你還真是長進了啊,居然打女人!」
微生十七被拎起來時,嘴巴都被打歪,鼻血濺了一臉。
「忍忍,咱們去回春堂。」蘇逸辰眉頭緊鎖,抱著晏晚晚匆匆出了門。
晏晚晚著急了,「蘇哥哥,我不要緊的,十七哥哥他……」
向來好涵養的蘇逸辰,此刻也忍不住爆粗口道:「你都這樣了,還管那混蛋作甚?!」
「十七哥哥只是心情不好,我不能丟下他不管。」晏晚晚執拗的掙扎著,若不是蘇逸辰抱得穩,只怕要摔著她。
無奈,蘇逸辰妥協安慰道:「放心吧,十七爺不會有事的,被三少打幾拳,未必是壞事。」
晏晚晚遲疑了一下,乖乖聽話,任由蘇逸辰帶她到旁邊的醫館。
三少哥哥和十七哥哥是多年好友,他們男人之間自有一套解決事情的辦法,她在旁邊也幫不上忙,還是過兩天再偷偷去珣王府瞧瞧十七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