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曉文堅持給老農遞了支煙,這才跟著何瓊找到了穿著打扮也像個農民的省委黨群副書記葛雄。
「葛書記,您下來怎麼事先也不通知一聲?」張曉文站到葛雄的面前笑問道。
葛雄卻沒作聲,只是背著手,注視著人頭攢動的十幾條人龍,仔細觀察了一會,這才扭頭問張曉文:「預計幾天發完?」
「葛書記,原計劃一周發放完畢,不過,現在看來,可能需要十天左右了!」張曉文看不清葛雄的臉色,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了老葛的問題。
「照相的方法是誰想出來的?」葛雄指著正在指揮領錢照相的高明河,眉鋒略微一挑。
張曉文一時間也判斷不出葛雄此行的來意,按照中央的規定,省委常委級別的領導,都需要隨時向省委總值班室通報自己的行蹤,以免耽誤大事。
類似葛雄這樣的省委第三號人物,如果要下烏紫市來調研或是視察,一般情況下,要由省委辦公廳發通知到烏紫市委辦公室。
可是,張曉文這個市委副書記卻一直沒有接到市委辦的通知,可想而知,葛雄這次是微服私服而來。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張曉文說話間就越發的謹慎,他很冷靜地說:「是管委會一班人集體的智慧,這麼一來,即使有人想冒領租金,也要掂量掂量嚴重的後果。」
「哦?」葛雄依然一副古井不波的樣子,又問道:「發放租金的一點五個億資金是從哪裡搞來的?」
張曉文心頭一凜,心想,以葛雄老辣的性格,竟然問出這麼尖銳的問題,肯定是出事了!
葛雄地臉色很難看出喜怒。張曉文只得加著小心說:「葛書記。我上任地時候。管委會地帳上只有幾百萬了。根本沒辦法按期發放本應該付給失地農民地昇華。後來。接到了下邊地匯報。有人正在村民之中煽動大家地不滿情緒。我擔心會鬧出大事。就整頓了八家實權委局地小金庫。又把前任進口來地豪華小轎車按照市場價格轉賣給了五個房地產老闆……」
張曉文把整個事情地經過完整地敘述了一遍。葛雄卻只是聽。並不說話。更沒明確表態。
「我剛才混進人群裡聽了下。發現大家交口稱讚你這位新來地父母官!」葛雄說這話地時候。臉上連一絲笑意也沒有。顯得很凝重。
張曉文地心裡卻浮上了一絲不祥之兆。不過。他心裡無鬼。何怕半夜鬼敲門。展顏一笑:「葛書記。我只不過是替前任擦了一點點屁股而已。心裡想著地也是怎樣讓一萬多村民不鬧事。免得我這個管委會主任地臉上很沒光彩!」
「你這話說得還算是比較中肯。至少真地成分比較多!」葛雄地臉色稍微緩了緩。
張曉文趕緊打蛇順著桿子往上爬。笑道:「在您地面前。我一向只講真話。不講假話!」
「那我問你,你買給房地產商的那幾輛奧迪a8。他們真的是自願購買的麼?」葛雄出奇不意地拋出了這麼個很具有殺傷力的問題。
直到這個時候,張曉文才恍然大悟,敢情有人在背後捅了他一刀,而且看樣子還捅得不輕,不然的話,怎麼可能驚動省委的第三把手呢?
「老領導,我敢負責任地說,他們完全都是自願購買的,是他們自身意願地真實表達。」張曉文一邊思索著對策。一邊強調了那些人買車的自願性。
「你有何證據?能夠證明他們都是自願的?」葛雄點出了問題的核心實質。
說話辦事。都是要講證據的,張曉文心裡已經很明白了。一定是馬弘遠暗中告了他的刁狀。
「老領導,我有談話時候的錄音磁帶。作為原始的證據!」張曉文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不敢怠慢,馬上把自己所掌握地王牌給端了出來。
「哦,你為什麼要錄音?」葛雄有些驚訝地問道。
張曉文歎了口氣說:「我是政府官員,和這些財大氣粗的房地產商人打交道,就怕給人官商勾結地不良觀感,也擔心授人以柄,所以事先多了個心眼,在談這事的時候,讓人做了錄音。」
「錄音帶在哪裡?」葛雄冷著臉,追問張曉文。
「就放在我地辦公室的檔案櫃裡頭,馬上就可以讓人去拿過來!」張曉文心中無愧,而且早有準備,所以毫不遲疑地搬出了足以證明清白的證據。
「他是你一?」葛雄忽然抬手指著正在發錢現場指揮的高明河。
張曉文一楞,高明河雖然已經內定為市政府秘書長的人選,可是目前不過是個副處的幹部,按照黨管幹部的原則,距離葛雄直接管轄的範圍,有著十分明顯的差距。
可是,既然老葛問到了高明河的身上,張曉文也只得點著頭說:「是的,您的消息可真是靈通啊,連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知道了!」
葛雄掃了他一眼,冷聲哼道:「你怎麼知道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你這位得力的助手,涉嫌在任紫雲縣委辦主任期間,收受多人的賄賂,金額是多少,你也知道麼?」
張曉文暗暗苦笑一聲,敢情對方已經開始發起了進攻,如果不是葛雄當面說了這些,他真被蒙在了鼓裡。
找高明河的碴,那個意圖再明顯不過了,項莊舞劍,意在他這個沛公嘛!這分明是先剪羽翼,再殺奔中心的策略,張曉文在想深一點,不僅僅是高明河,很可能連宋楊等人都有些危險了。
「老領導,要說別人,我可能不太清楚,對高明河還是瞭解,酒煙之類的小便宜,他可能佔了一點,但錢的方面,應該是過得硬的!」張曉文已經猜測到了,省紀委和檢察院的人,很可能已經到了現場,就等葛雄一聲令下,就要開始抓人了!
「張曉文同志,你身為黨員幹部,面對組織上的調查,希望你能夠實事求是的把情況講清楚。你說高明河沒有受賄,有什麼證據麼?」張曉文聽見身後傳來了不陰不陽的問話,扭頭一看,赫然發現一個乾瘦的中間男子板著臉站在走到了葛雄的身側。
葛雄介紹說:「這位是省紀委副書記厲中成同志。」出於禮貌性的考慮,張曉文向厲中成伸出了右手,說:「歡迎厲書記到我市檢查指導工作!」
厲中成裝作沒有看見似的,背著手,仰起臉小聲對葛雄說:「葛書記,涉嫌嚴重違紀的烏紫市委辦副主任高明河已經被咱們控制住了!」
張曉文迅速掃了一眼辦事大廳,果然發現高明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現場,臉色不禁一紅,這是極其嚴重的挑釁,厲中成竟然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就當著他的面,把高明河給弄走了!見張曉文握緊了拳頭,臉色變得漆黑一片,葛雄忽然笑著對厲中成說:「中成同志,這裡就交給你了,我要代表省委和曉文同志談話!」
厲中成臉上閃過一絲慍意,馬上就換了副笑臉,說:「您是組長,我們這些做下級的都聽您的指示!」葛雄吩咐過之後,面無表情地往外走去。
何瓊上前一步捏了捏張曉文的胳膊,衝他使了個眼色,張曉文會意,鬆開了捏得死緊的拳頭,很平靜地對厲中成說:「厲書記,我希望紀委辦案,能夠照章辦事!」
「我們是紀委,不是計生委!」厲中成扔下這句冷冰冰的話,轉過身子,抬腿就往場外走去,不再理會張曉文。
何瓊擔心張曉文一時衝動,幹出了傻事,趕緊拖住他的手臂,就往場外的一輛普桑那邊走去。
走到車旁,張曉文注意到玻璃全是黑色的,完全看不清楚車裡是個什麼狀況。
見張曉文有些猶豫不決,何瓊上前推了他一把,小聲說:「上車吧,外面怪熱的!」
說話辦事一向滴水不漏的何瓊,竟然說了句摸不著頭腦的話,張曉文心知,車裡一定有什麼古怪,就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葛雄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專車司機小宋見何瓊坐進了副駕駛室,輕點油門,駕駛著這輛掛著省城普通牌照的普桑車,疾馳而去。
張曉文也已經從最初的震驚狀況,脫離了出來,如果僅僅是抓一個副處級的高明河,根本輪不到葛雄這個省委第三號人物出面,只需要派一個省紀委紀檢監察室的處長過來就可以了。
張曉文自己也不過是個副廳級的小幹部,按照不成文的規矩來說,也確實不需要葛雄出面。
真要是雙規象張曉文這樣的市委副書記一級的幹部,只需要市委書記楊正洪把他招到辦公室去,然後由厲中成這一級的省紀委領導,宣佈省委的決定就行了。
「老領導,我可以給財政局長打個電話麼?」張曉文主動試探道。
葛雄忽然笑了起來,反問道:「怎麼了?這麼快沉不住氣了?」
張曉文嘟囔道:「您都親自出馬了,換誰心裡不怕?」
「呵呵,還是太年輕了啊!先看看沿途的風景吧,咱們到地方再好好地說說話!」葛雄說完話,把頭扭向了窗外,望著派成長龍的村民,良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