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軍陣地這邊,忽聞明軍方向傳來三聲高吼:「必勝!必勝!必勝!」
便聽炮聲轟隆,數不清的炮子劈頭蓋臉而來。(百度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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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在洛陽戰中許多闖軍將兵見識過舜鄉軍火炮的威力,但此時野曱戰中再次經歷,仍然讓人感覺有如噩夢。四十五門火炮的射擊,而且皆是群子,便如暴風驟雨般,一下子將整個闖軍陣地打蒙了。
紅夷大炮威力較猛,以往連續發射不能超過三次,每發射四十發後還必須暫停一小時,以使炮管冷卻。不過經過火曱藥配方完善,現在軍中火炮射程更遠,開炮次數更多,已經可以打五炮再散熱,威力更增。
特別佛郎機炮沒有散熱這個顧慮,雙方距離不到一里之地,大佛郎機不但可以打進闖陣,射程還籠罩闖軍前陣饑兵許多隊列。
而且佛郎機火炮使用子銃,熟練的明軍炮手二十秒鐘可以打出一炮,舜鄉軍炮手卻不需要二十秒。在闖軍這邊的感覺中,便是明軍火炮源源不斷,永不停歇一樣。
呼嘯的炮子不斷激齤射而至,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斷肢飛揚。不說正面陣前的闖軍各刀盾兵,弓箭手,銃手,炮手一下子潰散。便是被炮彈波及的後面幾個軍陣的饑兵們,也是驚恐逃散。
雖說方才士氣激起,但金屬風暴的恐怖又豈是這些饑兵可以承受?若是一刀一槍明面廝殺還好,這等炮火的威力,便是一等強軍也難以忍受。更不要說往日這些還是平頭百姓的存在。
不但如此,那些未被波及的軍陣,眾多闖軍士卒都是陣陣騷曱動,心驚膽戰,特別目睹一些中炮士卒的慘狀後。
中軍位置,李自成等人臉色極為難看,雖說大陣極厚,火炮的威脅終究只是少部分陣列,也打不到中軍這邊。但官兵一開炮,至少數個饑兵陣列近萬人陷入混亂,給這場戰事蒙上濃厚的陰影。
炮軍一開炮就有如此戰績,讓整個明軍陣地喜逐顏開,士氣高漲。不但如此,洛陽城觀戰的軍民門也是歡呼一片,人人皆呼:「官兵火炮厲害。」
此時王胤昌眾官與世子也爬上了文峰塔,隨福王一起觀戰。從三十米高的塔上望去,敵我區別明顯,兩塊大陣,一大一小,小陣是我,紅而銳,大陣是敵,雜而亂。
炮擊過後,敵陣的騷曱亂看的很明顯,樓上眾人皆是興奮,世子高興地道:「打得好啊,人說王將軍勇冠三軍,打得da子抱頭鼠竄。以前我還不明白,現在知道,有這火炮,不勇也不成哪。」
福王瞇著小眼睛看著那方,良久,才有些不可相信地道:「為何王愛卿炮營如此犀利,而我師卻不能如此?」
這話讓洛陽眾官尷尬,王胤昌說道:「回殿下,炮藥鉛字好說,只是炮手訓練不易。」
福王歎道:「王將軍有大才,麾下傑俊倍出。」
這話有點不好借口,前兵部尚書呂維祺若有所思,兵備王胤昌說道:「有此良將,家國幸甚。」
而在闖軍那邊,眼見局勢如此,李自成果斷傳令,讓各陣收攏潰兵,穩住陣腳,有敢騷曱動者,就地斬殺。同時命令前軍眾多饑兵立刻出陣營戰,主動攻擊,使敵火炮不得發射。特別是略處於明軍陣列外側的饑兵陣地,更是如此。
眾將都是點頭,義軍陣地展得極廣,明軍畢竟人少,排開的陣列長度與義軍相比,有如大拇指與中指的區別。範圍之外的饑兵出擊,都可以威脅其側翼,也沒有火炮的威脅。
「義軍攻勢,**不止,馬曱軍、驍騎押陣,有敢逃脫者,立斬當場!」
「告訴那些當家的,擊敗官兵後,繳獲輜重任其挑選,務必奮勇向前,不得後退!」
立時流水般的傳令兵將闖王的號令傳了下去,本來旗號最便,不過那些饑兵還有頭領有幾個看得懂旗號?不說他們,大明軍備廢黜,很多朝廷將官都看不懂旗號。
「殺退官兵後,全軍酒肉犒勞、、、、、、」
「斬殺官兵者,一級賞銀五十兩,甲一副,上好兵器一把、、、、、、」
「敢後退者,斬殺當場!」
隨著闖王的命令一道一道前來,前軍的饑兵們雷動起來,饑曱荒時代,對生死早已漠然,能有酒肉吃,或是戰後封賞,不論是在闖軍中有個好前程,將來回到鄉里也能過一段舒心日子。
眾人紛紛道:「跟那些官兵拼了。」
「人死鳥朝天,老曱子早就活夠了。」
各陣的首領親隨更是拚命鼓動起來,不比步卒、馬曱軍一隊人數有所定額,饑兵組織分散,多事同城同鄉的相親,甚至整村的人都在一起。以有威望之人,或是亡命悍勇之徒為核心。這種裹挾饑民,每遇戰事,除了實在太老太弱太小的人留在營中外,便是一些青壯婦女,十一、二歲的少年,多有持長矛木棒立於陣中者。
一時間,各饑兵陣中,哪些隊比較悍勇的,或是哪隊中比較強悍的勇士,紛紛組織起來,排在首先攻擊的陣列。各人神情激動,拚命給自己打氣。
官兵的火炮仍在轟擊,忽然闖軍中軍陣地一聲炮響,聲嘶力竭的吶喊聲響起,無數面黃肌瘦的饑兵衝出陣地,高舉兵器潮水般向官兵軍陣湧來。
王斗舉起千里鏡看去,一波一波的饑兵出動,前後不絕,人海茫茫,有如波浪般湧動。
聲勢不小,真是人海戰術。
陳永福放下千里鏡,神情凝重,對王斗說:「我師畢竟人少,不能這樣與他們消耗!」
王斗點頭,看闖兵的攻勢,除了正中外,還有外弧眾多的饑兵正沖而來,看其意圖,或是一起攻擊正方,還極有可能趁機攻擊自己的兩翼。畢竟闖軍這種內弧戰陣有這個優勢。
王斗立時傳令,炮軍繼續轟擊,轟散正面攻擊的饑兵們,火銃手長槍曱手準備作戰。又傳令兩翼的騎兵,視軍情不定,出動隊總擊潰那些朝兩翼奔來的饑兵們。若他們潰逃,可以驅趕其衝擊中軍或是馬曱軍陣地。
戰前王斗與陳永福的戰略意圖是騎軍與闖賊精騎作戰,不過闖陣極厚,馬曱軍、精騎被饑兵們重重包裹在內,要想與之作戰,還需擊散外圍的饑兵們再說。
立時中軍部旗手將王斗的將令傳到各方,各千總部,把總部都有精通旗語的旗手存在,領略中軍將令非常快捷。這又是舜鄉軍的一大優勢所在。軍情如火,誰能快一步佈置到位,誰就搶佔一分先機。
陳永福又舉起千里鏡看一會,對王斗說道:「闖賊正間大陣,每每賊軍潰敗時,也需派出騎手驅趕,加速其部潰散!」
王斗點頭:「陳總兵長於軍伍,此是正理。」
陳永福爽朗一笑,與王斗並肩作戰,老實說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王斗只是參將,自己一個副總兵每每只能做配角。雖承認雙方間的差距,不過陳永福何嘗沒有表現自己,展露風華的心思?
他命令自己兒子陳德領家丁營出戰,視軍情不定,攻擊闖軍正間大陣,擊潰便驅,其嚴整便退。
看王斗有話要說,陳永福擺了擺手:「王將軍勿要勸說,戰場沒有父子,只有兵將,陳德雖是我兒,也需奮勇殺敵。」
得到陳永福命令,陳德興奮地應了一聲:「是,父親!」
又高聲叫道:「兒郎們,隨我來!」
領著五百家丁,如風而去。
看著陳德離去,謝一科有些羨慕,他也想如陳德那樣去殺敵啊。護衛總主官雖然風光,地位尊崇,不過謝一科還是更懷念以往做夜不收時的刺曱激生活,前線與敵廝殺,讓鮮血濺到自己臉上。
不過就如王斗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衝殺在前,現在的謝一科,也不能由住自己的性情。王斗的安危事關東路前途,數十萬軍民所在,何等重要,由不得謝一科再如以往小兵時的做派。
有得就有失啊,謝一科暗暗歎了口氣,感覺自己成熟了。
此時潮水般的闖軍饑兵湧來,已經於舜鄉軍炮軍千總接戰,密集的饑兵陣型,不時被呼嘯而來的炮彈砸開一條條血肉胡同。中者無不血肉橫飛,斷肢殘臂,如此慘烈的死法,眾饑兵心驚肉跳,各人強忍恐懼繼續衝上前去。
由於人流密集,許多人都是不由自主被別人帶著衝鋒。然後越衝上前去,官兵火炮越猛,特別各饑兵陣中,那些原本比較悍勇之徒,在炮火模掃下,更是傷亡慘重。
不過這時,官兵的火炮突然停了下來,眾人大喜,有人高呼:「官兵沒子藥了,各家兄弟衝上去,斬首一級,五十兩銀子到手。」
一時人人踴躍,人潮有如洪水,爭先恐後衝上前去。
隨軍衝鋒的二愣子卻突然有一種恐懼不安,下意識地放慢腳步。
二愣子人如其名,人長得粗大,甚至有點癡傻的樣子,笑起來更是憨憨的,所以雖然大名叫楊元發,別人卻一直叫他外號二愣子,不論以前在酒樓跑腿,還是入了闖軍饑兵,一直如此。
其實二愣子外表癡傻,內心精著呢,在郟縣酒樓做夥計時,不知多少衝他大呼小叫的客人吃他的口水菜,還誇他憨厚,賞他幾個銅板小錢,讓他心中直樂。
闖王大軍攻陷郟縣,又將城鏟了,縣城中大部分百姓從了城,二愣子隨老爹,還有家中幾個兄弟一起入了伙。
二愣子想法很簡單,闖賊害自己沒飯吃,他拿闖王沒辦法,就要讓別人也沒飯吃。別人可以搶自己,自己也可以搶別人。這或許是很多從賊裹挾百姓的報復心理,財帛被掠奪一空,無法活命是一,自己不好過,也要讓別人不好過。
加入闖王大軍後,二愣子以活命為第一要務,所以精明的老爹死了,同樣還有精明的幾個兄弟也死了,看上去癡傻的二愣子卻一直活到現在。
此時二愣子包著頭巾,拿著木棒,學著以前官兵樣子打著行縢(綁腿),裹著一件棉襖,縮手縮腳,呵著寒氣,和許多饑兵沒什麼兩樣。
不過他對危機嗅覺非常敏銳,看著前方黑壓壓的炮口就覺得不安,所以在大家都喊叫著往上衝時,他卻故意放慢了腳步。
他的舉動被旁邊的幾個漢子察覺,立時一個漢子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罵道:「你個憨貨,藏頭露尾,萎萎曱縮縮,盡在這裝模作樣,官兵沒子藥了,還不往上衝?」
二愣子認得他,本是同一坊的潑皮,糾集了幾個青皮,不論往日在城裡,還是入了闖軍,這些人都沒少鞭打欺負他,特別這個潑皮,現在仗著自己是這一隊的哨總,更是趾高氣揚。
雖被棒打,二愣子又哪敢還嘴還手,立時陪笑,心中卻在盤算著什麼時候冷不抽給他們一下。
旁邊一個心腹奉承那潑皮:「哨總大人,何必跟這種憨貨一般見識,我們衝上去,早點砍官兵首級,立功拿賞銀是正經。」
立時一夥人不理他,也不顧隊列大呼小叫用力往前衝,唯恐軍功被別人奪去。
二愣子更放慢腳步,將身影縮在人流之後,見眼前人頭攢動,各人高舉長矛棍棒,個個神情渴望貪婪。
猛然大地抖動,炮聲驚人,二愣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努力抬頭望去,卻見前方哨煙滾滾,無數人在淒厲嚎叫,官兵原本停止的火炮又在一門門發射,噴出大股大股的火光與濃煙。
每道火光噴出,原先密集的衝鋒陣列便一道一道被打空,股股血霧激起。
「散炮子,是散炮子。」
二愣子喃喃說道。
他見過官兵或是闖軍的虎蹲炮,內有無數鉛子鐵彈,人被打中,便是成碎肉漏子的下場。這些官兵的散炮子更可怕無數倍。
再看去,那伙潑皮已經人影不見,怕是打成碎肉了。這樣的大寒天氣,那碎肉會成什麼樣子?
二愣子心下快意,死得好,讓你們欺負我。一邊又是恐懼,一個激靈,他猛地躍起,回頭就跑,一邊高呼:「敗了,敗了。」
這波衝陣饑兵已經被舜鄉軍霰曱彈打得心膽俱裂,再聽二愣子這樣喊,更是無數人緊隨著跌跌撞撞往回跑去。
二愣子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見無數人跟隨自己奔跑,心下得意,大家都跑,回到陣中,上官就不能隨意處置自己了。不過想想,不能跑在最前頭,兔當出頭鳥,還是大家混在一起。
忽聽後面一陣大叫,二愣子驚訝回頭看去,蹄聲滾滾,硝煙中衝出一群騎兵,凶神惡煞地揮舞馬刀追殺自己這幫潰逃的饑兵們。二愣子一聲大叫,丟了手中棍棒,使出吃奶的力氣,嚎叫著拚命奔跑。
不過兩條腿哪跑得過四條馬腿,一個騎兵掠過他的身旁。那騎兵是陳永福家丁營中打老的騎士,搏戰經驗極豐,他的刀也不劈砍,只是刀刃向前,借助馬的速度快速劃過二愣子的身體。
二愣子向前撲倒,最後一個心思:「千辛萬苦,還是沒活下去。」
「還好,那伙潑皮死在自己前頭,也不虧了、、、、、、」
、、、、、、
此時不論敵我戰陣皆是號角齊鳴,戰鼓震天,充滿了激動人心的氣氛。護衛右翼的庚部,騎軍千總李光衡此時也接到了中軍部的將令,擊潰那些朝側翼奔來的饑兵們。敵若潰,便驅其衝擊對方的大陣。
李光衡的騎兵千總與高史銀的馬步兵千總護在兩翼,由於此戰要大用騎軍,高史銀的馬步軍千總,也要隨在騎軍後面衝陣。所以兩方軍隊都分拆開,李光衡的騎兵各分兩總在兩翼,高史銀同樣如此,皆由騎兵隊率領。
此時見流寇數千人朝己方奔來,李光衡一哼,粗獷的臉上閃過寒意,區區數千流寇,己方一總騎兵就足以應對了。他喝令:「傳楊把總,令他率本部人馬出擊,斬殺流賊。」
立時那騎兵把總得令,率領自己一總兩百多騎兵,以嚴整的隊列,席捲如風,滾滾向那些流寇衝去。
而在左翼,此地由馬步軍千總高史銀領兩總人馬,還有騎兵千總一個副千總領兩總騎軍一起防守,由那騎軍副千總統一指揮。
此時左翼已得中軍將令,再看萬餘流賊枉衝過來,副千總與高史銀同時冷哼,臉上閃過嗜血不屑的神情。
那副千總道:「萬餘流賊,出動兩總人馬足以應對!」
高史銀獰笑道:「好,就讓孩兒們殺個痛快。」
二人略一商議,決意出動一總騎軍,一總奇步軍,以騎軍為前鋒,擊殺敵人。
那得令的騎軍把總一聲大吼,猛地抽曱出自己的騎刀,用力一指前方:「殺賊!」
「萬勝!」
出戰的健騎無不轟然響應,策馬如龍,以無可阻擋的氣勢席捲而去。
所有騎軍都持著騎槍,後面馬步軍持著長刀,他們共排成四列。前兩列為騎軍,後兩列為馬步軍。鋒利的長槍,雪亮的長刀,沉重的鐵蹄震動了大地,有如讓人窒息的死亡鼓點。
滾滾鐵流,踏破朔風,舜鄉軍的戰馬皆是高大雄壯,沉重的馬蹄叩擊大地,一片有節奏的悶響。人數雖少,氣勢驚人,挾帶碾碎一切的聲勢,看得衝鋒而來的流寇們駭然停止,驚恐尖叫。
饑兵們騷曱動不安,有人想繼續衝鋒,有人卻是膽怯後退,任憑首領們威脅鼓動都是無用,一時間他們的陣型混亂不堪。
密如驟雨的鐵蹄聲中,舜鄉軍兩總鐵騎如旋風一般捲至,在一片絕望驚恐的呼叫聲中,惡狠狠地撞進了那萬餘饑兵的隊列中,立時慘嚎聲,撞擊聲響成一片。如燒紅的鐵烙,鐵騎枉衝進陣內,一下子將饑兵隊列裝個七零八落。
前兩排舜鄉軍騎士都是精銳騎軍,他們手中的騎槍,可以輕易刺中目標的要害部位,而且控制力道精妙,加之這些饑兵談何甲冑,所以一路刺去,騎槍始終不失。
這兩排騎士開路衝撞,後面持刀騎士緊隨在後,隊列嚴整,光憑馬力,就所向披靡。
「殺!」
趙榮晟大吼一聲,策馬疾進,長刀一劃,惡狠狠掠過身旁一名饑兵脖頸,看著鮮血飛濺,頭顱飛起,心中充滿快美殺戮的念頭。
爺爺說得好,江山如畫,多少英雄豪傑為這種壯麗而相互廝殺!鮮血不但沒有讓自己怯懦恐懼,反而激起了心中無限豪情,或許,自己就是為亂世,為殺戮而生。
不過自己只是馬步軍,跟在騎軍後面衝殺,什麼時候才能一騎絕塵,取敵上將首級於萬軍中呢?
王斗苦心訓練的近現代騎兵何等威力,可以與強悍的清軍騎兵對沖對戰,這些連陣型都沒有的饑兵隊列可想而知,很快就被兩總騎軍穿個通透,毫無抵抗之力。
穿透這些饑兵的軍陣,那騎軍把總略整隊列,又撥馬回來,繼續以嚴整的隊形衝擊饑兵隊列,將他們沖得支離破碎。這些出陣衝鋒的饑兵打亂,不知如何是好,或到處跑,或往己方大陣逃去。
左翼的高史銀等人看出便宜,當機立斷,率領剩餘的兩總騎軍再次出發,與先前騎軍一起,驅趕那些潰兵,衝擊他們本方軍陣。而在這個時候,不論是右翼,還是中陣,儘是騎兵盡出,驅趕饑民潰兵,更增闖軍大陣的混亂。
「賊眾敗矣!」
明軍陣地中,王斗看得清楚,在己方騎兵的不斷衝擊下,闖軍饑兵軍心陣勢已亂,若他們的馬曱軍,驍騎不出戰,這樣往復衝擊下,只有大潰一條路。饑兵大潰,那些步卒也別想倖存。
他立時傳令:「全軍逼近,壓迫敵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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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軍的中軍大陣中,李自成臉色鐵青,設想雖好,卻根本達不到目的。自己要求義軍攻勢,**不止,馬曱軍、驍騎押陣,不過只是先前幾波,饑兵被明軍精騎打得大敗後,就處處大亂了。
舜鄉軍火炮鳥銃厲害,騎兵同樣如此,那些出戰的饑兵根本不是對手,消耗目的根本達不到。
便是馬曱軍押陣,大亂之下,饑兵們都往己方馬曱軍衝擊,顯然在他們認識中,舜鄉軍騎兵更可怕。
遙望己方大陣,人人惶恐,特別那些饑民,早先鼓起的士氣早就沒了,攻打洛陽種種不利,還有糧草被奪等一系列陰影又湧上他們心頭。已無戰心。
看各陣騷曱動的樣子,再聽對面戰鼓激起,對方軍陣已動,火炮火銃在前,有如山嶽,步步壓來,局勢如此,需得立做決斷。
必須出動馬曱軍了,李自成心想。劉宗敏、高一功、袁宗弟等人滿臉憤怒,也在請戰,顯然心中不服、雖然饑兵不堪戰,但己方還有馬曱軍、驍騎未動,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
特別劉宗敏聲如暴雷:「闖王,給俺五百老營,三千馬曱軍,俺就不信,那些官兵有三頭六臂。俺打了這麼多年仗,又怕的誰了?」
李雙喜,張鼎也在請戰,他們皆為李自成的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叫囔著要率騎兵出動,與官兵決一死戰。
就在李自成下定決心,就要發佈命令時,劉芳亮與李過對視一眼,忽然一起下馬,跪在地上:「闖王,不能再打了!」
眾人一愣,劉宗敏暴跳如雷:「劉小子,李小子,你們在幹什麼?什麼叫不能打,你要我們不戰而逃嗎?你們是不是魂魄被那王斗小兒打沒了?」
看眾人憤怒的眼神看著自己,劉芳亮抱拳誠懇道:「請劉爺與各家兄弟聽我分說。」
他對李自成道:「闖王,現在我們義軍中,連馬隊帶老營不過幾千人。不是我長官兵的威風,那些馬隊不會是舜鄉軍騎兵的對手,而那些老營骨幹,闖王捨得拿出來拼光嗎?」
眾人一愣,均知劉芳亮說的話不好聽,卻是實情。馬隊不說,原先便多是歸降官軍的騎兵,或是一些馬賊桿子,雖然有馬,其實也是烏合之眾,打原來的河南府官兵可以,與舜鄉軍騎兵對戰,凶多吉少。
至於老營兵,多是老八隊出身,雖然可以與舜鄉軍騎兵對戰,不過這些人個個都是十幾年戰場搏殺留下來的老兵,怎麼捨得拿出來拚命?便是用十幾萬饑兵、步卒換這些老營闖軍各將也不幹。
劉芳亮繼續道:「最好的結果,是我們與王斗兵拚個兩敗俱傷,難道真以為可以滅了他們?只是繼續拖在這裡,在洛陽僵持下去。我們的大半糧草已經沒了,再拖幾天,怕是到時想走,也走不了了。」
眾人神情更是難看,劉芳亮這話也是實情,只是個人心中仍有不服罷了。
劉芳亮再道:「闖王,各家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這些老兵在手,我們哪裡去不得?再說了,王鬥畢竟是客兵,不可能久留在河南。等他們走了,河南等地,有時我們的天下。這些步卒、饑民留給官曱府又怎樣,到時我們回來,他們又是我們的兵馬!」
這話說得極為露骨,不過牛金星與宋獻策皆是不語,李巖張了張口,看到眾人神情,卻是歎了口氣,心想:「義軍終是脫不了流寇本性。闖王雖有大志,卻為形勢所逼,何日天下方可太平?」
李自成默然不語,其實他打老了仗,戰場嗅覺一向敏銳,知道強打下去,真怕會全軍覆沒,把家底都打光了。
不過自己不甘心啊,想當初在河南府興起時,無往不利,特別牛金星,李巖等人來投,宋獻策更獻圖謯,「十八孩兒,當主神器。」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意氣風發?
為什麼洛陽會出現王斗呢?難道這些日的經歷,都是自己在做夢嗎?
他是決斷之人,瞬間平靜下來,心中已有退意。
他眺望結陣逼來的官兵大陣,緩緩道:「只怕王斗等人不會任我們從容退走!」
此言一出,闖軍各將紛紛道:「闖王,讓我留下來斷後。」
「闖王,讓我留下來拖住官兵。」
多年的生死兄弟,闖軍各將間感情極深,特別這些李自成的心腹將領們,人人皆欲留下來斷後。
李自成心中欣慰,對激動最大的郝搖旗道:「大勇兄弟,你留下來斷後。」
自商洛山的事後,郝搖旗在闖軍中飽受排擠,此時闖王委以重任,他激動無比,大聲道:「闖王,各家兄弟放心,我郝搖旗拼了這條命,也要讓大伙安然退走。」
李自成道:「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又歎道:「其實商洛山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怪你。」
郝搖旗聽了這話,更是熱淚盈眶,拍著胸脯只是說不出話。
李自成又道:「雙喜和鼎兒也留下來,我給你們兩千馬隊,所有的步卒也留給你們,你們務必小心。」
李雙喜和張鼎皆是李自成義子,讓他們留下斷後,可安將士之心。
二人大聲應了。
李自成是知兵之人,知道這種情況若老營率先退走,必是全軍潰散,誰也走不了的結果。必須先主動出擊,纏住官兵,然後才能且戰且退。這斷後任務,極為重要,而且九死一生。
李自成對三人授以方略,可率馬隊快速衝擊明軍大陣,舜鄉軍火炮鳥銃雖利,但炮銃的發射畢竟緩慢,以快馬速度,或許可以越過炮火,衝入明軍陣地,加之步卒饑兵緊隨跟上,當可達到纏鬥目的。
三人都是應命,李自成又細細叮囑他們,言明務必保全性命,到永寧城集結,不可戀戰。
再傳下一系列命令,讓澗山的田見秀與劉希堯撤軍,與自己大部隊匯合,各人各領命匆匆而去。
李自成雖決意走,闖軍各心腹將領也均有退意,不過軍陣中,饑兵與步卒,還有一些馬曱軍卻不知曉。見官兵軍陣步步緊逼,眼見就要壓上來,正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郝搖旗、李雙喜和張鼎率領數千馬隊出來,對軍陣中萬餘步卒大聲喝囔:「兄弟們,官兵欺我們太甚,跟他們拼了!」
郝搖旗更是跳上馬背,親自舉起一面大旗,大聲呼喊:「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怕個球鳥,兄弟們,跟那些夠官兵拼了!」
一策馬,率先狂叫著衝了出去,煙塵滾滾,李雙喜和張鼎率兩千馬隊緊隨在後。
眼見老營重將親自殺敵,更有闖王兩個義子,受此激勵,不但陣中步卒,甚至原本眾多就要潰散的饑兵們也是大振,紛紛吶喊,高叫著隨大軍衝了出去。
此時中軍如雷般的鼓點響起,首次鼓舞,更是一片的「殺官兵」聲音,越來越多的饑民加入。
眼見闖軍馬隊步卒衝來,後面跟著數不清的饑兵,陳永福冷哼一聲:「垂死掙扎!」
王鬥心中一動:「李自成要逃了。」
他立時傳下命令:「銃炮接戰,槍兵嚴陣以待。騎軍衝擊流賊步卒饑民。傳令澗山的溫方亮,隨時準備出擊作戰。」
事實也是如此,闖軍馬隊步卒的衝擊,有若重演崇禎十二年鑲黃旗鰲拜的前鋒故事,在舜鄉軍炮火與火銃之間,他們的衝鋒很快化為泡影,馬隊步卒饑民死傷慘重,也未能衝入舜鄉軍陣地,達到纏鬥目的,更不要說斷後了。
看到前方一切,闖王身邊各將皆是臉容蒼白,又暗暗慶幸,幸好聽從劉芳亮的話語勸說,沒有讓老營與馬隊全部出動,否則家底就拼光了。
只有李自成暗暗切齒,舜鄉軍銃炮如此猛烈,只片刻間,義軍傷亡就慘重非常,馬隊前仆後繼,不斷倒下,只恐自己的兩個義子凶多吉少,他在心中恨恨:「王鬥,王鬥,我與你勢不兩立!」
他不敢怠慢,李雙喜等人用生命在拖延時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當李自成率老營與一部分馬隊逃脫的消息傳出,整個闖軍陣地一片嘩然,所有饑兵步卒都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他們再無戰心,或是奔逃而走,或是奔入各營地搶掠財帛,十幾萬大軍轟然而潰。
勝利了,雖早知道這個結果,但事實來到面前時,王斗還是忍不住激動,他與陳永福發下一系列命令,騎兵追擊,特別是夜不收與李光衡的騎軍,緊追李自成的老營不放,勿要放走那些巨寇一人。
很快的,高史銀的馬步軍,還有陳永福的家丁們也加入追擊行列。
還有原本在澗山的溫方亮,在看到闖將田見秀與劉希堯等人倉皇退走時,已明白了此戰的結果,除留下一總軍士看守糧草外,餘者也加入追擊的行列。
兵敗如山倒,到處是喊叫逃命的闖軍士卒,看到官兵大勝,洛陽城的軍民在歡呼勝利的同時,城內鄉勇社官兵們也出城前來,協助打掃戰場,抓捕俘虜。
勢不可違,在一片「降者不殺」的聲音中,無數失魂落魄的饑兵步卒們紛紛跪地投降,等待未知的結果。
陳晟手持自己的鳥銃,感慨萬端地看著這一切,眼前事無數哭喊饒命的饑兵們,先前那些馬隊步卒衝擊戰陣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他們瘋狂的樣子,差點以為要被衝破軍陣,那時的自己,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戰鬥著。
陳晟不知道自己火銃打死了多少人,看著滿地的屍體及鮮血,雖然知道這條路必然充滿著屍骨,還是忍不住心下感慨。
洛陽之戰,十幾萬流賊潰散,史書上會記下這一筆,但死去的那些人,又有誰會記得呢?
「世事如風,恍如夢幻一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