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顧質和戴待打過招呼,便進了書房,處理那些需要簽字的件。
十多份件。無需細讀,只要簽字,其實一會兒的功夫就能解決。他卻慢條斯理、不慌不忙地花了半個小時。
終於,那份放在最底下的親子鑒定報告展露眼前。
他的心情,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像隔著一層絲絨,如果揭開,或許就能握住珍貴的古瓷,但正因為傾慕嚮往著,才更害怕揭開之後的結果。
顧質靜靜地坐著,手指在件袋上輕輕地叩。
半晌,他緩緩地繞開件袋的那條線,打開件袋,抽出裡面的報告單。
戴待收拾完餐具、洗好碗筷,仍不見顧質從書房出來。便帶上一杯溫開水和他的藥,親自尋去。
書房裡沒有開燈,投影儀的光束打在牆上,正在播放的是那段錄像。
「過來。」顧質整個人陷在陰影裡,淡淡的瑩藍色光亮勾勒出他柔和的臉部線條。
戴待緩步走上前,將水杯和藥放在桌上。
顧質握住她的手臂,帶她坐到他的腿上。
「小心一點,你身上還有傷。」戴待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懷抱,不敢靠得太近。
雖然他術後恢復的狀況比較良好,但需要注意的事情還是很多。除了飲食方面。平日的站坐姿勢也得加以小心,一個萬一動作太大,傷口裂開感染,那可就麻煩了。
「沒關係,我知道分寸。」顧質湊在她耳畔輕笑:「又不是做什麼劇烈運動。」
他在說「劇烈運動」的時候,錄像恰好播放到尾聲,「嗶」聲結束之前。她嬌媚的餘音飄蕩。
戴待禁不住發臊地低垂下眼皮子:「你怎麼留著這些東西,趕緊都刪了!」
「你不在的時候,我只有這麼點念想,你難道也要殘忍地剝奪?」
顧質直白的反問,令戴待心中一時翻江倒海:「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是啊,回來了……」顧質喃喃著,指腹摩挲上她右手手腕上的那道疤。「我一直沒仔細問你,分開的這幾年,你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戴待的雙臂環上他的脖頸,故作輕鬆地笑笑:「不是告訴過你,不想看到你們,所以一個人躲去法國逍遙快活,眼不見為淨。」
「既然逍遙快活,又回來做什麼?」顧質指尖輕軟地撫上她的眉心。
看著自己的影子映入他深邃的眸子裡,戴待莫名不敢與他對視,垂眸掩下心緒,復而抬起:「回來發現你們過得不好,我就開心了。」
說完,她把水杯和藥往顧質面前推了推,轉開話題:「快,先把藥吃了。」
顧質眸底暗影沉沉,少頃,眉間微鬆,聽話地倒藥丸。
目光掃過投影儀尚在播放的她的那些舊照,戴待的唇角不滿地一緊:「你是什麼時候偷拍了我這麼多的照片?」
「以後會更多。」顧質沒有回答,只是笑得溫柔:「你的。我們的。我們一家人的。」
一家人……
戴待心頭一突,下意識地去看顧質。他正好在喝水送服藥丸,表情並無特別。
「什麼一家人?我和你才不是一家人呢。」戴待嗔他一眼,脫離他的懷抱站起身來:「走吧,吃完藥,早點休息,你別忘記自己還是個病人。」
「好。」顧質跟著站起來,拉住她的手往臥室走:「那我去洗澡。」
戴待不由扶額。
因為他的傷口還不能沾水,所以這段時間以來,他都無法正常洗浴,再加上他的動作幅度不能太大,便由戴待負責幫他擦澡。
戴待整理出一套他的換洗衣物進浴室時,顧質站定在那,對她展開雙臂,笑得蕩漾:「等著幫我脫衣服。」
「你……」戴待面色微紅,嗓音微弱:「你能不能……不要再……」
她記得,第一次幫他擦身子那會兒,他還不能離開病床,他就躺著,任由她處理。當時她並未想太多,念及他素來是個愛乾淨的,便擦得仔細了點,怎料收拾到他的下半身時,才發現他……,尷尬得她好幾天不願意搭理他。
後來,即便每回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下手也一次比一次小心,可還是次次無法避免。偏偏他又沒法自己擦,找第三個人幫忙,更加不可能。
顧質自然明白她難以啟齒的是什麼,無奈地澄清:「等等,這種身不由己的事,我沒法給出承諾。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你要知道,其實每一次,我都比你更難受。」
戴待的耳根不由更燒了。
她清楚他說的是實話。他的確享受她伺候他擦澡的過程,但這個過程對他來講,同時更是痛苦的。
「要不,今天也不洗了?」戴待故技重施地提議。
顧質擰了擰眉,涼涼提醒:「可距離上一次擦澡,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三天,已經是他最大的容忍限度。
聞言,戴待默吁一口氣,不再討價還價。
為了方便,自他受傷以來,給他換的衣服要麼是帶紐扣的,要麼是拉鏈式的。眼下他穿的就是一件休閒棉質襯衣。
慢慢地解開他的衣扣,露出他的
胸膛,沒有荏弱蒼白,看起來飽含彈性和力度,但不至於肌肉虯結。
她的目光倉促地下移,瞥見他腹部的傷口,微微一頓,隨即轉到他的身後,脫下他的襯衣。
流暢的肩線下滑,他的背部展現在面前,平滑光潔瘦不露骨,燈光的淺淺光暈下,恰到好處的風華流溢而又誘惑天生。即便已經見過無數次,她的呼吸還是有一剎那的不穩。
戴待從熱水裡擰起毛巾,照例從他背後開始擦拭,然後轉回面前,最後在他傷口三厘米左右的距離處止住。
「別盯太久。」顧質的手指勾起她的下頷:「盯久了,怕你夜裡做噩夢。」
戴待的眼中泛上突如其來的酸楚,著急地背過身去擰毛巾加以掩飾。
「沒什麼好難過的。」顧質自背後將下巴虛抵在她的肩窩,微微一笑:「其實這樣一來,我們倆更加般配。」
戴待沒明白他的意思。
顧質的掌心覆上她的腹部:「我們在這裡,都留下了一道傷口。」
他從鏡子裡凝注著她,眼神煙光明滅,萬里斑斕。
戴待怔怔與他對視,只覺得他深湖一般的眸底,似隱著萬千顏色,耐人尋味。
「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有你拿它當寶貝。」戴待晃回神,拿過他的睡衣,幫他穿上後,開始他下半身的工程。
蹲下身給他褪掉褲子,重新站起來的瞬間,額上劃過某種微妙的觸感。
戴待愣了足足五秒,才意識過來什麼,短促地「啊」了一聲,整顆腦袋當即燒成紅豬頭,跺了跺腳,羞惱地手中的褲子甩到顧質身上,急匆匆地就要跑出浴室不再管他。
顧質連忙拉回戴待,戴待欲圖掙扎,卻聽他驀地悶哼了一聲,嚇得戴待不敢再亂動,緊張地去查看他的腹部:「怎麼了怎麼了?是扯到傷口了嗎?」
顧質十分無辜,欣賞著戴待的嬌羞,又十分想笑。
在這一點,她和過去一模一樣,始終沒變。追他的時候,她熱情奔放,嘴上胡謅亂侃有什麼來什麼,可兩人真真正正落到實處相處後,一點小曖昧都能令她面紅心跳迷亂得不知今夕何夕,更別提進一步的親密接觸了。
「戴等等。」顧質把她的手從她臉上拉下來,盯著她白皙的皮膚上起的一層緋色,湊到她耳畔,說了四個字。
燥熱。蟬鳴。汗水。悸動。黏糊。
所有的記憶隨著那熟悉的四個字再度洶湧。
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朵,語聲很輕。
他在告知,他在同她打商量。
就像那個悠遠的夏季午後,狹小的空間裡,他在最後的關頭剎住了車,用另一種方式解決了彼此的問題和需求。
戴待想,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在這個時候,用這句話,喚起她的回憶。
她的心口有點發酸,淚霧不受控制地瀰漫上眼睛。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雖有霸道強硬的時候,但從不會用在這方面。
見她眼眶泛紅,顧質的表情立即肅下來,抬高她的下頷不讓她落淚:「快收回去!我是逗你玩的!」說著,他把她往外推:「你先出去吧。給我留點時間,一會兒就好,你等下再進來。」
戴待聽出來他的意思,頓下腳步不願意走,不動聲色地輕輕吸一口氣,低聲道:「我、我還是留下來吧……」
顧質愣怔。
「不要?」戴待瞪他,作勢要走:「那我就出去了。」
「別!」顧質立即攬回她,掌心包住她的手:「謝謝你。」
戴待的臉燙得愈發厲害,一緊張,再度口不擇言:「你先別急著謝,我、我……早就生疏,還不知道能不能讓你舒服。」
顧質怔了怔,突然在她耳朵尖上輕輕一抿:「等等,你的這句話,足夠我心歡喜。」
暫時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擦澡工程也結束。戴待把他趕出浴室,自己在裡面磨磨蹭蹭地洗澡。
洗完澡後,她又去洗衣房,把洗好的衣服從洗衣機裡拎出來,一件件地整理、晾曬,最後才慢吞吞地回臥室。
見顧質似乎已經睡下好久,戴待暗暗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關掉床頭燈後,一躺下,便聽他低醇的嗓音響在黑暗的空間裡:「靠過來點。」
口吻略帶不容置否的命令。
戴待不出聲,裝作沒聽見。
「乖,靠過來點,我自己翻身,傷口會有點疼。」顧質的語氣比方才軟了一點,卻是軟威脅。
戴待咬了咬唇,不情不願地挪過去一點,他的手臂立即伸過來幫忙攬她入懷。
「小心點,你身上還有傷。」戴待雙手抵在他的胸前,試圖離她遠一點。
「沒關係,我知道分寸。」顧質抓住她的手放到唇上觸了觸,輕笑著在她耳畔道:「謝謝……很舒服……」
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剛壓下去沒多久的難為情因為他的話再度被挑起,下意識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你如今的話怎麼這麼多……」
顧質輕輕撫拍著她的背,半晌沒有作聲。
戴待貼在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在這陣沉默中漸漸困頓,即將陷入睡夢之際,才聽他低語道:「你
倒希望你像以前一樣,成天唧唧喳喳,把心裡話全往我耳朵裡灌……」
唧唧喳喳……
是啊,過去的、圍著他轉的那個她,可不就是唧唧喳喳嘛。
上學的路上,放學的路上,以及其他各種能與他搭話的機會,她都不會放過,總要不停歇地說。
沒在一起之前,說得都是些她聽來的有意思的事兒。
在一起之後,她則以說自己的事情居多。開心的,難過的,抱怨的,無論有意思、沒意思,面對他的時候,就是閉不上嘴,似乎要把自己整個人都掏心掏肺、一覽無餘地攤在他面前才肯罷休。
一開始那會兒,他很少有回應,任她一個人唱獨角戲,獨角戲到她甚至認為,他其實根本從未認真聽過她具體說過些什麼。雖然,她並不在乎他是不是在聽。
直到有一天傍晚。巨呆司血。
放學後,他破天荒地提出送她回家。她高興壞了,一路上都口是心非地客氣著「不用不用」,「不用」到最後,還是抵達姑姑家樓下。
「既然來了,要不要上去坐一會兒?」她熱情地提議,兀自挽上他的臂彎,驕傲地介紹道:「我姑姑做得八寶飯最好吃了!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不是很習慣她每次主動貼上來的舉動,不動聲色地拂開她,婉轉回絕:「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真的不用嗎?喝杯水再走也好啊。」她不捨地拉著他的手,轉了轉眼珠子:「要不我送你一程。」
他蹙了蹙眉,無語的表情,顯然在對這個毫無意義的送來送去行為表示鄙視。
她嘿嘿一笑:「那好,你回家,我上樓!」
天氣是驟然轉陰沉的,她爬回四樓剛放下書包,零零碎碎的小雨珠開始砸窗戶玻璃。
姑姑家距離公交車站尚有一段路程,她擔心他淋雨,急急忙忙地抓了把傘,跑下樓去追他。不想,沒跑出去多遠,便發現他穿著白色襯衫校服的身影。
半昏半暗的巷子口,一根不高不矮的粗木支著一顆燈泡,簡單地搭成整條巷子裡的唯一的一盞燈。
燈泡「茲茲」響著,閃啊閃。光線本就油黃,如此一來,尤其在天全黑下來時,遠遠望去,就像鬼火爍爍。
而他就是站在粗木前,踩在臨時搬過來的幾塊磚頭上,仰著頭,伸著手,修燈泡。
從她的角度,他修長的身子舒展得筆挺,專心地盯著自己手裡的動作,微微蹙起眉頭,就像做物理卷子遇到難題時一樣。
毛毛的小雨珠落在他細碎的短髮上,最後一抹灰白的天光夾雜著閃爍的油黃燈光,投注在他身上,連青灰一片的巷子背景,都如同提亮了顏色。
她立定在幾米之外,愣愣地看著他,心底發酵膨脹出無與倫比的喜悅。
早晨上學的路上,她剛剛和他抱怨過,姑姑家巷子口的那盞路燈接觸不良,已經閃了有半個月,都沒有人管,搞得她最近夜裡不敢外出。而昨晚她出門幫姑姑買醬油經過時,燈泡突然滅掉,嚇得她手一鬆,把整瓶醬油打爛。
她吐槽完之後不忘習慣性地開了個玩笑,戲言一定是她長得太「靚」了,足以照「亮」一整條巷子,所以連路燈都自愧不如地主動黯然失光。當然,他對她這個玩笑給出的反應,是一如既往的白眼。
她沒想到,他原來聽進去了。
他不僅聽進去了,還特意以送她回家為由,悄悄幫她修燈泡。
她愣怔期間,便見他的手從燈泡上縮了回來,燈光也徹底穩定了下來。
下一秒,他轉過頭來,終於發現了她的存在,表情有一點……尷尬。
「我……就是經過的時候看見它在閃,就順手動動它。」
她笑瞇瞇地走到他面前,只當做沒聽見他的解釋,咧開一口大白牙,差點一口親上去:「顧質,我真是愛死你了呢!」
思緒慢慢地從時光的洪流裡收回,戴待還記得,那時不知誰家在做可樂雞翅,飄散得空氣裡透著股香甜味兒,心情簡直美滋滋。
那個喜歡什麼話都直白地表露給顧質聽的戴等等,好像已經消失很久了呢。
戴待迷迷糊糊地想著,下意識溫暖的懷抱裡窩了窩,隨即陷入沉沉的睡眠裡。
不久後,黑暗中,顧質牢牢地圈住她的腰身,抓過她的手掌,覆在他的心上。
戴等等啊戴等等,你的心裡,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翌日清晨,戴待幫顧質連帶著午飯一起準備好後,安安心心地去餐廳上班。
然而,餐廳門口,戴乃遷居然在等著她。
這是自那天晚上她從戴家強行帶走小顧易後,父女倆第一次見面。
那晚之後的第二天,顧質便被戴莎捅了一刀,她忙著照顧顧質無暇顧及其他,他想來也為了戴莎頭痛不已。
離餐廳開業尚有半個小時,戴待和戴乃遷坐在餐廳的一角,彼此沉默了十分鐘後,戴乃遷忍不住當先開口:「你妹妹昨晚從拘留所裡出來了。」
他提戴莎,戴待無話可接,索性繼續保持沉默,然而戴乃遷緊接下來的一句話令她從窗外收回了目光。
「她現在在精神病院。」
戴乃遷瞥了戴待的一眼,知道她心存狐疑,解釋道
:「她在拘留所期間一直嚷嚷著有人要殺她,還打傷了一個女民警。他們認為她有被害妄想症,精神可能有異常,所以直接轉送去了精神病院。」
戴待心中不由一緊。
她是知道顧質長期給戴莎下藥的事情。當時周媽解釋得不清不楚,她事後也沒尋到機會仔細問顧質這件事。如今戴莎精神狀況的異常,該不會是和那個藥有關係吧……
戴待斂下心緒:「醫院的診斷結果是什麼?確定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嗎?」
她真正擔心的是,顧質下藥的事情,要是被人察覺了,那……
因為緊張,她詢問的口氣乍聽之下帶了絲關切。戴乃遷對她這樣念及姐妹情分的反應十分滿意,但回答戴待的問題時,語氣還是在所難免地透了點憂慮:「下午才會安排檢查,具體情況要過兩天才會知道。」
聞言,戴待沉吟不語。
眼下戴莎的狀況,是她從未料想過的。有種硝煙剛剛燃起,敵人先一步意外死亡,還不是死在她手裡,總感覺太便宜她了。
光就這一點來講,她不希望戴莎的精神出問題。
「小待……」戴乃遷看著戴待,欲言又止:「你……終究還是和顧質糾纏不清。」
「糾纏不清?」戴待的心因為戴乃遷的這個措辭而突然發涼:「你為什麼不說,是戴莎非得和顧質糾纏不清呢?」
「小待,」戴乃遷歎了口氣,「不管你和顧質是不是舊情在前,可畢竟,嫁給顧質的人是你妹妹。」
「所以你認為,顧質和戴莎離婚,罪過在我?」戴待的語氣已經完全冷下來。
戴乃遷面露不悅,沒有說話。
沒有說話,等於是默認。
又轉回到最初那個永遠解不開的死結上。百度嫂索|-—來時綣綣,別後厭厭
即便對於當年她被囚禁奪子的事情,他尚蒙在鼓裡,但她至今也沒有告訴他的打算。
他對她失望,她又何嘗不對他失望?
在不瞭解內情的狀況下,他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給她便判了死刑,那麼她現在重新去翻那些骯髒的舊事,只會讓她自己覺得是在博同情!
「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不會只是簡單地告訴我戴莎的悲慘遭遇,或者和我談論所謂的對錯吧?」
無論是林銀蘭和戴莎,都早已見識過戴待的冷嘲熱諷,唯獨戴乃遷,是第一次正面直接受教。
他不由愣怔,立時想起那晚站在戴家樓梯上的戴待,心中仍接受不了:「小待……」
戴待別過臉:「有什麼話,你還是直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