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城裡的百姓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紛紛跑到城頭來張望。
什麼?你問他們在張望什麼?這賣菜的大嬸會好心的提醒你一句,等會一定不要大聲喧嘩,即使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要忍住,看到沒,周邊那些衙役手中亮晃晃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要是你不聽大娘我的勸告,待會他們就會給你來上一刀。
什麼?不講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跟你講理?沒當場把你打死就已經算不錯了,你知道來人是誰嗎?那可是京裡來的大官,太傅的女婿!太傅知道是誰吧,那可是皇帝的老師,這個官夠大了吧。所以說,待會人家知府大老爺來了,你就跟著我們低頭,不要四處張望,這官老爺以後隨時都可以見到,不必逞一時之快受盡苦頭啊。
這時你可能就會問,人家太傅就一個女兒,捨得把她也一起送來?你可別告訴我說太傅讓他們小兩口兩地分居啊。
說你沒見識就是沒見識吧,太傅的女兒早就死了,還是為了救咱們的公主而死的,那叫死的光榮,所以我說這知府大人在咱這呆不久,保不齊一兩個月後就調回京裡了。
這圍觀的群眾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再說話,專心的等待知府大人的馬車到來。
你問這一個小小的賣菜大嬸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朝廷之事?這個自然是有心人在背後指點,要不憑她大字不識幾個的,怎麼還知道分析知府能不能回京呢?而這在背後指點之人,就是我那老大哥,婁知縣。
當我聽到人群中有人在議論這些的時候,我便知道這些話是我身邊的婁知縣讓人去散播的。
哎,老大哥,我知你想盡快的離開陽城,你想攀上這顏書生的大腿,這樣他一被調走,你就有機會跟著一起走了。可是老大哥,你這馬屁算是拍在了馬腿上了,這顏書生根本就打算扎根在此,而且他根本就不得太傅的歡心,太傅還巴不得他永世不回京,恐怕他這次調來陽城,就是太傅從中搗的鬼。
恐怕這老大哥是在陽城待怕了,這才會想起這麼一招來。我搖了搖頭,老大哥,你好歹事先跟兄弟我說一聲啊,現在說什麼也挽救不了你在那顏書生心中的形象了。
「大哥,為何非要小弟我也一起前來?我這區區一方商賈怎可在此迎接知府呢?」我有些苦笑,這不想見的人,他非要拉我前來,雖然知道他是好意,目的就是讓我在知府面前露露臉,以後做事也方便許多,可我們是名副其實的對頭啊。
我們這一行迎接知府的隊伍,幾乎都是各行的領頭人物,不僅有我在其中,還有軟玉閣的朱老闆,周記酒肆的周老闆,富甲一方的吳員外,私塾的王先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看來這老大哥為了迎接這知府大人著實費了一番心思。
「來了來了!」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大家把視線都集中到了城門處。
幾個侍衛在前開路,手中還舉著肅靜、迴避的牌子,後邊跟著四個轎夫抬著的大轎,一旁還有一個小童跟隨,身後仍有一隊侍衛保護左右。
我瞇了瞇眼,看來前晚沒有碰見那些侍衛,想來是被他支走了。我還沒見過這麼不惜命的人,連保護自己的人也敢支走,也虧他碰上的是我們,要是換做真正的劫匪或者殺手,我看他還怎麼來著陽城。
吁!那幾個侍衛停在了我們面前,他們翻身下馬,朝著我們走開,向我身邊的老大哥就是一拜,「縣官大人,我等一行侍衛奉命前來保護知府大人上任,知府大人已到,還請縣官大人上前。」
婁知縣趕緊上前幾步,拍了拍官袍,朝那頂轎子跪了下來,「下官婁舉男婁知縣攜同本地鄉紳及全城百姓拜見知府大人!」
我們所有人也趕緊朝著那頂轎子跪下,「拜見知府大人!」
我並沒有真的跪下,而是半跪著,因為能擔得起我的下跪的就只有那麼幾個,他還不配。
這時,轎子裡的人終於走了出來,因為那一雙青布棉鞋走至了我面前,「眾位快快請起!」
「謝大人!」
待我等站起身後,我這才有機會打量他,嗯,不錯,一身紅袍官服在身,還挺精神的,哪還有前日的慘淡。不過,我的視線瞟到了他的那雙鞋子,質地很一般啊,不像是個達官貴人會穿的。這顏書生,不會連一雙錦鞋都穿不起,他今日的這身打扮,究竟是給誰看的?想到這,我的眼神黯了黯。
此時被我打量的他,正忙著與婁知縣探討關於那劉師爺貪污一案,只見我那老哥哥拚命的擦著汗,他又一個勁的追問,根本無暇理會我等鄉紳,也沒有留意到人群中的我。其實就算他注意到了也無礙,因為他根本就認不出化過妝的我,而我吃了寶寶開的藥,嗓音也變了,料他也不會有孫猴子的火眼金睛能辨出我是誰。
就這樣,波瀾不驚的一個上午就這麼過去了。
待我回到婁府時,眾人又圍了上來,小衣趕緊捧著我的臉左看看右看看,確認我的妝一點也沒化,「怎麼樣了?他沒認出你來吧?都說幫你推拒這次的迎接,可你倒好,偏要去。」
我掙脫小衣的魔爪,有些失笑的看著她,「我都化成這樣了,他怎麼還會認得我,你再這麼說,寶寶可要不高興了,你這是對寶寶的不信任。」
還在吃刨冰的寶寶有些疑惑的看過來,咦,他好像聽到有人喊他。
我看著寶寶咬著湯匙的模樣不由覺得好笑,這模樣,還說自己十五歲,簡直是個孩子。
最近醫館還在籌備中,谷寶寶在府中一時乏悶,總是來找我學什麼商業之道,有空的時候我還會對他講講,沒空的時候就直接做一些簡單的玩意讓他自個兒研究去,這不,這刨冰就是被他給磨出來的。
在看到我們都看向他的時候,他才確定我們真的是找他,這才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姐姐,什麼事?」說完,還不忘舀一勺刨冰塞嘴裡。
「寶寶,出來這麼長時間,要不要給家裡去一封信報平安?」
還在吃東西的谷寶寶一聽我這話,果真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碗,一言不發。
我上前將他刨冰碗裡的一顆葡萄撿起一顆來嘗嘗,「嗯,不錯,很甜,寶寶做的都快趕上我了。」
說罷,我正視著他,將他有些小彆扭的神情看在了眼裡,「寶寶,我知道你這次出來無非是想向家裡人證明自己的能力,現在你已經找到了一個讓你施展拳腳的地方,為何不給家裡報個信?這樣至少讓他們放心啊。」
「如果寫信,我就不能留在這了。」谷寶寶低頭喃喃的說了一句。
原來他擔心的是這些,我摸了摸他的頭,「傻瓜,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呢?我想你的師門是擔心你獨自一人在外受人欺騙,既然你已經有了我們大家,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我看出了他的猶豫,剛想再同他說些什麼的時候,門房跑了進來,「老,老爺!賈貴他說有急事要見您!」
賈貴?!他不好好的在笑忘樓待著,來婁府做什麼?
「快讓他進來!」我讓門房去將門外的賈貴帶進來。
一聽有外人,大家都正襟危坐起來,沒有人再開口。
賈貴一進門,就看見所有人都在,連他的夏老大都在,嗯,這樣人多的話,老闆想罰自己也會下手輕點。
想罷,賈貴一把撲在地上,學著人家匍匐著爬到我腳邊,抱著我的小腿就開始放聲大哭,「老闆!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恩?!我皺皺眉,這是在搞什麼?一上來就抱著我哭,鐵定是他又在外邊給我惹事了。我耐著性子,淡淡的開口問他,「賈貴啊,這回你又做了什麼?」
他抬頭看著我,發現我沒有絲毫不悅,這才大著膽子把話匣打開……
「什麼?!」我猛地一站,衣袖掃過桌面,將桌面上的茶杯帶了下來,摔碎在地。
賈貴見到我如此盛怒,下意識的嚥了嚥口水,「這,我這不是怕那些人是壞人嗎?再說了,我,我這可是為了咱們的紅蓮姐。」
被點到名的正主此刻正在發愣,想來是賈貴的話帶給了她極大的刺激。
我看了看愣神的紅蓮,從她的表情來看,她應該是認識那群人的。想到這,我的心又沉了沉,我又轉頭看了看賈貴,「你說你,既然有這種事,為何不早日告知於我?!現在將對方扔進大牢了才想起找我,你行啊!」
這個賈貴,看人的眼神怎麼就沒有什麼長進呢?能將紅蓮的畫像小心翼翼收藏的,那會是仇人嗎?分明就是尋她的故人!這賈貴,僅僅是為了逞一時之快就這麼肆意妄為,看來不給他點教訓他是不會長記性的。
「賈貴,這次事情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你自己想辦法解決,這知府剛剛到任,要是那些人在知府巡視大牢的時候喊冤,我看你到時怎麼收場!」
一提到知府,這賈貴終於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他趕緊死皮賴臉的抱著我的腿不撒手,「老闆啊,賈貴真的知道錯了,您就幫幫賈貴一次,賈貴下輩子做牛做馬絕對會好好報答老闆的!老闆,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現在知道怕了?早幹什麼去了?」我鬆了鬆口,這賈貴也是,你說好好的在茶樓做事不好嗎?偏要搞出什麼亂子,在這麼下去,不被他氣死才怪,嘴上雖說讓他自生自滅,可好歹都是一家人,我又怎會忍心讓他去送死呢?
「好了,起來吧,只許這次,下不為例!」
賈貴一聽我鬆口,立即喜出望外的就要親吻我的鞋,被我一腳踹開,他不嫌髒我還嫌呢,「正經些,趁著現在新知府還不知這回事的時候,趕緊知會楊捕頭,讓他趕緊放人,再晚就來不及了。」
「已經來不及了。」正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小和子忽然插嘴道,他指了指前門,我們大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倒吸了一口氣,這婁府的大門不知何時已被官差圍住,其中一個領頭之人走至我的面前,對我說道,「婁老闆是吧,有人狀告你開黑店欲害人性命,請跟我們到衙門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