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這時,冬梅突然出現在小屋的門口,一聲輕喚噎在了喉嚨裡。
三姨娘抬眸時,臉色立白。
林思敏正對著門口,就看到大少爺立在冬梅的身後。
他微瞇了瞇眼,垂眸去看阿九,卻並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仍由阿九捧著。
阿九聽到冬梅的喊聲,緩緩回過頭來,就觸到大少爺那雙黯沉的眸子,裡面風起雲湧,認識他這麼些年,自然知道大少爺此時已經生氣了。
她皺了皺眉,回頭看著自己和林思敏握在一起的手,她也沒鬆開,附下頭又輕吹了吹才道:「還疼麼?都說讓你小心些嘛,就算要救我,也不能傷了自個啊,讓我的臉落到火盆裡好了,不就是醜一點嘛,最多沒人要就是了。」
阿九也生氣了,不就是握個小手麼?全府裡人都拿她當林家的姑娘待著,林思敏也算得上是兄長,握個手又怎麼了?有必要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麼?
「三弟幾時回來的,幾年不見,你長高了,長大了,大哥看見你心裡真高興。」就在阿九等待大少爺發火的當口,就聽大少爺笑著問林思敏。
她不由愕然地回頭看大少爺。
「才回的家,過來看看我姨娘,原本以為還是住在釵頭鳳的,沒料到竟然住在這裡,真的讓弟弟好找了一番。」三少爺淡定自若地回道。
大少爺聽出他話裡的諷刺與怒意,抬腳隨意地走了進來,向三姨娘施了半禮:「姨娘今兒看著可比來時臉色好多了,那天我剛看到您時,還真是嚇了一跳,比我前些年半死不活的樣子還難看呢,看來,這些日子我讓人送醫送藥過來,您到底還是養好了一些,這可真讓人高興啊。」
三姨娘聽得臉色剎白,林思敏果然蹭的站衝過來抓住三姨娘的肩:「姨娘,您怎麼了?真的病了?兒子瞧著您現在氣色就不好,還養了這麼久,究竟是什麼病?」
「我沒……」
「敗血症!」
三姨娘和大少爺幾乎同時說道。
阿九想阻止都來不及了,大少爺非要這樣殘忍麼?沒看到三姨娘在極力瞞著林思敏麼?她的心,一陣撕痛,果然林思敏與自己走得近會害了他。
「敗血症?敗血症!」林思敏愣了愣,眼裡立即現出一絲絕望來,一把抱緊三姨娘:「怎麼會是敗血症,娘,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
少年郎堅毅的臉痛苦的屈扭著,眼中淚水閃爍,卻強忍著沒流下來。
「不許哭,你是男子漢了。」三姨娘見再也瞞不住,輕聲喝道。
林思敏吸了吸鼻子,拉起三姨娘就往外走:「兒子帶您住到垂陽齋去,兒子為您請最好的大夫來,娘,兒子一定要治好你。」
「三弟,敗血症無藥可醫,你沒瞧見姨娘連走路都艱難了麼?你就莫要再折騰她了。」大少爺一臉悲傷地說道。
「娘……」林思敏終於忍不住,悲聲長呼,撲通一聲又跪在了三姨娘面前。
「哭什麼,沒羞沒臉的,不就是個死嘛,誰人不死的?姨娘看著你長這麼高,這麼結實,心裡高興著呢,咱們難得見上一面,起來,姨娘為你再做一頓飯吃。」三姨娘淚如泉湧,臉上卻始終帶著笑。
「所以,你才從岳陽百里迢迢來長沙?所以,剛才你不讓我進屋……所以,他們才讓你住在這個破院子裡?」林思敏的怒火在心中燃燒,這一刻,他有種要砸碎整個世界的沖運。
「三弟可不能錯怪了太太,那天爹爹可是連門都不許姨娘進來,你也知道,大妹妹的親事正在辦,又是咱們府裡子嗣這一輩裡的頭樁,爹爹說是怕衝撞了,又覺得不吉利呢。」大少爺不緊不慢地又補了一句。
三姨娘都快絕望了,滿眼乞求地看著大少爺。
大少爺眼底蒙上一層厚厚的冰霜,唇角帶著一絲冷酷的笑意,又淡淡地說道:「太太是想在大妹妹的婚事完了之後,再接姨娘進院的,只是爹爹如今還沒有應下,這幾天,正跟太太治氣,不肯去正院呢。」
林思敏果然氣得額間青筋暴突,漆黑的眸子裡爬上血絲,對著桌子就是一掌,破舊不堪的桌子便立即支離破散,倒在屋裡。
大少爺被他散發的氣力震得微退了一步,但隨即又站得筆挺,負後於身後,優雅的搖了搖頭:「三弟在外頭學藝三年,怎麼性子還是這般魯直啊,爹爹若是看到,怕是又要生氣了。」
「走,娘,跟兒子一起去找那個無情負心之人。」林思敏再也忍不住,兩手一抄,抱起三姨娘就朝外頭走去。
三姨娘哪裡肯,在他懷裡強烈掙扎:「敏兒,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啊,這可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
林思敏健步如飛,任三姨娘如何掙扎也不肯放,直往前頭走。
「敏兒,你再不放,姨娘就死給你看。」三姨娘怒喝道。
林思敏的腳步頓時一滯,站住腳痛呼:「娘,您還要為他說話麼?」卻不得不將三姨娘輕輕放下。
「這裡可是外頭,三弟還是不要再稱乎姨娘為娘的好,小心隔牆有耳,沒得讓人說咱們林家沒規矩,更讓人以為三姨娘心性太高,想謀奪正室之位。」大少爺似笑非笑地跟了出來,淡淡地又說了一句。
這話正好觸到了林思敏最敏感而屈辱的神經,他大跨一步一把掐住大少爺的脖子,冷聲道:「我就要叫她為娘又如何?大哥不就是想逼我發瘋,做下出格的事來,好讓老爺再趕我出去麼?那我就如了你的願吧。」說著,他的手就收緊了幾分,大少爺的臉色由紅轉白,再轉成紫色。
他一介書生,比力氣在三少爺面前幾乎就是螳螂檔車。
三姨娘快要嚇死了,撲過來捉住林思敏的手:「敏兒,放開,快放開大少爺,他是你的大哥啊……」
大少爺儘管被掐得呼吸困難,神情卻仍然自若淡然,一雙眸子再一次專注地看著阿九,阿九也直視著他,早就知道他腹黑,他心狹小器,知道他緊張自己,把自己看成私有物,可沒想到,年歲越大,他越發的心狠手辣,為達目的,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及,一個連自己都不愛惜的人,又怎麼可能真心愛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