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怔怔地看著水池,池水該有三四米深吧,大少爺落水後,漸漸往下沉,池水一點一點浸透他厚厚的棉衣,再淹沒他的身體,他的四肢,他的臉,那雙滿含清輝的眼睛仍專注地看著阿九,沒有慌張,沒有恐懼,連掙扎都沒有,他都不知道冷嗎?不會水的人落水後,求生本能之下也該撲騰,亂抓吧,沒有,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清淺,優雅,從容,像是就要讓阿九看著他,如何沉落水底,如何停住呼吸……
「大哥……」林思敏嚇懵了,和身就要往下跳。
「我來。」阿九被這一聲喊震醒,忙扯住林思敏將他往邊上一扔,自己跳下水去。
林思敏的喊聲驚動了府裡的僕人,阿九把人救到岸邊後,大家七手八腳的就把大少爺抬上了岸,大少爺凍得嘴唇烏紫,渾身僵硬,直哆嗦著,人卻還清醒,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阿九。
大太太哭著趕來,一見大少爺就撲了上去:「捷兒啊,我的孩子……」那般淒婉悲傷,落在阿九的心裡,像一把沉重的錘子。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落到池子裡去了。」大老爺焦怒擔憂地問道,這個嫡子如今可是他的驕傲啊,十五歲就高中案首,大周朝也沒有幾個這樣的青年才俊,原就體弱,這麼冷的水若是受了風寒怎麼辦?一想起嫡子躺在床上幾年半死不活的樣子,大老爺的心就一陣發抽,火氣就特別大。
阿九一身也是**的,塗媽媽看她在發抖,忙勸道:「先把爺和九姑娘抬回屋裡換衣吧,可別凍著生病了。」
大太太這才注意到阿九:「小九,你和捷兒一同出來的,他怎麼會突然落水了?」
一邊指揮下人把大少爺抬回屋裡去。
「小九,小九……」擔架上的大少爺虛弱地,喃喃的呼喚著。
「放心,娘會讓人照顧好小九的。」大太太看阿九的眼神有些複雜,一轉眸,看到在一旁發怔的林思敏,不由皺了皺眉。
「你怎麼也在這裡,敏兒?剛才你大哥怎麼就掉下水去了?」大太太疑惑地問道。
林思敏撲通一聲跪下:「太太,是……」
「不怪老三,他以為我要打小九,所以……」大少爺虛弱地在擔架上揮著手,為林思敏開脫。
言外之意,是林思敏把他推下水的。
林思敏就垂下頭,沉聲道:「是思敏的錯,請父親母親責罰!」
「啪……」一記重響在空中響起,大老爺狠甩了林思敏一記耳光。
「孽畜!他可是你親哥哥,你怎麼下得了手去!」大老爺氣得額間青筋突起,回身就去撿東西,撿起立在廊下的一根掃把,揮起就向林思敏打去,劈頭蓋臉,下手又重,林思敏倔強地跪得筆直,任那手腕粗細的掃把把打在他頭上,肩上,背上。
阿九般,看著那老實孩子倔強孤獨地跪著,周邊沒有一個人為他說話,勸解大老爺,心像是被人用繩子勒住了一般,揪著痛。
「老爺,不怪三少爺,是小九不小心!是小九的錯,您打小九吧。」阿九撲過去跪下,一手抱住大老爺拿手把的手,就算會被大老爺和大太太責罰,會損害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印像,那又如何,老實孩子可是為了幫自己才動手的。
「小九……」大少爺從擔架上翻跳下來,顫巍巍地站著,他身上的濕衣還沒換去,原就凍得哆噎,現在更是直發抖,卻極力站地筆直,直直地看著阿九。
阿九隻看了他一眼,就撇過頭去,仍死死地抱住大老爺的手。
「捷兒,你怎麼下來了,快回屋裡去,這裡風大,你會生病的。」大太太嘶聲抱住大少爺,將他往回推。
「爹,您別罰小九,也別再打老三了,是兒子不好,讓您擔心了,兒子給您陪罪。」大少爺卻推開大太太,也跪在大老爺跟前。
「捷兒!不能再縱容這個小畜牲了,爹知道這個做大哥的一直對他很寬容,可他如今竟然大膽到要加害你了,爹再不教訓他,將來他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呢。」大老爺痛心地說道。
傷天害理?老實孩子怎麼可能會傷天害理?至純至孝,又倔強單直,大老爺看兒子的眼光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怪不得這麼多年把飄逸出塵的三姨娘看成是庸脂俗粉,把陰狠狡詐的二太太看成賢良淑德。
「爹,思敏他還小,多受些教育就會聽話懂事的,他不是一直都想去武當山學武麼?你送他去武當山吧,找個嚴厲些的師父教他武功和為人處世的道理,他將來一定能成材的。」大少爺哆嗦著央求。
大老爺氣不過,用另一隻手打了林思敏一巴掌:「你看看,你看看你大哥是如何待你的?這才是做嫡長兄的風範,你竟然能狠得下心來對他動手,我……我真想打死你算了。」
「算了吧,老爺,您就饒了思敏吧,這孩子怕也是一時衝動,捷兒還穿著濕衣呢,再呆下去,非得又發病了不可。」大太太雖然氣,卻也不太相信林思敏是那弒兄之人,又捨不得大少爺繼續受凍,忙勸道。
大老爺這才扔了手裡的掃把道:「罷了,明兒我就找人把你送到武當山去,你給我老實地學三年武回來,」
大少爺聽了這才肯回去換衣,阿九也被塗媽媽帶回了西偏院,冬梅備好熱水給阿九洗澡,耳房裡,冬梅拿著帕子給阿九洗頭,「姑娘。」
阿九正在發呆,聽了抬頭看著冬梅。
「姑娘就算不高興,也該藏在心裡才是,何必把事情鬧大了,如今太太雖然口中不說,怕也在怪姑娘呢。」冬梅歎了品氣柔聲道。
會怪自己是紅顏禍水麼,惹得兄弟反目麼?大少爺做得那般仁至義盡,那般寬厚大度,林思敏不是應該感激涕零的麼?今天這檔子事,又算哪門子的禍?
「有的事情是原則,不能讓步的。」阿九別開眼,看著屏風上的繡圖淡淡說道。
「大少爺也沒錯,櫻桃服侍大爺好幾年了,尤其是大少爺病的那幾年,大少爺若不收她,櫻桃怎麼辦?姑娘原不是個心狠之人,怎麼在這件事情上就固執了呢?」冬梅對阿九說的原則二字有些詫異,一時有些不明白,想了想又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