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希望水如煙過得很幸福,還是希望水如煙現在過得不幸福。
無垢神尼覺得自己很難回答這個問題,明明是水如煙家裡發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但是她反而是鬆了一口氣,甚至這種不幸越嚴重越好。
水如煙居住的地方是一戶大戶人家常住的大宅院,前後五六退,還有兩個小花園,在世俗之中已經算是極致的享受,但是在仙家眼中,卻根本算不了什麼,而現在門前搭了兩處大靈棚來,還有紙紮的拱門、大小花圈、素潔的菊花比比皆是。
無垢神尼與柳隨雲收好白骨寒獄舟,開始落下雲頭,開始傾聽著門口這些三大姑八大婆的八卦。
雖然水如煙的家門口請了一支樂隊,讓聲音變得喧雜起來,但是無垢神尼很快就聽到了具體的八卦:「倒是可惜了,聽說才六歲啊」
「沒錯了,縱使是自身有神仙手段,最終還是連一個閨女都保不住」
「哎……都說是閨女是娘的小棉祆,難怪水家妹子這麼傷心了」
居然是水如煙的閨女走了,無垢神尼小小地吃了一驚,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水如煙和靈山六秀的其餘人一樣,都是金丹修士,一位金丹修士的兒女總是有人貼身照顧,而且先天就有太多優勢,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就不致於夭折,也不知水如煙的這閨女是出了什麼意外。
不過那樣一來的話,這件事就難辦了?
無垢神尼心中不由為之一沉,卻是帶著柳隨雲降落下來,嘴裡開口說道:「水如煙在哪裡?帶我去見她」
一看到有人從天而降,在場的一眾親戚都吃了一驚,幸虧他們平時也見到了水如煙也是時不時雲起雲落,知道這是真正仙家,當即由一位三十出頭的精壯男子出面:「兩位仙人,我們如煙侄女就在靈堂哭著,我們馬上帶您過去
他知道這等神仙中人手段無窮,自己但凡稍有拖延,就會嘗到天大苦頭,趕緊帶了無垢神尼往靈堂走去,身後只留下一群姑婆指指點點個不停。
穿過三進大房,這精壯漢子朝前一指:「如煙侄女就在前面這後堂裡,她不許別人進去,我不敢進去」
雖然他與水如煙有些親戚關係,但水如煙終究是神仙中人,自然不敢違背水如煙的意願靠得太近,而柳隨雲已經灑出了一把金豆子扔在地上:「這是賞你的」
精壯漢子就趕緊在地上忙得不亦樂亦,而看到柳隨雲與無垢神尼都走進了靈堂,當即就有五六個窮親戚跑了出來,在地上爭搶起金豆子來。
而此刻的靈堂,門窗都關得死死,到處是輓聯與花圈,幾乎連一縷陽光都沒露進來,陰氣沉沉,而整個空空蕩蕩的靈堂之中,除了一具棺材之外,什麼也沒有,而棺材的邊上,只有一個披麻戴孝的青年女子。
「我不是說過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哭一哭,別打攏我……」
這女子一臉清淚,扶住棺材抽泣地說道:「誰也別打擾我」
「癡兒……」
看到水如煙的眼睛都哭得紅腫,滿臉都是淚痕,比平時清減太多,無垢神尼憐惜得地說道:「煙兒,莫哭了」
「師傅?您怎麼來了?」
水如煙那是又驚又喜,趕緊摟住了無垢神尼又是一陣痛哭,而柳隨雲也算是看清了自已這位如煙姐姐的容顏。
水如煙渾身披麻戴孝,正所謂「要想俏,一身孝」,現在的水如煙可以俊美至極,何況她本來就是極有靈性的女兒家,雖然眼睛都哭得紅腫了,但是依舊不減其分毫靈氣。
這是一個用水作成的女兒,柳隨雲只有這樣的感覺,而且這個名字起得太好,此刻的水如塵給柳隨雲一種如煙如霧如夢如幻的感覺,果然不愧是無垢神尼的得意弟子。
水如煙眼裡的淚水如同泉湧哭了出來,哭了最後,她幾乎是六神無主,對著無垢神尼說道:「師傅,幸虧你來了,不過香兒與阮郎都這麼莫名奇妙地走了,弟子都不知道怎麼才好了?」
「令夫怎麼走了?」柳隨雲一聽到這句話,顧不得冒失:「莫不成是隕落了?」
他覺得這件事有些離奇,水如煙的丈夫與女兒突然辭世,又留下了水如煙一人而已,莫不成有仇恨尋仇,不然一位金丹修士怎麼也不可能在數日之內失去了兩位至親之人,要知道兩人的年齡似乎不大,有金丹修士出手,就是再重的傷病都可以救回來。
而水如煙好奇地看了一眼這個站在無垢神尼身邊的俊美青年,她有一種女人的直覺,這個美男子居然有與無垢神尼平起平坐的份量,這是怎麼回事?
因此她好奇地問道:「師傅,這位道友是?」
無垢神尼開始向水如煙開始介紹起柳隨雲的身份:「這是你隨雲弟弟」
水如煙以為這是無垢神尼新收的男弟子,當即給柳隨雲施了一個萬福禮:「見過隨雲師弟」
柳隨雲回了一個大禮:「見過如煙姐姐」
柳隨雲叫得有些輕薄,只是水如煙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哪顧得這許多,對著無垢神尼說道:「最近這件事我搞不明白,還好師傅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知道怎麼辦才是大麻煩,無垢神尼輕輕摟住自家弟子,輕輕拍著肩膀:「莫著急,都跟師傅好好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家香兒與夫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柳隨雲以為接下去講下必然是一段湖海情仇,只是水如煙卻是說道:「這件事到現在為止,就是弟子自己都是雲裡霧裡,完全不知道頭緒……」
水如煙就講起了幾天之前的舊事:「師傅你也知道,我與阮郎自成婚之後,妻唱夫隨,倒也算是其樂融融,特別是有了香兒之後,我放開了修行之事,更是人間佛國一般的生活,原本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
柳隨雲也知道像水如煙這等金丹修士如果放棄了道業之上的追求,那生活之上的享受甚至超過了世俗帝王不知道多少倍,柳隨雲可是聽許英瓊講過好幾次自己的好日子了,想必水如煙的婚後生活,也是極為幸福美滿的。
只是幸福總是短暫的,而且水如煙遭受的打擊更是匪夷所恩:「就在七日之前,香雪出去看燈花,在過雙楠江的時候不幸溺水而亡,只留得一具屍體,我當時覺得不對勁,區區三尺深溪水,怎麼可能令香雪溺水而亡,即使她自身無力逃生,但是劉管家武道雙修,同行的幾個僕人也是真正好手,怎麼也不可能看著香雪溺水而亡……」
柳隨雲應了一句:「其中必有緣由……」
「我當時就想著查著究竟,可是香雪兒的屍體一運回來,阮郎就不願意查下去,他說什麼香雪本來就不是我的女兒,只是暫時寄居我家而已,自當隨天命行事,我覺得他怎麼能這麼說,太不通人情世故了,就問他,你與香雪是我至親至近的人,你與香雪兩個,一個是我丈夫,一個是我女兒,這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那個時候,阮天華就非常非常不對勁,他對我說,他不是我的丈夫,香雪也不是女兒,我有一個丈夫,名叫何舜河,這是我命中注定的丈夫,而我的女兒自然也不是阮香雪,我命中只有一個兒子,叫作何清霖才是……」
阮天華這番胡言亂語,柳隨雲都聽不下去,何況是當時的水如煙,當時水如煙就同自己丈夫翻了臉:「我跟他鬧了一回,問他香雪的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結果他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段話,說我與他本非夫妻,我使了性子,直接就跟他冷戰了一回,沒想到氣還沒消,他已經找我交代後事了……」
「他當時的臉色有些難看,卻是依舊了交代了那些話,說我與他本非夫妻之緣,他本來是天上真仙,現在要重回仙界,我的夫君當是那蒼山派何舜河,十日之內自有月老牽線姻緣天定,我還想使性子,卻沒想到他說完話,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多,不一會就坐化了……」
無垢神尼剛想說些什麼,柳隨雲已經脫口而出:「恐怕事情沒那麼簡單,這是有心人有意使為……」
這個故事太過離奇了,別說是柳隨雲與無垢神尼不相信,就是水如煙自己都不相信,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與女兒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走了,她點了點頭說道:「可是天華的修為強過我太多,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我不明白」
柳隨雲卻是眼神銳利起來,他朝著水如煙一直扶著的檀木棺材看了一眼:「這是姐夫的棺材?」
水如煙回答道:「是的,正是家夫的靈柩」
柳隨雲毫不客氣地地說道:「打開看看,其中或許能發現些什麼。」
雖然人死為大,但是這件事關係實在重大,水如煙聽了柳隨雲的話之後,當即站了起來,凝脂玉手輕輕滑過棺材,把棺材直接掀開了,只是下一刻她已經倒吸了一口冷氣摀住了小嘴。
柳隨雲已經握緊了歸元如意劍:「果然有些文章」
棺材之中已經空空無也,只剩下了一隻于于淨淨的黃色舊布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