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常，一般都是大人起得比小孩子要早。尤其是袁夢，她多半準備好了早餐，兩個孩子才會起來。莊奕騁因為在部隊呆過，生物鐘也非常準時。
但今天，兩個人都睡過頭了。袁夢是因為累的，莊奕騁是因為受了傷還喝了酒。所以，悲劇就這麼發生了。
在另一個房間裡的兩個小傢伙準時地醒了，但今天沒有人伺候他們洗漱，尤其是對於還不能自理的小福安來說，早上醒來沒有媽媽照顧是行不通的。
幸好莊寓棋小朋友也很懂事，找到福安的小牙刷，擠好牙膏遞給他。自己也動作利索地刷牙洗臉，然後蹦躂蹦躂的去首長的房間裡。
莊奕騁房門沒關。他本來沒有關門的習慣，昨晚兩個人也沒有關門的意識。
莊寓棋小心地推開門，躡手躡腳地進去。最近莊奕騁表現得像一個十足的好爸爸，所以莊寓棋小朋友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扮演父親的一個小兵，而是敢跟他笑鬧了。
床上，莊奕騁睡在外圍。因為背受了傷，所以他是側著睡的。男人的身板寬，他這麼躺著，將睡在裡面的袁夢整個的遮擋得嚴嚴實實。
莊寓棋畢竟還是個孩子，身高還有進步的空間，所以如果不是趴到他爸爸身上，是根本看不到裡面還有個人的。孩子玩心大起，想逗逗他爸爸。
莊奕騁到底是比一般人驚醒，所以莊寓棋一靠近床邊，他就馬上醒了過來，反手一把抓住了莊寓棋的。
「哇——」莊寓棋嚇了一跳，大聲叫了一下。
莊奕騁完全清醒過來。
袁夢也被這麼大的動靜給吵醒了。「怎麼了？」
然後，六隻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全都驚呆了。
還是莊奕騁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喊：「莊寓棋！」
「到！」莊寓棋條件反射地立正，大聲地應。
莊奕騁下令。「向後轉，齊步走！」
莊寓棋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莊奕騁從床上起來，把房門給關上。
袁夢怔怔地看著他全裸的身體，整個人都是懵的。昨天夜裡怎麼想的，她自己也理不清楚。但此刻，有種晴天霹靂之後的呆滯。
莊奕騁隨手拿了一條褲子套上，走回床邊。「袁夢？」
袁夢不吭聲，她完全亂了。她低下頭，將臉埋在自己的手掌裡，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讓他那樣做？要命的是，她輕輕一動，那裡居然還很敏感！
莊奕騁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在床沿坐下來，伸手想把袁夢抱過來，卻被她一把推開，人更加往裡閃去。「你後悔了？」他艱難地問出這四個字。酒後隱隱作痛的腦袋，此刻更疼得厲害。
袁夢渾身一震，僵著身體，還是沒有回答。她後悔嗎？這種感覺是後悔嗎？她不確定。她只是覺得好像不該是這樣，尤其是被莊寓棋撞見了，更讓她羞於見人。
莊奕騁不顧她的掙扎，硬是把她給抱了過來。緊緊地壓制住她的雙手，將她按在懷裡。他的心情也很混亂，但是他不曾後悔。昨夜，他一夜好眠。他知道自己有些卑鄙，貪戀袁夢的溫暖，卻並不能夠給她純粹的愛情。那就讓他卑鄙到底吧，他努力對她好，應該可以彌補吧？
袁夢被他抱著，在心裡鄙視自己。明明知道不該這樣，卻忍不住貪戀這結實的胸膛、灼熱的氣息。這一夜，難得安心踏實。
「袁夢，我們兩試試吧。」他累了，也想自私一回。
袁夢好一會沒回答，過了一陣，她緩緩地抬起頭來。「試試？你家裡會同意嗎？如果他們不同意，他們會怎麼對付我們？我們兩個人苟延殘喘，怎麼的都行，可福安和寓棋呢，他們怎麼辦？」
莊奕騁被問得啞口無言。他自己暫時也沒有足夠的信心，能夠對抗父親的勢力！那麼，他有什麼資格讓袁夢為了自己賭上福安的安危。良久，他閉上眼睛。「袁夢，對不起。」
袁夢沒說話，從他的懷裡起來，穿戴整齊，離開了房間。
一出門，就看到莊寓棋站在門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仇恨的眼神盯著她。
袁夢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但確確實實，是仇恨！她嘴巴動了又動，好一會才喊出他的名字。「莊寓棋？」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腦袋。
莊寓棋一把打掉她的手。「我不要你做我媽媽，我討厭你！」然後，他就往門口跑去，一直衝出門外。
袁夢嚇得急忙跟了上去。
「袁小姐，我去找吧。」小馬攔住袁夢，點點頭，追了出去。
袁夢在原地站著，像是被抽了魂魄，許久都沒動。莊寓棋那句話如一道雷，就這麼劈在了她的頭頂上。
我不要你做我媽媽！我討厭你！袁夢苦笑，別說莊家的老人，就是莊寓棋這關，她都過不了。也對，他們本來就不該這樣。
袁夢腳步踉蹌地轉身，看到莊奕騁就站在面前，滿臉的歉意。「莊寓棋生氣了，你出去勸勸他吧。」她艱難地開口。
擦身而過時，莊奕騁想拉住她，可最終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沒有動。
「媽媽。」鷹福安跑過來，一如往常撲入袁夢的懷裡。
袁夢接住他，一把將他抱起來，一起進去浴室簡單洗了一把臉。拿了東西，抱著他出了公寓。
「我讓人送你們回去。」
「不用了。」袁夢拒絕，邁步就走。
莊奕騁沒有攔阻，就這麼看著母子兩走遠了。抬手捏捏鼻樑，只覺得腦仁兒疼得厲害，頭像是要爆炸一樣。
沒多久，小馬就把莊寓棋給逮回來了。小傢伙還一臉的不情願，氣哼哼地瞪他爸爸。然後把腦袋往別的地方一扭，給他爸爸一個後腦勺。
「小馬，你忙你的，我跟他談談。」
「是。」小馬趕緊退開，不摻和他們的家事。
莊奕騁看著自己的兒子，再一次發現，他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莊寓棋，你打算一輩子不理你老子嗎？」
莊寓棋瞪他一眼，冷哼一聲。「哼！」
這就是孩子的可愛之處，莊奕騁笑了笑，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
莊寓棋倒沒有像剛才對袁夢那樣拍掉他爹的手，他也沒那個肥膽子。只是腦袋扭來扭去，想要躲開，偏偏他爹功夫好，他怎麼也躲不掉。最後梗著脖子，不時哼哼。
「你不喜歡袁阿姨？」莊奕騁其實明白，這孩子不是不喜歡袁夢，否則他不會一直跟袁夢相處得那麼好。他只是以前沒意識到，袁夢可能會成為他的媽媽。現在意識到了，他就不高興了。
「我才不要她做我媽媽！我有媽媽！」莊寓棋心底的那個位置留給了若水，誰也奪不去。孩子不懂得大人之間的愛不愛，他只認若水！對於人生裡第一個給自己以溫暖的人，孩子總是記得特別牢！這種感情，歷經歲月而不退色。
莊奕騁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原來，他還想著若水做他的媽媽呢。「莊寓棋，就算你固執地叫若水做媽媽，她也不可能真的變成你的媽媽。她有自己的孩子，她有自己的丈夫，他們一家三口會住在一起，而不是跟我和你，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要去找媽媽！」莊寓棋跺地，轉身就想跑。
莊奕騁一把拉住他，蹲在他的面前。「莊寓棋，爸爸也希望若水能夠做你的媽媽。可是這是不現實的，永遠都不會變成真的。你得承認，你得習慣！」
「我不管，我不管！」莊寓棋扭著身體，用雙手搗著耳朵不願意聽。
莊奕騁抓住他的手，拉下來。「莊寓棋，那你想怎麼樣？你是想讓爸爸去找鷹叔叔打架，把人搶過來嗎？」
「哼！」莊寓棋冷哼，不說話。他雖然年紀小，可並不代表什麼都不懂，只是在這件事上他不願意接受。
「袁阿姨對你很好，照顧你洗澡，照顧你吃飯，照顧你睡覺，還給你們講故事帶你們去玩，不是嗎？你剛才大聲說你討厭她，袁阿姨會很難過的，知不知道？」
莊寓棋顯然被說動了，因為袁阿姨是真的對他好，就像媽媽一樣。可是在他的概念裡，媽媽只能有一個！「我可以不討厭她，可我就是不要她做我媽媽！」
莊奕騁還想說什麼，卻一個字說不出來。這本來就是他的錯，他沒能給莊寓棋一個完整的幸福的家庭，他有什麼資格逼著他去接受自己的選擇？況且，袁夢的質問猶在耳邊，他拿什麼來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不受傷害？他這條賤命不重要，可他能拿他們的性命去賭嗎？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麼人，他比誰都清楚，怎能心存僥倖？
緩緩地，莊奕騁抱住莊寓棋小小的身體。緩緩地，閉上眼睛，撫摸著他小小的腦袋。他已經虧欠莊寓棋良多，不能再逼他了。莊奕騁，你不能再逼他了！
或許，這輩子注定了孤獨，也注定了活得不甘不願疲憊不堪，就不要再拖累別人了。
「莊寓棋，你恨不恨爸爸？」沉重地，莊奕騁問出了這個想過千萬遍的問題。
莊寓棋看著他，看懂了父親眼裡的悲傷，咬著嘴唇用力搖搖頭。
莊奕騁露出笑容，重新將他抱住。謝謝你，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