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時分,陶立博從書房裡出來,似下定了決心般,逕自去了杜婉秋的居所。剛走進院子,便聽見辟啪脆響,是瓷器摔碎的聲音,緊接著,杜婉秋尖利的喝罵,伴隨著響亮的巴掌聲,一齊傳入陶立博耳中。
陶立博腳下微頓,蹙了眉頭。
守在門口的兩個小丫鬟,聽著裡頭的動靜,顫抖的蜷縮著身子,面帶驚恐之色,暗暗祈禱夫人趕緊消氣,省得等會兒輪到她們倒霉,瞧見陶立博的到來,登時大喜,連忙行禮道:「世子爺來啦!」
屋裡頭杜婉秋驚呼一聲,然後便悄無聲息。
杜婉秋匆忙整理儀容,欣喜的迎到門口,「相公。」
立在門口默默望著杜婉秋,陶立博恍恍惚惚覺得,面前的這個女子,竟有些陌生。
屋子裡,兩個丫鬟蹲在地上,忙亂的收拾瓷器碎片,陶立博的目光,從那兩個丫鬟紅腫的臉頰上劃過,眉尖輕蹙。
杜婉秋心中一凜,翩然閃身,擋住陶立博的視線,正要說話,不料陶立博卻先開口問道:「婉秋,你怎麼啦?」
「我……」杜婉秋心中咯登一下,欲言又止,方纔她懲罰奴才,動靜不小,世子爺既在院子裡,必然聽到了,若撒謊的話,只怕會更惹世子爺反感,想到這裡,杜婉秋淚目瀅然,哽咽說道:「我身子不爭氣,沒有福分服侍相公,婆母替相公安排妾侍,理所當然,可是……」
杜婉秋緊咬嘴唇,絕望而又淒苦的繼續說道:「想到從此往後,相公身邊有了別的女子,我……我……」嬌軀震顫,往後面退了數步,撞在圓桌邊緣,杜婉秋終究忍不住了,淚水洶湧而出,「我知道,男子理應三妻四妾,女子理應三從四德……我不該嫉妒的,我不該生氣的……可是……可是……相公,我怎麼都忍不住!只要一想到相公身邊有了新人,將來會與我漸漸生分,我、我的心裡說不出的痛苦……控制不住的想要摔東西,想要打人……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可是……相公,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瞧見杜婉秋這副模樣,陶立博心下難過,攬住杜婉秋的腰肢,將杜婉秋揉進懷中,「我不會納妾。」
被陶立博的氣息包|圍,杜婉秋整個人都欲融化,聽了陶立博的話,杜婉秋不禁簌簌顫抖,欣喜若狂,「相公?」
陶立博低聲道:「我不會納妾。」巴從碎博。
這輩子,陶立博最想娶的唯有一個女子,那便是杜遙。杜遙死後,陶立博斷了娶妻的念頭,奈何他的身份、他的家族、他的母親,都不准許。在陶立博一蹶不振的那段時日,杜婉秋不顧流言蜚語,時常到西伯侯府安慰他陪伴他,後來更是表明心跡,今生非他不嫁。既然她非他不嫁,既然遙遙已經不在了,既然他非得要娶妻生子,那便娶杜婉秋吧。
遙遙不在了,娶誰都無所謂了。
婉秋是遙遙的親妹妹,並且是個勇敢有情義的女子,當然是西伯侯世子夫人最好的人選。
他和杜婉秋,由杜遙相連,這樣很好。
納妾?納什麼妾?
以為陶立博說這話,是在向她作保證,得夫如此,夫復何求?這一刻,杜婉秋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合上眼睛靠在陶立博胸前,兩臂懶洋洋的摟著陶立博的脖頸,甜蜜呢喃著,「相公、相公……」
元宵之夜,陶立博遇見了一個長得有幾分像杜遙的女子,並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的事情,杜婉秋早已聽陶紫菀說起過。
當年杜婉秋親手毒殺杜遙,並因為妒恨杜遙,而將杜遙毀容,所以杜婉秋心中堅信,陶紫菀所說的那女子,不過只是長得像杜遙罷了,絕不可能是杜遙本人。雖然杜婉秋不太肯定,當時杜遙究竟有沒有死透,但可以肯定的是,杜遙的臉被毀得徹底,決計沒有恢復的可能!
即便明知杜遙已死,杜婉秋仍然惶惶不可終日,徹夜噩夢,只要一閉上眼睛,不是夢見杜遙找她索命,便是夢見陶立博棄她而去,直到此時,被陶立博緊緊抱在懷裡,鼻腔裡滿是陶立博的氣息,杜婉秋那顆如浮萍般,在汪|洋之中跌宕起伏的心,方終於落回實處。
淚珠撲簌撲簌滾落,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澀,杜婉秋暗暗發誓,一定要治好自己的崩漏之症,無論花多少錢,無論吃多少苦,她都願意!她要與相公白首偕老,她要為心愛的相公生兒育女,她要讓婆母死了為相公納妾的心!相公是她的,是她一個人的,誰也搶不走!
「我今天見過遙遙和藍二爺了。」忽然間,陶立博的一句話,彷彿萬千焦雷,齊齊在杜婉秋頭頂爆炸開來。
感覺到懷中嬌軀僵硬,陶立博心頭陣陣發寒。
碧溪與碧娟將地上碎片收拾乾淨,早已雙雙退了出去,如今房間裡,就只剩下陶立博和杜婉秋兩人。
靜寂良久,杜婉秋直起身來,仰頭望著陶立博,滿臉駭異關切,顫聲問道:「相公,你、你怎麼啦?」
陶立博定定望著她,沒有吭聲。
杜婉秋妙目中浮動著瀅瀅淚光,哽聲提醒道:「相公,姐姐已經不在了呀。」
陶立博道:「遙遙沒死。」w7j6。
「相公,別這樣,我知道相公思念姐姐,我又何嘗不……」
「原先以為蘇姑娘只是長得像遙遙,直到今日,蘇姑娘承認她就是遙遙……」
杜婉秋腦中嗡然炸響,嬌軀猛地一震。
陶立博微笑道:「怎麼啦,得知遙遙沒死,婉秋不高興嗎?」
感覺到莫名的恐懼,颶風一般席捲而來,杜婉秋臉容瞬間慘白,仍自強作鎮定,「我、我高興,高興……姐姐她、還好嗎?」
「遙遙從不說謊,所以我對她的話深信不疑。」犀利的目光,彷彿帶有能夠穿透一切的力量,緊緊鎖定著杜婉秋的眼睛,使得杜婉秋避無可避,陶立博往後退了幾步,扶著椅子緩緩坐了下來,「可今日,從遙遙和藍二爺那兒,得知了一件往事,讓我覺得難以置信,必須得向婉秋求證。」
杜婉秋鼓起勇氣,迎上陶立博的目光,「什麼事?」
陶立博道:「遙遙說,當年她根本沒有患病,更非不治身亡。」
杜婉秋緊咬牙關,死不鬆口,「姐姐為何這樣說?」
陶立博心下存了一絲僥倖,希望藍花參的那些話,只是藍花參自己的猜測,而杜婉秋是清白的,到底夫妻一場,陶立博不願相信他疼惜愛護的杜婉秋,是那等喪心病狂的毒婦。
但是細細想來,當年之事,頗多蹊蹺,作為蘇飲雪的好姐妹,唐小婉和樓天籟,從前一直生活在邊城,初到盛京,根本不認識杜婉秋,更沒有與杜婉秋結下仇怨,所以,斷不會無緣無故針對杜婉秋。杜婉秋確有嫌疑,陶立博不得不試探逼問。
雙眸凝視著杜婉秋,陶立博一字一字道:「遙遙說,是你害了她。」
杜婉秋心中恐慌已極,嬌軀不斷顫抖,險些站立不住,但只要想到,倘若陶立博得知真相,必會徹底棄她而去,便咬緊了牙關,死活不肯承認,裝得滿臉憤怒委屈,「我沒有!我沒有!她可是我的親姐姐呀!我怎麼會害自己的親姐姐?!相公,這些話究竟是誰說的?是姐姐說的?不可能!不可能!姐姐向來疼愛我,絕對不會如此誹|謗陷害於我!」
陶立博雙目如電,「是遙遙親口說的。」
杜婉秋拚命搖頭,不敢置信,「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姐姐為何要這樣說?不!不!姐姐不會的!姐姐不是這樣的人!相公,那女子當真是姐姐嗎?」
陶立博道:「是遙遙,不會有錯的。」
杜婉秋迷惘驚怒,「怎麼會這樣?姐姐為何要這樣誹|謗我?」驀地想到了什麼似的,望著陶立博,神色變得十分古怪,杜婉秋嬌軀搖搖晃晃,癱坐在地,喃喃道:「我知道啦,定是姐姐見你我成了夫妻,恨我搶走了你……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姐姐喜歡的東西,我從來不沾染半分,如果我知道姐姐還活著,如果我知道姐姐還活著……我……」
杜婉秋說不下去了,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陶立博心裡痛苦,不忍見她這般模樣,索性閉上眼睛,啞聲道:「婉秋,你還不肯承認嗎?」
「我承認什麼?相公你要我承認什麼?承認當年害了姐姐嗎?我沒有做過的事情,要如何承認?相公……相公……你竟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杜婉秋傷心欲絕,撕心裂肺,「我知道,你一直深愛著姐姐,我雖然嫉妒過,可我不介意,因為能夠成為你的妻子,我已經很滿足了……可是……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只憑姐姐的話,就這般懷疑我……」
陶立博閉合的眼睛,忽然淌下眼淚,「我還記得,當年你對我說,你曾親眼瞧見遙遙和藍二爺私會。」
杜遙的書信,杜婉秋的話,陶立博都不願相信,只想聽杜遙親口對他說,於是陶立博迫不及待的夜探閱芳閣,豈料竟然恰恰瞧見藍花參與杜遙在閨房中親熱的一幕……
此言一出,猶如萬雷轟頂,杜婉秋面如死灰,哭都哭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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