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易之腿腳沉重,步履蹣跚,緩緩進屋坐下,憂鬱歎息道:「定是上輩子作孽太多呀!」
「嗄?」樓天籟剛吃太飽,撐著了,一直打嗝,腦袋無法正常運營,是以有點懵懂。
美人爹答非所問,腫麼回事?
樓天遠欲言又止,以拳抵唇,輕咳了兩聲,瞄了瞄樓易之,怕激怒父親,以至挨揍,但終究不吐不快,於是,湊到樓天籟身邊,低聲道:「天下間誰人不知,父親與皇上情比金堅?所以妹妹你說說,那沈官人是誰?」
「噢!」樓天籟一點即通,睜大了眼睛,捂嘴竊笑。天底下,有誰敢跟永康帝搶男人?沈官人是誰,還用明說嘛?
樓易之瞅著她,「小閨女,你是在恥笑爹爹?」
「腫麼會呢,偶才不是那種人呢。」樓天籟板起臉,發揮賴皮本色,拒不承認。
白薇倒了杯茶,放在樓易之手邊,笑道:「先生請用茶。」
樓易之點點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淡定道:「是嗎?那我家小閨女剛在笑什麼?」
樓天籟仰頭望天,「偶忘啦。」
樓易之:「……」
樓天籟突然想到一茬,不禁奇怪問道:「誒,皇上不是病了嘛,怎麼跑李家村去了?」如果皇上僅僅是想與美人爹約個會,那也用不著這麼麻煩吧?
樓天遠擠眉弄眼,點撥了幾句,「皇后娘娘誤以為太子爺是斷袖,大動肝火,鬱結難紓,妹妹你想想,皇上的日子能好過嗎?」
尚書大人眉目舒展,雙肩微抖,幸災樂禍得格外明顯。
唐小婉爬到軟榻上,挨在樓家兄妹身邊,八卦道:「莫非皇上扛不住凌虐,離宮出走了?」唐小婉的推斷並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錢皇后時常虐待永康帝的事兒,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樓天籟:「嗄?」
唐小婉曖昧笑道:「看樣子,皇上是捨不得咱先生,特派李二牛前來報信,要帶咱先生私奔呢!」
私奔?!
樓易之一口茶水噴了出來,淡遠高雅的形象蕩然無存。
樓天遠捧腹栽倒。
樓天籟淚水漣漣,伸出小手作挽留狀,「美人爹別拋下我!」
蘇飲雪白薇白芍幾個沒能忍住,屋裡笑成一片。
樓易之揚手,作勢要打,「天籟,皮癢了?」
樓天籟很不厚道,指著唐小婉道:「小婉剛告訴我,她的屁股癢癢了!」
早已習慣了某賴皮的沒節操行為,唐小婉雙手捂著腦袋,「先生息怒,我錯了。」
笑鬧了好一陣,樓天籟重提舊話道:「哥哥,皇后娘娘當真那麼凶殘嗎,居然能揍得皇上離宮出走啊?」
樓天遠道:「夫妻之間,多少有點摩擦的,但沒那麼誇張,不過皇上離宮出走這事兒,依我看多半是真的。」
唐小婉道:「若皇上離宮出走,不是因為被皇后娘娘虐待的原因,那又是為何?」
樓天遠爆料道:「二十多年前,皇上和皇后娘娘吵架,皇后娘娘就曾在盛怒之下,帶著太子爺離宮出走過……」
樓天籟:「呀?」
白薇:「還有這事?」
唐小婉:「後來呢?」
樓天遠便繼續道:「後來呀,皇上頗費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尋著了線索,找到皇后娘娘與太子爺……」
關鍵時刻,樓天遠閉嘴一笑,伸出手,「口渴。」
唐小婉鄙視:「可恥!」
白芍磨牙。
樓天籟望向樓易之,「美人爹!」
樓易之瞟了兒子一眼,接過話頭說了下去,「皇后娘娘脾氣暴烈,怎樣都不願回宮,無奈之下,皇上拿出天子之威逼迫,豈料惹得皇后娘娘更怒,當場拔刀,抵在太子爺脖頸邊,說是寧可母子倆死在外頭,也不要回宮受氣……」
唐小婉:「哇!」
樓天遠:「……」五指抽了抽,鬱悶的縮回了手,父親大人太不給面子了。
樓易之道:「最後,皇上不得不妥協了,硬的不行來軟的,苦苦哀求皇后娘娘許久,皇后娘娘才勉強消了氣,回了宮……」
屋裡眾女聽完樓易之的話,無一不目瞪口呆。
蘇飲雪心善,給倒了杯茶,樓天遠嬉皮笑臉誇讚了一句,「心慈者,則貌美。」
白芍:「公子爺你這話什麼意思?!」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女子,尤其是樓家小賴皮房裡的女子,惹不得,樓天遠轉移話題,「所以我覺得,皇上如今玩兒這出,學皇后娘娘當年離宮出走,是想博取皇后娘娘的同情心。」
白芍委婉道:「皇上這事兒幹得,倒像個小孩子了。」
「呃,皇上忒慫了吧?」樓天籟頓了頓,望著被蹂|躪多年、瘦竹竿一般的兄長,不免疑惑,「不對啊,皇上對付文武百官,不是挺有一套的嘛?」
「不是皇上沒用,而是皇后娘娘太厲害!據說皇上的後宮之中,除了皇后外,連一個妃子都沒有哩!」唐小婉滿臉崇拜,激動問道:「皇后娘娘究竟有何手段,竟能把堂堂一國之君,治得服服帖帖的?」
樓易之垂眸道:「能治微生博晟那廝的,唯感情而已。」
唐小婉:「……」
樓長安安頓了李二牛,前來問樓易之,稍後出門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樓易之道:「一套乾淨衣物,一盒精美點心。」
以為樓易之不小心漏說了,樓長安猶疑著提醒道:「可需帶藥?」
樓易之果斷擺手,「不用。」
樓長安懂了,屋裡其它人也都明白了。
微生博晟離宮出走,流落到李家村,期間必定吃了不少苦頭,有傷在身的可能性極大……
樓易之故意不讓帶藥,是存了報復的心理嗎?
西暖閣。
憨厚老實沒見過世面的李二牛,被壞姑娘白芨調戲了幾句,羞得黝黑的皮膚裡竟透出紅光來。
李二牛心怦怦跳得飛快,一手捧碗,一手拿筷子,低著頭使勁扒飯,臉都要貼到碗底了。
白芨捂嘴笑:「二牛哥,你家裡有幾口人啊?」
李二牛結巴道:「五、六口。」
白芨凶道:「到底是五還是六啊?」
李二牛:「六,俺家裡六口人!俺爹,俺娘,俺哥,俺嫂子,俺侄子,還有俺。」
白芨:「哦。」
李二牛腦筋是直的,拐不過彎來,不明白她那聲『哦』是什麼意思,抬起頭瞄了白芨一眼,立即又垂了下去。
白芨瞧得有趣,忍不住繼續逗他玩,「二牛哥好像很怕我啊?我長得很凶麼?」
李二牛連連搖頭,「沒、沒有。」
白芨:「那二牛哥為何不敢看我?」
李二牛吞吞吐吐道:「俺、俺……白芨姑娘長得好、好看。」
白芨撲哧笑了,「有多好看啊?」
李二牛的兩條胳膊,比白芨大腿都粗,捧著一隻碗,卻在不住的抖啊抖,「白芨姑娘、比、比小芳還、還要好看,俺長這麼大,從、從未見過……」
白芨蹙眉,「小芳是誰?」
李二牛道:「小芳是、是俺們村、最好看的姑娘……」
白芨:「二牛哥娶妻了沒有哇?」
李二牛:「還沒。」
白芨:「二牛哥打算娶個什麼樣的妻子?」
李二牛臉上燒得更厲害,「不嫌俺笨,孝順俺爹俺娘……」
白芨:「就這樣?」
李二牛悶頭道:「嗯。」
半晌沒說話,忽然間,白芨嗲聲嗲氣的喚道:「二牛哥!」
李二牛如遭雷擊,骨頭都酥了,直到碗掉地上摔碎了,方回神跳了起來,慌亂解釋道:「啊!對不住……俺……俺……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俺……」
白芨扶著腰,笑得直不起身。
王氏聽到動靜進屋,訓道:「你這妮子,沒安好心,就知道欺負老實人。」
「玉嬸子莫要冤枉人,論塊頭,二牛哥至少大我三倍,我哪能欺負得了他啊。」白芨作出一副委屈相,拽著李二牛道:「二牛哥,你快跟玉嬸子說說,我可有欺負你了?」
李二牛忙道:「沒有、沒有、白芨姑娘沒有欺負俺,是俺不當心,摔、摔了碗……俺……對不住……」
王氏無奈歎氣,掐了白芨一把,同情的看著李二牛,溫和道:「碗摔了就摔了吧,不打緊的,讓白芨丫頭收拾去,我們老爺那邊,差不多準備妥當了,你跟我來吧。」
「哎,好。」李二牛如蒙大赦,跟在王氏身後向外走。
白芨使壞,眼見著李二牛到了門口,抑揚頓挫的喚道:「二牛哥,記得常來玩兒哦。」
李二牛絆到門檻上,魁梧的身軀栽向門外。
噗通——
震天響。
麥冬麥芽蘇木蘇葉和其餘幾個小丫鬟,紛紛跑來圍觀。
白芨掐腰大笑,「哈哈哈,太逗啦……笑死我啦……」
斷腿之後,在醉梨園悶了好些日子,樓天籟迫切的希望,能去李家村一趟。
好歹,瞧瞧微生博晟潦倒困窘的模樣,起碼能讓她高興幾天不是?
如今外頭太冷,車馬勞頓,於她養傷不利,因此樓易之不准。
父女倆揪扯了許久,最終,在蘇飲雪的好言相勸之下,樓天籟不捨的鬆了手,可憐巴巴道:「美人爹,別丟下偶。」
樓易之走到門口,忽聽身後傳來這麼一句,差點絆倒。